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她第一次睜開眼睛,見到的就是謝麗娜的奶奶。
所有人都關心她的過去,只有這個奶奶不問,像是知道什麼似的,但是從來沒有說過。
也就是從這一天起,她突然發現自己有異於常人,而且自從和這個奶奶搬到了郊區的小樓,異樣便多了起來。
經常會看到或聽到一些東西,那些東西好像並不屬於這個世界,但是不知道它們為什麼會出現,為什麼會來找自己,它們好像很需要自己的幫助,奇怪的是她可以自然而然的幫助它們。
她好像什麼都知道,又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因為很多東西根本就不需要努力就可瞭解得一清二楚,而有些東西無論怎麼努力,就像前面擋了堵厚厚的牆一般無法穿越,譬如自己的身世。
當感到自己有這些莫名其妙的能力後,她試著去尋找,但是一無所獲,只是看到了更多的她不想知道的東西,而那些莫名其妙的能力在與日俱增。
她很不喜歡這樣。
她隱隱感到奶奶是知道什麼的,因為很多人都怕她的眼睛的凝視,只有奶奶不怕。被盯的時間長了,奶奶只是歎一口氣,搖搖頭離開了,似乎有許多的難言之隱。
對於未知,每個人都有好奇,但是當好奇沒有結果後,人也就麻木了。
她開始不那麼執著於這個問題,不過麻煩又來了。
一個夏天的中午,毫無準備的,一個炸雷從天而降。
她當時正在花房附近,突然覺得自己消失了。這是種很奇怪的感覺,周圍一片漆黑,不時閃著電光,而自己彷彿在雲裡霧裡穿行,找不到方向,身不由己……
……驚馬……恐懼……夕陽……雕花的窗子……期待……紫色的花……迷人的香氣……失落……雨……月亮……大樹……漂浮……青磚碧瓦……綠傘……巨響……
無數個畫面不成句的伴著電光在眼前飛速閃過,其間還有個男人的臉,她努力想看清他,可是很快就滑過去了。她想抓住什麼,可是什麼都沒有……
她突然想起自己出現的瞬間彷彿就是聽到一聲巨響,然後就是這些個畫面飛速閃過……她猛的感到一陣心痛,就徹底的失去知覺了……
待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屋裡的地上,奶奶正擔心的看著她。見她醒來,什麼也沒說就出去了。
夢?
這是腦子裡蹦出的第一個感覺,可是……
不是在院子嗎,怎麼回到了房間?還躺在了地上?
窗外仍舊雷聲滾滾卻艷陽高照,竟然仍舊是中午……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竟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她跑到院子裡,又回到房間,轉了好幾圈,才不大肯定的告訴自己,的確真的是什麼也沒有發生。
可是奶奶剛剛的表情為什麼……
那些畫面是什麼意思?
她努力的回想著,竟然什麼都記不清了。不過,她隱隱感到這似乎和自己的身世有關。
再一次,發生在過年。
除夕之夜,已經是放過鞭炮的了,外面漸漸安靜起來。可是不知誰家,突然放了個巨響的爆竹。
於是,那種消失的感覺又重演了。
只是接下來的幾年裡,這種事情再也沒有發生過,因為她隨時隨地都在提醒自己注意突然發生的響動,結果再也沒有「消失」過。
那種消失的感覺太可怕了,是一種不知何去何從的飄忽。
奶奶去世了。
彷彿很突然似的,可是又像有了預知。
她剛走到院子裡,突然一個感覺告訴她必須回到房間。
進了門便看到奶奶已經穿戴好躺在床上。
她忙奔到床前。
奶奶看著她,笑著說了一句:「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然後就閉上了眼睛。
雖然同處在一個屋簷下,但是她和奶奶很少說話,因為想說什麼彼此都很清楚,就省略了語言。
只是這句「從哪裡來,回哪裡去」讓她犯起了糊塗,奶奶這話是感歎還是說給自己聽呢?奶奶一定知道什麼,但是她不能說,因為有些話說了便是洩露了天機,對誰都不利。
這個世上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去了,結果自己雖然身處固定之所,卻時時刻刻感受著一種無所歸依的虛無飄渺與茫然無措。
就像現在這樣身處在蒼茫的曠野中,周圍一片黑暗,只有風從身邊吹過,感覺彷彿只要一抬腳就可以飄起來……
見薛靈嫣一時失神,管彤準備悄悄離開,不過她剛一有所行動,薛靈嫣的目光立刻向這邊射了過來,雖然是黑夜,她的眼睛卻熠熠生輝,彷彿無論你躲在哪裡她都能看得到。
管彤根本無處躲藏,而且她彷彿被這目光固定住根本無法行動。
頭頂有電光閃過,雷聲從遠處滾來。光與暗的交錯中,地面上的兩個身影忽隱忽現,一黑一白,形如鬼魅。
「你到底想怎麼樣?」
管彤拼勁全力大喊,雨點已經把她的衣服打濕了。這種潮濕是有腐蝕性的,再這樣下去,現有的寄身也保不住了,她已經看到有一綹頭髮掉在了地上……
薛靈嫣也沒有想過要把她怎麼樣,她有些同情她。這麼多年來,做鬼的苦處她是知道的,而且管彤的前世實在是很委屈很無奈。她不想傷害她,她只是想讓她投胎轉世重新開始,只是她心裡的怨念如果放不下即便是轉了世也無法安寧。
或許自己應該先把她的魂魄收起來。管彤這樣四處遊蕩,一定是想找精血來維持自己的體力。
薛靈嫣能感到她身上的死亡氣息愈發的濃重,那種魂魄的味道已經開始散亂了。這個寄身已經出了嚴重的問題,再沒有精血,她會很快回復到以前的狀態,而現在的肉身也不過是具逐漸走向腐爛的死屍罷了。
看得出,她很瘋狂。本來鬼的心智就很難控制,這樣下去,恐怕她會傷及更多的無辜。
夜幕下,薛靈嫣的目光愈發明亮,竟奪去了閃電的光輝。她緩緩的從身邊的包裡拿出了一樣東西托在手心,又緩緩移向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