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一會兒,阿路來了,對我們說:「你們應先離開這裡,因為你的身上有這麼一件物件,她會找你們的。」我也對警察捉人不感興趣,想來這兩天也夠累的,所以也說:「好吧,我們走。不過,我們要到哪裡去?」
阿路說:「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那裡會比較安全。」
我們上了胡山路的車,他把車開得飛快,不多一會兒,便到了番禺地段,只見他左拐右拐,終於在一處園藝場停了下來,我們下車後,便能聽到近年流行於珠三角的佛歌。
想必,這裡有一個高僧。
雞公白也不懂得什麼高僧,只是很不高興地說:「怎麼到了這麼一個地方」
阿路說,等一下你們就知道了。
他帶著我們到了一間簡易的房子,裡面有一個人,看到阿路來了,十分熱情地招呼我們進去坐,這是一個七十來歲的老年人,一派仙風道骨的樣子,不論怎麼看,也不像是搞園藝的園丁,想必是這個園藝場的老闆。
阿路介紹說,這位是對古董研究極深的專家李方老師。
李方!我一聽這個名字,不禁肅然起敬。
李方何許人也?原來,他就是著名的老古專家,古陶瓷鑒定專家,他寫的書是我學習收藏的入門書,想不到在這裡見到了我的偶像!
他從事考古發掘工作幾十年了,是國家考古界裡面響噹噹的人物,只不過,此公不羨虛榮,甘於淡泊,收藏界裡認識他的人並不多。
不過,他明明是漸江人,怎麼跑到這全地方來了?
只見李老哈哈一笑,說,這是我兒子開的園藝場,我自己看著退休了沒事幹,便跑來這裡幫他打理一下,反正自己閒著也是閒著,就當是消遣唄。
能在這裡看到我敬佩的人,我有說不出的興奮,李老帶著我們走到一個竹棚下,泡茶招待我們。
遇到了老李,我當然要請教鑒定問題了,老李說:「陶瓷鑒定,各有各法,是新是舊,也並不是眼見為實,現在仿品與古代陶瓷,其品質各有優劣,一言難盡,就比如說元青花吧,這幾年搞得挺熱鬧的,研討會開了一個又一個,研究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撥,研究成果呢?對於學術來說,搞運動,拉山頭,牽幫結派,是出不了成果的。」說著說著,李老有點氣憤:「現在有的人盡然假為真,沒有一點嚴肅的學術態度,最可悲的是還有一些專家推波助瀾,渾水摸魚,這些做法,跟學術無關!」
我問:「那麼,怎麼才算是學術?」
李老說:「這古陶瓷的鑒定,一方面是建立在以往的經驗的前提下,另一方面是建立在考古發現的前提下,還有一方面是建立在考古文獻記載方面,如此等等,都對古陶瓷的鑒定起主要作用。參加研討會的人必須是對這一方面有認識,有研究的人,而不是一班人前呼後擁,這只能是叫做占山頭,與學術無關。」
李老的話讓我欽佩不已。
李老接著說:「在漸江老家時,會天天有人拿東西讓我做鑒定,還要我開證書什麼的,我看那些東西一百件就一百假的假,一千件就一千件的假,哪還開什麼證書?為此得罪的人也不少,於是有人到處說我不懂,不懂就不懂吧,反正我也不在乎,有些研討會,電視台請我去,我不去,又說我不近人情,不合作,不支持偉大的民間收藏,去嘛,自己又下不了台,因為那關符別人的切身利益,在那種場合,說真,自己的昧著良心,說假,哼!能否安全地回到家裡還說不准呢!」
老李喝了一口茶,繼續說:「所以,那些東西我通通不理,這不,我來到這個地方,沒人認識我,我倒也耳根清靜,清閒自在。我還求什麼?大富大貴,我沒那個福份,也不想去賺那種昧心錢。」
李老的高風亮節,確曾聽說,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胡山路說:「李老啊,今天來是有事請您幫忙的啊。」
李方問:「什麼事?說好啦,要是讓我鑒定我可不幹的?」
「是這樣的……」我把這幾天遇到的事從頭一二跟李老說了,李老聽完後,來了一點興趣:「是麼?這種事還真有點稀奇,不過,我以前搞考古發掘時也的確曾經出現過一些意想不到的事。來,把你們的那幅畫給我看一看。」
雞公白把那幅畫拿了出來,李老戴上老花眼鏡,看了一陣子,說:「好像有點眼熟。」
「您見過這幅畫?」我大喜。
李老說:「這幅畫倒是沒見過,不過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類似的,你讓我想一下。」
我們都默不作聲,好一會兒,李老說:「噢!我想起來了,是在江西的一座古墓裡見過的一幅壁畫。也是這個樣子的,當時,我們都覺得很奇怪,惟為那女子指的地下埋了什麼東西,結果挖了好久,什麼也沒挖到。」
他一邊說,一邊擺弄這一幅畫,還拿起來迎光看,好像發現了什麼似的,很專注,好一會兒,他才說,這裡還有一行字,你們看到了嗎?
說真的,自從得了這幅畫,我們並沒有仔細地看過。
李老把畫放了下來,說,還有一行字是反寫在山頭上的,你們看一看,不認真看,還真的看不出來。
我們接過那幅畫很認真地看了後面背景中的那些山峰,果然,後面有一行極淡的字陷藏著,認真看了看,在後面的三個山峰上分別藏了下面的字:至正二十三年胡公仙府奉聖弟子張斌。
張斌?奉聖弟子?胡公?我突然想起了那對著名的元青花象耳瓶,裡面的鉻文記錄了張文進與胡淨一,難道,這幅畫與元青花象耳瓶有聯繫?雞道,這幅畫是張文進繪的?他為什麼要繪一幅這樣的畫?
是了,我有必要在這裡簡單介紹一下那對元青花象耳瓶,那對元青花象耳瓶,現藏英國倫敦大學中國藝術戴維基金會,通身上下自口至足共有八個層次的圖案紋飾,有纏枝扁菊,有蕉葉,有飛鳳,有纏枝蓮,有雲龍,有纏枝牡丹和覆蓮雜寶等。
最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該瓶頸部蕉葉紋空白處那篇6行62字的青花銘文:
信州路玉山縣順城德教裡荊塘社奉聖弟子張文進喜捨香爐花瓶一付祈保闔家清吉子女平安
至正十一年四月良辰謹記
星源祖殿胡淨一元帥打供
美國人波普波普以這對青花青花雲龍紋象耳瓶為標準器,對照土耳其和伊朗的博物館館藏品進行了細緻而深入的研究,把凡是與象耳瓶相類的都劃為「14世紀青花瓷器」。這樣就在辨認出大批14世紀青花來,後來的學者在波普研究的基礎上,把這批瓷器進而定為「至正型」,也叫做元青花。
現在,讓學術界一直未能弄清的張文進與胡淨一的身份似乎有了一點頭緒,但是,仍有許多問題得不到解決,李老也有這樣的疑惑,突然他說:「當年我們發掘的那個古墓有可能就是胡淨一的!」
我們同時間問:「為什麼?」李老說:「這幅畫阿路說得不錯,很可能就是一幅地圖,不過是人指的地圖,畫上所指的這個胡公仙府就是墓穴,而這個女子則是另有所指!難道,這只是一個陪葬墓?或者他的藏寶圖?」
李老的話不容置疑,但是獨腳女人卻不好理解,而且這幅畫出於四川,又作何解釋?
「四川?你如何知道這幅畫出於四川?」
我說這是瘦子說的,如果要弄清楚,則要找到阿尚才知道。
李老陷了入了沉思,他說:「這個墓當年我們在挖掘的時候由於沒有發現銘文,到現在還不知道這是誰的,因為當時在挖掘這一墓時發現已被人盜過,所以墓裡出的文物並不多,但是有一枚金章,叫鎮元將軍,但遍查古籍,也沒有些將軍的記載,不過,從墓裡的壁畫及規模來看,這決不是一個普通的人,身份相當顯赫!而且,在他的墓中還出了一些兵器,樣子十分奇特的兵器。」
「能達到這一等級的非王侯不可,那些壁畫,都畫的是戰爭的場面,應當就是墓主的事跡,最為奇特的是壁畫的最後一幅,畫的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子!而且周圍還有很多十分古怪的符咒符號,當時我們也嘗試破解這一幅畫,可是墓穴的周圍並沒有其它的東西,只好作罷。」
「後來我們作挖掘報告時,有人說這個墓可能是劉福通或者是韓林兒的,但是,這兩人都是在安徽死的,怎麼會跑到這裡來下葬?還有人說會不會是陳友諒的,總之好有多猜想,但是沒一個讓人信服,最好只好寫上:墓主身份不祥。」
「今天看這幅畫,這行字,我可以作出一個初步的判斷,墓主可能就是這個胡淨一,女人所指的則應該是另外的一座寶藏!」
「寶藏?」雞公白開心了,「那麼我們應該去把它找出來。」
李老也說:「是應該把它找出來!」說到去考古,李老就興奮了。我知道,一般有成就的考古學家都有著強烈的好奇心,都想把那些還沒挖掘的古墓都挖開看看究竟。李老這麼一個有成就的專家自然也不例外。
胡山路問:「那我們什麼時候才可以起程?」
雞公白說:「怎麼?你也有興趣啦?」胡山路說:「我是李醫生的學生,也是李老的學生,對古董與收藏,當然有興趣了。」
李老說:「這件事不能說出去,要是讓政府知道了,那麼我們就不可能行動了,因為政府的手續麻煩得很。當然,如果我們有所發現,一定上報國家。」
我說:「這是當然了。」雞公白也言不由衷地附諾。
胡山路與雞公白說明天就走,我掂記著那個香港客的事情,堅持下星期一才走,李老也支持說下星期一走,說要作充分準備。一番討論後,我們決定,先進江西的那座古墓探究,再找那個鏟子阿尚,
午飯後,我撥通了李警官的電話,問有沒有抓到那個女的,李警官說還沒有,現已收隊,列作逃犯案處理。再由胡山路撥通阿勇的電話,問他明天可不可以一起去逛鬼市,阿勇免強答應了。
為了做好準備,胡山路與李老要回城裡採購一些物品,我則跑到一個相熟的會占卦的朋友處卜了一卦。卦象並不妙,是奔波勞頓,艱難曲折之象。朋友勸我不要去,犯不著這麼冒險,不過,我既然決定了要去,就不能再作猶豫了,不論如何艱難曲折,我都是要去的。
雞公白則興奮極了,一邊準備一邊說,我也不是貪心的人,能弄上幾條金條,幾隻玉鐲,我就夠了,最好能弄件元青花。
晚上睡覺時,我又出現了強烈的幻覺,看到河裡有一條船,船裡有一個男人,正在打著算盤,船的一邊則出現一箱很剌眼的東西,好像是刀,但我總想把它看作是一堆明晃晃的白銀。我意識到,我看到的這個人身份不一般,船的外表看起來雖然不顯眼,但是裡面的佈置相當豪華,那男子在算了一通後,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端起桌邊的一杯茶,輕輕地啜了一口,然後走出了船窗。
外面月光明晃,平靜的河面上灑下了一河的月光,滿天星斗,是一個寧靜而舒情的夜晚,可是,這個男子卻好像心事重重,而且,顯得很疲勞。
「官人,官人」船倉裡傳來一把十分溫柔的聲音,他應了一句諾,仍留在船外徘徊著,只聽見那女的說:「如此良辰美景,實在難得,豈可虛度**?」
言下之意甚明,那男子也是一個知情識趣的風流漢子,遲疑了一下,返回船倉,不一會,船身伴著人粗重的呼吸輕輕地搖晃起來。一個梢公坐在船頭,默默地看著江面,感受著船身的晃動,他拿著一個葫蘆喝了一口酒,唱起了一首歌:
奴奴本是閨中嬌,皮膚白來細柳腰;唇紅齒白瓜子臉,聲如鶯燕目妖嬈。
爺我家中幾畝田,腰有千金膽似天,如今通通都給汝,孤身上路去從軍
奴奴看守家中田,織出金縷待君眠,哪個為王奴不羨,只盼夫君守諾言!
手執金刀殺向天,邪魔外道盡化煙!嬌你且聽我一言,戰死疆場誰可憐?
唱罷,他又喝了一口酒,低頭看著江水,暗自傷神,這時,一個船夫走到他跟前:「老大,你去睡吧,我來守夜。」我看到,他們的腰間都藏著一把刀。
刀?我看著他們的裝束,分明是元代的裝束!他們怎麼會帶有刀?要知道,元代對刀具的管制是歷朝歷代最為嚴厲的一朝,任何平民不得有帶有刀具,就連菜刀也只能十戶人家共用一把!
難道,這班是暴民?
「阿黑,阿黑!」我讓雞公白的叫聲給驚醒了,他睡不著,正在喝啤酒,嚼花生米:「你以前看人家挖古墳是怎麼挖的?」我不願搭理他,只說:「自己去挖一個,就知道了。」說完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