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正在走廊裡嚎啕一個勁說「沒法活了」的中年婦女應該就是死者的家屬,而且從那些正在勸她的人口中管桐得知死的人是她的女兒,已經病了三年,能想的辦法都想了,但是仍舊難逃一死。
這個女孩他是見過的,因為當時他們是被同時送進醫院的,不過也只是匆匆一面,只看到女孩渙散無神的目光。唉,怎麼才這幾天人就死了呢!世事實在是太無常了。
「別傷心了,她得的是白血病,唉,遲早躲不過的,就當她是享福去了,你看孩子遭的那罪……」
什麼!白血病!
管桐立刻想到了妹妹,暫時被遺忘的痛瞬間又包繞了上來。
他緩緩離開門邊,重新坐到床上。
滿屋的素白也不能平復他灰色的憂傷,在這白灰相間之間,他竟看到那個小護士的身影……
如果可以的話,她的肉身……
再一個夜降臨了。
管桐始終默默的坐在床邊看這一切由光明轉為晦暗,然後注視著由樓下反上來的路燈的光。
人生是由無數個一天組成的,拆開來的每一天都很簡單,很普通,每一天都像是前一天的複製品,可是如果真是這樣單調的話,那麼多的事件又是趁什麼時候發生的呢!
看來過去的日子雖然如此的相似,可是如果把它們放在一起快速翻動的話便會發現變化還是一點點的發生了,是根本無法預知的。
就像現在,誰能料想今天他會在這裡,又有誰能料想明日會如何呢!或許明天也是今天的複製品,只是再以後……再以後……
誰知道呢!
命運似乎在按既定的路線走,但是永遠沒有人告訴你它會走向何方,你只能戰戰兢兢的遵循它的指示前進,前方可能是光明也可能是黑暗,但是只能前進,不能後退……
「屋子弄這麼黑幹嘛!」
一片光明從頭頂傾下,這股衝力一下將管桐剛剛的哲思沖得無影無蹤。
他最後想的一句是,不管思維走了多遠,身體永遠只能停留在原來的位置。
「你幹嘛呢!」
一片空白之後眼前出現的是護士長的臉。
管桐趕緊提心吊膽的看了看周圍。
沒有,小護士們都沒有來。
恐懼過後是一點失落。
「呵呵,別看了,她們都出去聯歡了,說是校慶,得好幾天才能回來呢。她們不在不熱鬧吧,不過你也少遭點罪。好了,趴那吧……」
護士長已經抽好了藥水。
屁屁上剛感覺到有些酸麻,就聽見護士長說「好了。」
果然是技藝高超,要是那些小護士都這麼熟練的話自己身上也不至於多出那麼多針眼。
「今天早點睡吧。唉,你看你,多好啊,大學生,雖然現在……唉,不過沒多久也就好了,可是你斜對門的那個,好好的一個小姑娘,還不到二十歲,就因為這白血病……唉,這年頭得這病的怎麼這麼多啊!雖然在醫院裡看多了生死,但是……孩子太小了,還什麼都沒享受到呢,好時光就在床上躺過去了,心裡一定有許多的不甘吧……」
護士長說到這,眼圈就有點發熱了。她端起托盤準備離開,無意間看了看管桐,竟發現後者也噙著眼淚。
護士長分外開心。
當精神病患者能夠對外界刺激有正常人的心理感知便說明病人已經開始好轉了,但是此時切忌因他人的行為而刺激到病人。
於是她立刻不動聲色的走到門口,拉開門時,她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應該提醒他:「早點睡吧,今天可能會不大安靜……」
說到這,護士長好像覺得自己有些多嘴了,而且還怕刺激到管桐,就打住了話:「我把燈關了把門給你鎖上,夜間不會有人查房……呃,就不要給什麼人開門了,有什麼事按鈴。早點睡吧……」
「卡噠。」
門鎖上了。
管桐覺得很奇怪,這位護士長一向不多話的,今天是怎麼了!她一再的提及那個下午去世的女孩,可能也是為她惋惜吧,可是世上令人惋惜的人又豈止她一個呢!
管桐歎了口氣,還是早點睡吧,這不正是護士長反覆叮囑的嗎!
可是他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他的睡眠並不是很糟糕,只是現在從早到晚閒得要命,根本就沒有睏倦的感覺。有時閉上眼睛,感覺自己似乎是睡著了,可是這種睡眠總是處於非常淺的狀態,醒後便是異乎尋常的累。
可是現在不睡又能做什麼呢!或許睡了還能遇到彤彤。
與思念的人夢中相會,對於別人或許是一種甜蜜,可是對於自己……
管桐歎息著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仍舊沒有睡意,他只得坐起身來,無聊的看著樓下一輛一輛駛過的汽車。
隨著車輛的漸漸減少,管桐知道夜已經深了。
大概是怕吵醒了夜,過往的汽車也只是瞪著大眼探視著周圍的環境而不敢放聲大吼。
這夜不是挺安靜的嗎!為什麼護士長要說:「今夜可能不大安靜呢!」
雖然不睏,還是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呵欠。
無聊的躺在床上,重新閉上了眼睛。
也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是睡著了,可是似乎還有一些意識游離在沉睡之外。
當這點意識清醒的瞬間,他感到自己又動不了了,心裡的喜悅和無奈同時躍了出來。
彤彤,什麼時候我們能夠不再這樣相會,什麼時候才能讓我再次感覺到你的氣息,看到你的樣子,擁抱著你,再也不分開……
彤彤似乎感應到了這份無助的期待,她又開始哭起來。
管桐還未癒合的心再次被扯裂了……
「咚咚咚。」
是敲門聲嗎!
當游離的意識捕捉到這個聲音以後,管桐身上的禁錮感頓時消失,而彤彤的哭聲也散了。
管桐很是生氣,好容易和彤彤相會竟然被打擾,門外那人可真會找時間。
是誰在敲門,護士長不是說沒有查房的嗎!
討厭。
管桐狠狠翻了個身,蒙住了腦袋。
敲門聲半天不再響起,這讓管桐覺得剛剛的可能是幻覺。
他掀開了悶得透不過氣來的被子,可是敲門聲又適時的響了起來。
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