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看見李元江搖搖晃晃的影子了,她剛想呼叫,卻見他踅進了一家紙紮店,一會工夫就拎著一大堆東西走了出來。
暖香看得很清楚,那是元寶蠟燭。
他買這些幹什麼?他哪來的錢呢?
暖香突然想起李元江好久也沒有管自己要錢了,想起他在得病之前總是很忙的樣子,連書本都很少碰,想起他的整夜不歸,想起他那夜回來後的恐怖狀態——驚惶的看著門口,好像那裡站著什麼人一樣,然後就發病了。
現在睡覺時渾身上下崩得緊緊的,每次都要喊他半天才費勁的醒過來,隨後便是恐怖的瞪著眼睛四處看,還把被褥翻起來,好像要找什麼東西。
問他什麼也不說,只是傻子般躺著
一個好好的人,怎麼突然變成了這副模樣?
暖香越想越奇怪,越想越害怕。
甜嬌說李元江是被鬼上身了。以前也聽人說過鬼上身的事,卻從來沒有見過真的,難道就是李元江目前這副樣子嗎?
不管怎麼樣,她得看著他,千萬不能讓他出什麼事。
於是李元江病懨懨的在前面慢吞吞的走,暖香跟他拉開三丈遠的距離悄悄的跟在身後。
路上的行人沒有留心形容憔悴的李元江,倒是對濃妝艷抹的暖香多看了幾眼。
李元江現在是心無旁騖,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趕緊到亂葬崗把事辦完。
他根本沒想到身後會有人跟著,更沒想到那人會是暖香。因為以平日的規律,暖香這會應該在應付客人才對。
他頭回沒為這種事吃醋,相反倒有點慶幸。
隨著一股怪味隨風飄來,李元江知道自己就要到達目的地了。
怪味越來越濃,已經讓人難於呼吸了。
李元江熟悉這味道,這就是他每次從夢中醒來環繞週身揮之不去的惡臭。
李元江記得上次來並沒有感覺味道如此強烈,或許是因為現在是白天而且最近天越來越熱的緣故吧。
等到站在亂葬崗的邊上他才清楚味道為什麼這樣濃烈了。
綠油油的草地已呈一片片烏黑,細看去是黑壓壓的蒼蠅。
李元江剛剛還以為耳裡的轟鳴是身體虛弱所致,不過這回他知道了,那是蒼蠅的聲音。
見人走近,成團蒼蠅轟轟的飛起又成片的落下。
這一起一落間,李元江方看清這高高低低的地上散落著無數顏色可疑的東西。
上次來的時候是黑夜,可能是緊張吧,也沒有注意到地上居然有這些個東西。
白森森的他倒是認識,是人骨,不過不是整副的骨架,而是零零散散的,到處扔著。可是那或黑或紅或黃的就不清楚了。
他揀了根棍子湊上前撥弄。
幾隻蒼蠅迎面撲來。
蒼蠅個頭之大出乎他的意料,直撞得臉面生疼。
這是塊黃白色的巴掌大的東西,在棍子的撥弄下軟軟的翻了個身,露出了黑紅相間的另一面,上面還有點點的白,一動一動的。
李元江定睛一看,那動著的白點是一條一條的蛆。被驚擾後,正努力的往那黑紅裡鑽,有一條身子已經沒進去了,只剩下一根尾巴。
李元江哇的一下吐開了。
馬上,一群蒼蠅爭先恐後的蓋了過來,有幾隻還試著要鑽進李元江的嘴裡,帶著渾身的惡臭。
李元江忙退後幾步,卻頭一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手正好按在了一塊軟綿綿滑溜溜的東西上。
他抬起手,那東西便黏黏的粘在了手上。
還沒等細看,一股刺鼻的味道直衝向鼻間。
正是這東西發出來的。
李元江用力的甩甩手想要把它甩掉,可是它執著的粘著不動,好像決意要長在李元江手上。
李元江只覺手心癢癢的,彷彿有什麼東西要鑽到他手裡。
他伸出另一隻手去撕這個東西。
「滋喇——」
那東西很不情願的呻吟了下,抻長了身子從李元江的手上脫落下來。
李元江用兩根手指輕拈著它,用力一丟。可是白費力氣,它像手絹一樣飄落在身側的草地上,慢慢打成了卷。
李元江搞不懂那究竟是什麼東西,調轉目光查看手的傷勢。
手上遺留下了些那東西的痕跡,黃黃紅紅的膠一般的粘著,散發著刺鼻的臭味,上面還有兩隻蛆痛苦的蠕動著。
李元江的胃又是一陣翻騰。
他拚命的在地上蹭這隻手,又用衣服使勁擦了擦,隨後站了起來。
他必須立刻完成此行的目的,這個破地方他是一分鐘也不想待下去了。
只是四下看去的時候,他怎麼也找不到那夜刨開的幾座新墳,因為凡是隆起的地方都裂開了幾道口子,幾隻老鼠正忙著出出進進。它們似乎沒有發覺有人存在,一隻老鼠甚至踩著李元江的腳面跑了過去。
這是怎麼了?好像發生了十分嚴重的事情,可是一時竟看不出究竟發生了什麼。
李元江試探著走了幾步,每個落腳處都驚起蒼蠅無數,直往他身上撲,他只得抬起胳膊用袖子擋住臉。
他向著不遠處的一棵歪脖樹走去。
他記得那是那夜發現嬌鳳的地方,雖然當時的恐怖還歷歷在目,不過畢竟是白天,溫暖的陽光給了他許多勇氣,而且他發現精神不像剛剛出門時那麼萎靡,反而充足了些。
樹下更是一片混亂,好像經歷了非常激烈的打鬥。粗糙的樹皮上有深深的劃痕交錯,露出了裡面黃白的木質,看上去好似暗夜裡的閃電。草則是被壓倒了大片,呈現出枯萎的跡象,有風吹過,草葉便有氣無力的扇動幾下。
這到底是怎麼了?
李元江站在樹下打轉,尋找那夜曾經被他刨開的地方。
他清清楚楚的記得在是枝葉濃密的這邊,因為當時還在想是葬嬌鳳的那個人怕她被太陽
曬得苦,所以給她挑了那麼個位置。可是現在他刨開的坑已經不見了,而那夜因為急著離開並沒有把坑填上。
橙黃色的身影自然也不見了,難道她又回到了豎碑的地方?
想到一個死人可以來回走動,李元江感到被太陽曬得暖烘烘的頭皮一陣發麻,剛剛冒出的勇氣跟著汗珠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