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於明白了姑爺暴怒的原因,也終於清楚了那夜小姐究竟去幹了什麼。
她忘了手裡的活計,只覺一股冷氣從腳底直傳到指尖。
她忙忙的跑出門,腦子轟轟作響,心跳亂作一團。每跳一下,就濺出幾滴酸澀。
她苦笑著,小姐,既然你都把自己給了他了,為什麼還要回來呢?真是糊塗啊。
這樣想著,淚就成串的落在了地上。
一群人吵吵嚷嚷的跑過來了,為首的是老爺和姑爺。
老爺好像說了句什麼就直衝進門裡。
姑爺在門外冷笑。
其餘的人都神神秘秘的交頭接耳,全忘了自己的衣衫不整。
五姨太也來了,屋裡立刻響起了她的陰陽怪氣,不過很快就在老爺的一聲怒吼下灰溜溜的出來了。
姑爺仍在冷笑,白眼球在暗淡的光線下閃著詭譎的光。
巧巧就知道,常家的一切都要改變了。
果真,姑爺很快就過上了二世祖的日子,不僅自己逛賭坊,閒時還鼓動下人們去賭。
他對各式賭法都異常熟悉,卻從來沒贏過。
這不得不讓大家懷疑他的出身到底是什麼,不過也只是私下議論,因為這事連老爺都不管。當然,大家也知道老爺目前是理屈,有火也發不出來,都憋著呢,所以平時見到老爺都膽戰心驚的。
看來用不了多久,常家就要交到這個新姑爺手裡了。本來這也是最終的結果,但是卻沒有想到來得這麼快。
於是一些人已經開始圍前圍後的向新姑爺獻媚了。
一個原本被大家瞧不起的落魄秀才——至於他到底讀沒讀過書誰也不知道——如今躍上枝頭變成了鳳凰,立刻得意忘形了。
聶世昌很是高興身邊能有一群對他俯首帖耳的隨從,為了顯示他的大方,動輒打賞,少則十兩,多則五十兩。
那些馬屁精很快就爆發起來。而且,誰會跟錢有仇呢?結果,聶世昌身邊的隨從越來越多,他的出手也越來越闊綽了。
當然,大家也不免擔心起自己的將來,照這個形式發展下去,常家就算有座金山也遲早會被他敗光。大家都暗地裡叫他災星,而且已經有些人開始著手為自己打算起來。
豪賭,充大方,這還勉強可以忍受,可他居然逛起了青樓,成了倍受歡迎的財神爺。每天都帶著一身的酒氣和濃烈的香味回來。
只要他一回來,巧巧就被攆到門外。隨後,房間裡就想起小姐壓抑的慘叫和他的咒罵。接下來,要麼是鼾聲如雷,要麼就是甩門而去。
等巧巧進屋後,看見的永遠都是小姐呆滯的目光和身上新添的傷痕。
小姐一個人的時候就是發呆,不管巧巧每個清晨把她打扮得多麼漂亮,她都懶得看鏡子一眼,倒是長久的把目光投向那張斷了弦的琴上。
巧巧知道她在思念鄭瑞安,她也曾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向常吉問起鄭瑞安的消息,回來告訴小姐。可是小姐即便聽到了,也只是簡單的眨了眨眼睛,並不言語。
小姐迅速消瘦下去,即便巧巧與她朝夕相對,也感覺到這速度的可怕。再這樣下去,小姐恐怕……
有天,巧巧從進屋的時候居然發現小姐在彈琴。
小姐好像沒有注意到琴弦仍舊是斷的,因為她的眼睛盯著門口,只有手指仍在弦上輕輕拂動。
依斷續的旋律,巧巧聽出她在彈那首最喜歡的曲子,可是因為斷弦,總有些調子接不上。
不過小姐仍舊熟練的撥動著琴弦,雖然面無表情,但是巧巧知道她的思緒一定飛回了琴室,飛回了從前那些個學琴的日子。
自從婚後,小姐再也沒有邁出房門一步。巧巧倒去過琴室,不過亭下只剩下輕紗飛舞了。
她站在小姐身邊,聽著那不成調的曲子。每個叮咚作響的音符都清脆的敲擊著那些曾在陽光下閃光的碎片。
「乓」。
門被撞開了。聶世昌醉眼朦朧的歪斜在門口。
小姐的樂聲停了下,卻又錚錚淙淙的彈起來。
大概是也是受了琴聲的感染,聶世昌居然沒有像平時一樣闖進來。他乜著通紅的眼睛,竟也在瞬間泛起了一絲柔情。只是這柔情一閃即過,他馬上變回了原來的樣子,嬉皮笑臉的走了進來。
他看了看小姐,凝霜眼睛仍直視著門口,似乎沒有發覺他的存在。
他又看了看巧巧,巧巧給了他個白眼。不過這白眼倒讓他覺得滿有趣味,於是就往巧巧身上蹭了過去。
「巧巧越來越好看了呢。」
他居然伸出手去摸巧巧的臉蛋。
巧巧一驚,立刻厭惡的避開了他,快步走出門去。
巧巧不只一次聽綠梅跟自己抱怨,那個聶世昌經常對丫鬟們動手動腳,丫鬟們迫於他在常家的地位都是敢怒不敢言。她倒是跟六姨太講過,六姨太就像得了什麼把柄似的立刻找五姨太算賬去了,可是她哪裡鬥得過能言善辯的五姨太,倒碰了一鼻子灰,結果把帳全算到了綠梅頭上。
巧巧心裡犯了難,人家綠梅都是有後台的尚且如此,而自己呢?和那個聶世昌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這可怎麼好呢?
雖然小姐已經招了婿,可是怕小姐再挨聶世昌的打,常老爺還是讓巧巧住在原來的地方。
巧巧也不放心小姐,不過因為擔心,每夜巧巧都睡不踏實,外面一有動靜就立刻睜開眼睛,生怕聶世昌鬼鬼祟祟的摸到這邊來。
不過幸好最近他晚上也不怎麼回來了,巧巧終於能睡幾個安生覺了。
他不在家,小姐也顯不出高興的樣子。她只是坐到桌旁,彈那張斷弦的琴,從早到晚。
手已經磨出了血。
等巧巧發現時,琴弦已被染紅了。
可是小姐仍舊是從容的彈著,像是感覺不到疼痛。
巧巧害怕了。
小姐,難道是已經瘋了?
她趕去告訴老爺。老爺來了也只是唉聲歎氣。
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寶貝女兒居然變成這副模樣,更沒想到祖傳的家業更是要敗在他人之手了,而這人,還是自己精挑細選的女婿。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尋個好郎中,怎麼也不能讓女兒瘋下去,那樣,常家就更成了別人口中的笑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