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喊了兩聲「爹」,哇的哭出來。
其餘的人也哭作一團。
鄭瑞安的鼻子也猛的酸了起來,喉嚨裡像有什麼東西哽住一般憋悶。他抽泣了兩聲,感覺眼眶發熱,結果便愈發難受起來。
突然,他看到常萬田坐起了身,然後下了床,面無表情的環視了下屋裡已經哭得泣不成聲的人,然後走出門去。而屋裡的人卻像是沒有看到他一般繼續悲傷著。
鄭瑞安緊盯著常萬田,看到他走出房門,還向自己這邊望了望。
他一陣緊張,不過自己躲在這樣暗的地方,而他又在明處,應該是看不到自己的吧。
常萬田好像真的沒有看到他一般,照樣面無表情的繼續走,然後就……消失了……
鄭瑞安急急的眨眨眼,這是怎麼回事?
他又忙看向屋內,常萬田仍舊好端端的在那躺著,只不過眼睛閉起來了。
這是……難道剛剛是幻覺?
屋內的悲痛完全證明了這一點。
沒過一會,外面有人進來了,於是屋裡更加亂起來。他聽到凝霜尖叫著:「別抬,別抬我爹!爹……爹……」
人影晃動,他已經看不到凝霜了,只能聽見她在那裡絕望的呼叫。
他很想衝進去救她,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巧巧?!
對了,巧巧應該會在的,她可以照顧凝霜。可是巧巧……
鄭瑞安方才記起剛剛在屋裡密密麻麻的人中並沒有看到巧巧,這麼關鍵的時刻……巧巧……哪去了?
也沒有聶世昌……
腦中忽然浮現出巧巧淒然的掛著淚水的臉……
對了,此番來是要救巧巧的,現在就去找她……
人都集中在常萬田的屋子裡,其餘的地方自然安靜許多,鄭瑞安可以放開膽子跑,步伐輕盈,似乎從來沒有受過傷。
很快就來到凝霜房前。
巧巧如果不在這裡,他還真不知道該上哪去找了。
門竟然是開著的,屋裡還亮著燈。
鄭瑞安躲起來聽了會動靜。
好像沒有人。
他不放心,舔開窗紙往裡瞅了瞅。
的確沒有人,而且靜得可怕。
趕緊溜進屋裡。
他從來沒有來過凝霜的閨房,一時竟有點迷糊。
「巧巧,你在嗎?」
他輕輕喚了句。
沒有回應。
一陣香氣從盡裡面飄出來,正是凝霜身上常有的味道。
鄭瑞安方才發現自己忽略了房間裡側的暗門,想來那就是凝霜的臥室了。
巧巧難道是在裡面睡覺呢?還是……
很快,他就置身於臥室,也正正發現床上躺著一個人。
床上垂著水粉色的半透明的紗簾,簾內的人似乎並沒有覺察有人正向她走近。
「巧巧?」
鄭瑞安再喚了句。
仍舊沒有回應,像是睡得很熟。
鄭瑞安撩開簾子……
很快就放下了,還差點衝出房間。
床上的人赤身露體的平躺著。
是個女人。
他逃了幾步又停下了,眼前突然閃過一個嫩紅的印記。
梅花形的。
這個印記彷彿喚醒了他一直被塵封在記憶深處的往事,那是……
胸口緊了又緊。
他顫抖著,再次靠近那張床,撩起了床簾……
映入眼中的,是一片白,那白上還印著長長短短的一道道紅印子。
是血痕,以胸口處最為集中。
鄭瑞安充滿罪惡感的繼續看上去,目光定在這乳白右肩上的那朵嫩紅的梅花……
記憶的閘水突然破閘而出,雖然模糊卻又異常清晰……
……婚禮……醉酒……被扶回後花園……凝霜來了……他哭著挽留她……再一次的溫存……眼前始終閃動著這朵嬌艷欲滴的梅花……
而之前的那夜,他知道,凝霜的肩上根本就沒有梅花……
鄭瑞安彷彿沒有了呼吸,他再繼續看上去……
是巧巧!
梅花盛開在她的肩上!!
就像印在床單上的另一抹血痕一般耀眼……
他瞪大了眼睛,緊接著又緊閉了起來。
再也站立不穩,所有的痛似乎都在瞬間襲了上來。
他跌倒在地,渾身像要炸裂一般。
他想哭,卻找不到眼淚。
「巧巧……巧巧……」
他語無倫次,哆嗦的手摸著巧巧的臉。
那是冰涼僵硬的臉蛋。
巧巧,死了。
她緊皺著眉頭,看來之前一定是受了很多的苦。
是聶世昌……一定是他!
鄭瑞安的全身充溢著擋也擋不住的恨意。
不過看來她似乎沒有放心不下的事情,因為她的眼睛已經閉上了。
那複雜的目光……鄭瑞安是再也看不到了……
「巧巧……對不起……」
今時今日,他方記起此中種種,原來巧巧一直是對他有意的。而正因為愛他,才不顧危險的安排凝霜與他相會,而忽略了自己心中的痛;正因為愛他,才不惜餘力的幫他、救他,直至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鄭瑞安再次痛苦的閉上眼睛,將頭埋在床上。
他不忍再看到眼前的慘狀,可是床上人曾經的一顰一笑此刻竟接連不斷的在眼前閃過。他不想記起,他承受不住這份意外的傷痛和內心的無限愧疚,而這些畫面卻固執的劃過再劃過,攔也攔不住,尤其是最後那張掛滿淚水的淒然的臉就定格在眼前,那目光竟是無限的無奈和留戀。想來她當時便知自己難逃一死吧,而她的心思至死還無人能懂。
巧巧,可憐的巧巧!
他一直當她是個單純的小姑娘,卻不想她已用情至深,還用沉默將這一切掩埋。
鄭瑞安想到自己和凝霜多次在她面前毫不避諱的卿卿我我,這對巧巧該是個多麼大的傷害。可是她所能表達的,僅僅是那複雜的目光。
巧巧,你這個……傻姑娘……
鄭瑞安悲痛難忍,拚命的用頭撞著床,
「鄭先生。」
彷彿聽到巧巧在喚著他,仍舊是那種調皮的語氣。
鄭瑞安急急的抬起頭,見到的只是仍舊安然躺在床上的巧巧。窗外忽然刮起了一陣輕風,吹得床上的簾子輕輕飄動。
是巧巧的魂魄嗎?
鄭瑞安茫然的看去,但是什麼也沒有看到,但是他寧願相信巧巧的魂魄剛剛來過。
那個曾經帶著委屈,帶著遺憾,帶著淚和傷痛的靈魂此刻一定是乘著風去了一個開滿鮮花的幸福的地方。因為今生的她小小年紀便受了太多的苦,一定會在另一個世界得到應有的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