人從柱子後走出來,含笑說道:「原來你們在這。」
纖細腰身,負手站著,雙眉斜飛,雙眸宛如寒星,嘴角卻帶著安寧的笑,卻是黃天祥。
就在他出現瞬間,楊戩抬頭,卻不轉眼,仍舊盯著我。
我驚魂未定,尚來不及反應,呆呆地雙眼看著楊戩,又木訥看看天祥,咬了咬嘴唇,卻說不出話來。
天祥……他看到了什麼?或者,什麼都沒看到?我不知道。
唯一清晰的,是楊戩的味道,彷彿還在嘴角縈繞不去。
而他的手,多麼放肆,仍舊是抓著我的手腕不放,滾燙的手心。
黃天祥嘴角的笑稍微僵了僵,彷彿察覺此刻異樣。
「哈,天祥公子啊,」楊戩卻若無其事地笑道:「剛找個清靜的地方同清流商量一下將來戰事,便被你找到了。」
我望著他,仍舊無言。
「原來是這樣啊,」天祥略微一怔之後,重新恢復了那種淡淡的笑,「我方才從哪吒自城樓下來,聽丞相說你們也在此,只是找來找去找不到……還是看到清流哥哥衣裳一角,才走過來看看的。」
「是嗎,」楊戩驚訝,然後說,「這可是清流太不小心了。」
他看著我,似笑非笑地:「清流,你下次可一定要注意點,不能讓人看到衣角啊什麼的。」
我狠狠咬一咬嘴唇。
「楊大哥真是愛看玩笑,哈哈。」黃天祥一愣。隨即笑道。
我終於恢復神智,轉頭對天祥說:「天……」剛喚一個字,忽然想到方纔那一幕,不由住嘴。而此刻,楊戩的手也隨之一緊,我不由地轉頭看他,卻正好對上他炯炯看向我地眼神,我吞下這口氣,轉過頭說。「武成王方才去勸說晁雷,丞相那邊,想必有事吩咐,天……咳,你……你過去問一下,可有要幫忙之處。順便叫上哪吒,興許可以讓他也不那麼煩悶。」
黃天祥深深看我一眼,卻仍笑著說:「清流哥哥既然吩咐了。天祥這便去辦。」
楊戩說:「乖,去吧。」
我咬了咬唇,點點頭,黃天祥轉身離去。
我這才轉身,努力一甩手,將楊戩的手甩開。
「哦,人剛走就翻臉,不過是改一個稱呼。會讓你如此不悅嗎?」楊戩問道。
「你明明知道我所在意的不是這個。」我咬了咬牙,皺眉看著他。
「哦?那麼是哪個?」
「你……」牙齒格格作響,但讓我說出方纔他對我所做之事。卻仍舊十分困難,想了想,只好狠狠一拂袖,轉身想要出外。
楊戩伸手來拉我的衣袖,我回頭怒視著他:「離我遠一點!」
楊戩冷笑一聲:「紫皇大人。這種怒氣橫生的態度,可不像是在玉虛宮閉關了七年的你啊。你不是很淡然了麼?」
他踏前一步。
閉關了七年的我。
是的是的,我怎麼這般輕易便對他動怒了……如此輕易地……就被他勾起怒火。
這實在是不像在玉虛宮閉關了七年的我啊。
心中一時酸澀翻湧。
「清流。你還要繼續裝下去嗎?」他步步緊逼似的仍舊問。
「你……放肆……」我低聲說,聲音底氣全無,瞬間便覺得有些頭暈。
「清流。」楊戩伸手,扶住我的肩頭。
「你走開!」我大怒,伸手推在他肩頭,不料他卻順勢擒住我的手腕。
我正要一掌拍出去,忽然感覺周圍似乎異樣。
先前鬧哄哄的討論聲忽然消失,身畔一片寧靜。
原來我方才走出柱子之後,同楊戩這邊一鬧,滿大廳的目光便捕捉到我們兩人,頓時眾目睽睽之下,被看到無所遁形。
我吃驚地後退一步,想要*在柱子上穩住身形,楊戩卻伸出長臂一抱,將我攔住,且說:「紫皇大人彷彿有些不舒服,且讓我先送他回丞相府。」
滿大廳的釋然聲。
我地心稍微安穩,但對上他一臉的百死沒辭,正氣凜然,心底卻隱隱又覺得怒氣橫生。
他居然是這麼會演戲的嗎?
但是我卻偏偏不能推開他。
楊戩低頭,避開眾人的眼目低聲說:「清流,你最好配合。」
我一愣,他已經彎腰下去,輕而易舉將我橫空抱起來。
我又羞又惱,只好閉上眼睛,將頭盡量埋在他懷中。
人群中有人竊竊私語:
「紫皇大人臉色蒼白,不知是怎麼了。」
「幸虧楊戩及時察覺,果然是個心細如髮的人。」
「我西岐得這等奇人相助,真是如虎添翼,可見天命歸周啊。」
「看紫皇大人,模樣不過是個俊秀非凡的孩子,卻擔負著西岐的皇命興衰,千萬要無事啊。」
……
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我埋頭不敢看人,同時很想看一看楊戩此刻的面色是怎樣地,仍舊若無其事,或者臉紅?
我明知期待他臉紅是多麼不可能的一件事,於是只好悶頭苦笑。
他抱我出了門,轉長街,慢慢向著丞相府方向踱步走。
我終於忍不得,說道:「楊戩,放我下來。」
「你不舒服。」他若無其事地說著。
「我很好,只要你離我遠一點,我會更好。」
我想我已經說的夠清楚,他卻置若罔聞,一句話將我打發:「我不同意。」
我管你同意不同意,我恨得牙癢,真想咬他一口,但想必他是不怕地,幸虧埋著頭,也沒有人看到我,所以倒也不至於如何的窘迫。
靜靜地,不知走了多長時間,也不知走到了哪裡。
我在他的懷裡幾乎都睡著。
迷迷糊糊中聽到楊戩的聲音:「清流。」
我本來想答應他這一聲,想了想,還是裝睡不語。
隔了一會,就在我以為我真的睡著了地時候,楊戩又說:「我真的很想……就這麼抱著你一直走下去,就算是累死也好。」
神經了,我黯然地想,這個人為什麼在我面前就沒個正經樣,想起他應付那些西岐將官時候的從容淡定,名門風範,相比較他對待我地這般苛刻猥瑣,詭計百出,那種優越對待,真是垂涎的我口水都氾濫。
可惜這種情懷他永遠不知。
楊戩仍舊在自言自語:「有時候我會想,那一晚上,你背著我去玉虛宮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心情。」
他像是做夢似的冒出這麼一句,語聲淡淡的。
就好像被人劈開了胸膛,捏住了心臟,我忽然不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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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腳步聲,一聲一聲,很有節奏地傳入耳中。
而楊戩的聲音,彷彿夢中囈語,亦伴隨著腳步聲聲聲響起。
「清流,」他低低地說著,「你可知,我有千百次的祈願,讓時光回到那一晚上,若可以的話,我必定不會讓自己昏過去,留你一人,面對黑暗,我真的無法想像,我獨自留下的你,是怎麼撐過那段路的,師尊說……你雙腿雙掌都磨爛,爬到崑崙山下,已經如血人一般,奄奄一息……我、你可知……聽了這些的我……」
他忽地說不下去。
我牢牢閉著眼睛,咬著牙齒不讓自己發聲。心想:為何我竟如此清醒?為何我竟沒有真的睡著?為何我能聽到他說這些,卻又在痛恨這一切的同時,心如此的疼,我甚至能感覺到,如我這般的心疼,他也是,楊戩他的心也是。
可是,我仍舊不想聽他說這些,如果可能,我需要一塊石頭,將自己砸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