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睜睜看過去,而門邊上楊戩身形一晃,不見。
他居然走了?
苦苦藥味濃濃地仍在,一鼓作氣喝下去的藥水在心底起波瀾,我努力嚥了兩下,皺眉將碗塞給流光。
不說一句話,轉身,重新臥倒床上,想要調息一下,偏心不靜,調來調去,翻來覆去,就是定不下心,腦中亂亂的。
聽得耳畔流光同哪吒兩人商量了一會,便雙雙出了門,門吱呀一聲,是被帶上。
身旁終於又是寂靜包圍。
我窩在床上,努力閉上眼睛,想讓自己睡。
但是從嘴角到心中,全是苦苦的滋味,如此明顯難挨,怎麼睡得著。
忽然後悔喝了這碗勞什子的藥!
不知數了幾千幾萬朵的桃花,終於拼得一個半夢半醒,卻突然又察覺有人進得門來。
以為是哪吒或者流光,於是不理,仍舊閉著眼睛使勁數著桃花瓣,一片兩片三四片。
於無聲裡,——「清流,」那個聲音猶豫著,終於低低地叫了一聲。
我一驚,感覺頭髮都豎起,這個聲音,分明是楊戩了!
他方才欲進不進,現在卻又回來,是為何?
第一念頭便是轉身看,忽然之間卻又心有阻礙,於是仍舊閉著眼不應聲。
憋了氣想:他要幹嘛?
「睡了嗎……」那邊自言自語在講。
幸虧我是背對著,眼睛定定看著前方,莫名其妙有點緊張,實在猜不透他想什麼。
臉頰邊上被什麼碰到,微溫。
我吃驚之下。猛地咬住嘴唇,才控制住自己沒有尖叫,沒有起身。
彷彿是他的手指。蜻蜓點水似的,一觸便又離開。
我心頭微微惱怒。想要翻身斥他走,卻覺得這種情形實在詭異,既然已經忍了,索性忍到底。
身後細細碎碎的聲音響起,不知他在做些什麼。
我渾身警覺。唯有眼睛瞪得大大的,只待一感覺不妥,便起身翻臉。
枕頭邊上似乎動了動,接著,那人輕微腳步聲響起,竟是出門。
我靜靜地臥了半天,感覺他真地已經離開,這才從床上翻身爬起來。
回頭看,果然是空空室內。並無人影。
「呼……」鬆了一口氣,將身子向著床幃邊上*了*,忽然又嗅到嘴裡那股苦澀的藥味。一時頗為煩悶,發誓下次就算誰誰被煙火熏得跟烤雞似的。我也絕對不會再喝這種毒藥似地藥。
起身的時候。手忽然按上硬硬地什麼東西。
我低頭去看,驀地卻看到一塊淺色的乾淨帕子。正窩在我的手心底下,被按個正著。
我略微覺得驚訝,方才流光跟哪吒他們在的時候好像並沒有這個,難道是他們誰不小心落下的?
伸手,將帕子抓在手中,捏了捏,發現裡面竟是包裹了東西地。
剎那間心念一動:不對……難道說……
聯想起方才楊戩他進來這一遭,欲言又止地離開,情形如此可疑,我想了片刻,小心翼翼將帕子拿起來,輕輕打開。
褐色的小小方塊,躺在手帕中央。
卻也有雪白的,彷彿千層糕似的點心。
另有梅花狀,桃花瓣狀,賣相奇好。
舉起來在鼻端嗅了嗅,竟覺得略帶沁人的甜香。
果然是糖果並點心了。
怎麼會是這些?我望著手心的東西,愣在當場。
楊戩他走這一趟,竟然是……
為我找糖來的?何其荒謬?我想笑笑不出。
目光呆呆,只顧看著手心那些莫名之物,心底實在說不上是什麼感覺,他從哪裡找來的這些東西?為何要弄這些來?莫非是……嗯,聽到了哪吒對我說的那句話,說這藥苦,要為我找糖來吃,他卻暗暗記在心底?那麼,方才流光哪吒在地時候他不曾進門,便是去替我找這東西來了?
這個人何時變得如此耐心?何時又變得如此細心?
他向來強橫霸道,不顧別人所想……
咬了咬唇。
心尖上忽地有些軟,柔弱地好像水中的青荇,柔柔地擺動著。
但是……
就算是如此,又能怎樣?
一忽兒想到那些癲狂不羈的過往,心頭卻又像是被什麼重重刺入,手上一抖,褐色地糖體滾落出來,落在身上。
歪過頭,品味著嘴裡那複雜的苦澀,終究是一笑,伸手捻起那小小糖塊,放在嘴裡。
一股甘甜地味道沁開來,滾滾地將原先地苦盡數趕走。
我呆呆地望著寂然不動的窗紗,一線光芒透過窗欞射了進來,寂靜無聲之中,不自覺地便笑了一笑。
真是……荒謬地讓人覺得趣味。
讓我驚異的是,不知是楊戩那碗不知名的藥的緣故,還是怎樣。
我的身體是一天天的好起來,而通天留在肩頭的傷口,居然也神奇地很快癒合。
這大大讓我震驚,天底下居然還有如此奇藥能敵得過通天的毒?幾次想要問楊戩是從哪裡尋來的藥,竟然如此神奇,但每每看到他的臉,便先心有餘悸地轉開目光,更無論開口去詢問了。
這樣一來,雖然他時常來看我,雙方說話,卻仍舊超不過十句去。
他不知是從哪裡學的乖了,對我不似以前那麼放肆跟唐突,舉止溫文進退有據,彷彿換了一個人,真是奇怪。
但他不主動說,我也不想去開口問。
一直到我下床,可在院落裡走來走去,他也只是坐在屋簷下,舉手托腮看著我,兩兩仍舊無語。
有時候我煩了,便旁敲側擊地對流光說太師府的人好像多了些。
他也只是笑,篤定說什麼:「流光不會在乎這些。」
我憤而不平:「太師府自然是太師的。」
他便說:「小三眼又能說什麼。」意態越發雍容。
而聽他說這麼放肆的話,流光也只是淡然地微笑,並不跟他計較。
我覺得流光的態度很是詭異,不死心之餘,於是又提醒哪吒講是否發現這院子裡多了一個人。哪吒起初愕然,後來便支支唔唔,一邊轉開了眼光。
每次都顧左右而言他,扯開話題,談他最近又發現什麼新奇的妖怪品種。
恨得我直抓頭。
楊戩卻越發淡然起來,衝著我暖暖地笑。
只是眼睛仍舊很放肆地,總是盯著我不放,看的我動作都不自在,因為分心,有一次差點被地上的雜物絆倒,還是他飛速衝過來將我攔腰扶住,嘴角也隨之掛了一絲探究地笑,眼睛卻越發賊兮兮的,變本加厲地狠狠打量我,我惱的滿面緋紅,一把推開他,他也不惱,仍舊鎮定地看我,看得我渾身發熱,一瞬間恨不得摀住他的雙眼。
這個人也算是奇怪。
賴在這裡不走,卻也沒有其他破格動作。而流光跟哪吒也更是奇怪,兩個明明都同他有深仇,見到他卻跟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一樣,動作和平言語溫和,一點看不出彼此有深仇大恨來的樣子。
我深為不解。可也無能為力。
關於這個人的一切……對我來講,很是尷尬。
我不想去探究,可也不能忽略。
於是之能以一種淡淡的態度來對他,脾氣好的時候便直接當看不見他,脾氣不好便冷嘲熱諷幾句,而他總是不惱,笑瞇瞇地待在一旁,靜靜看我一舉一動,偶爾臉上還會露出滿意的表情,似乎得了天大的樂趣。
真真叫我氣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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