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想知道!」眾人可不想再聽孫慶為賣關子了。
「我娘子說了,」孫慶為提高調門,隨後又壓低:「凝霜小姐……有了!」
「啪」。
有東西掉在了地上,大家尋聲望去,是掌櫃的將賬簿落在地上。
見自己打擾了大家的興致,老闆連連道歉陪著笑,然後裝模作樣的繼續算賬,耳朵卻支楞著。
孫慶為見這消息終於有了轟動性,很有滿足感,他將頭轉向鄭瑞:「鄭先生,難道你一點也不吃驚嗎?不管怎的,你總算教了凝霜小姐兩年,而今她落得這樣,唉……」
孫慶為故作惋惜的搖了搖頭。
鄭瑞安不是不震驚,他是震驚得不知道該怎麼表示了。孫慶為在說這話的聲音並不大,可是卻震得鄭瑞安的頭轟轟作響,身子似乎也酥了。他直勾勾的盯著孫慶為,卻被後者認為是對自己的賞識,然後不停的對他點頭示意。
接下來已經不用孫慶為發話了,大家開始自主討論起來,主題自然是「孩子是誰的呢?」連掌櫃的都忍不住放下賬本加入討論,小二更是忙前忙後穿梭不停,趁機插上一兩句。
鄭瑞安收回直直的目光放到書上,卻是一個字也看不下去。
凝霜,凝霜,她居然有了,是我的骨肉嗎?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那個聶世昌對她一定更糟糕了,都去青樓了,以前只是聽說他混在賭場裡,沒想到這會……不是說他非常有才氣的嗎?怎麼不去趕考呢?那樣凝霜的日子還會好過些。他是不是又打凝霜了?凝霜這會有了身孕,怎麼能遭此毒手呢?攤上這樣的相公,她可怎麼活啊?我要不要去救她?怎麼救……
鄭瑞安亂七八糟的想了一大堆,眼前彷彿看到凝霜已經氣息奄奄了。
他再也坐不下去了,匆匆捲起書卷塞到袖子裡,數了幾文茶錢給小二,便走出門外。
孫慶為瞇著眼看著鄭瑞安離去的身影,自言自語道:「這小子居然也學會享受了……」
他嘴邊浮現一個不易察覺的詭笑,突然俯下身來說:「你們說那個孩子,能不能是……他的?」
討論聲一下子消失了,緊接著又鬧了起來。
「怎麼會呢?鄭瑞安可是老實人。」
「你忘了他爹和他娘可是……」
「這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都多少年了?」
「難說啊,現在知人知面不知心。再說他可教了凝霜小姐兩年,那朝夕相對……」
「怎麼好好的一朵鮮花讓他給摘了?真是!」
「別說,鄭瑞安和凝霜小姐看起來還真登對,就是門第有些……」
「瞎說,人家鄭瑞安可是準備考狀元的人,到時要娶皇帝老子的閨女,能看得上凝霜小姐?」
「是啊,要是真有私情他還能從常家出來?」
「凝霜小姐怎麼了?長得跟天仙似的,誰見了不喜歡?」
「你見過凝霜小姐嗎?竟胡說八道!」
「沒見過還沒聽過嗎?鄭瑞安這小子真有服氣。」
「你說能不能是常萬田用凝霜做餌調鄭瑞上鉤,希望將來做個皇親國戚什麼的?」
……
現在是說什麼的都有,茶館裡更亂了。
走出茶館的鄭瑞安神思恍惚,直到有人和他打了聲招呼,他機械般的點頭時才突然發覺自己正走在去往常家的路上。
我去那幹什麼?他被自己嚇了一跳,忙折回到家裡。
可是到了家,他的心裡更亂了,茶館裡亂哄哄的談論此時似乎仍在耳邊環繞,似一群揮之不去的蒼蠅。
鄭瑞安痛苦的抱住頭,卻發現那本書卷還被他死死的攥在手裡。
他滿腔的怒氣全部發洩在書上,他寒窗苦讀了十幾年,還曾被譽為神童,可是他得到了什麼?就算是趕考高中又有什麼用?能救得了凝霜嗎?那個當官的管過人家的家務事?
讀書,或許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可是現在什麼都晚了,他的命裡只有一個凝霜,而凝霜已經……
「都是你,都是你,你什麼用也沒有,你是個廢物!廢物!!」
書嘩啦啦的飛到牆角,可是鄭瑞安仍舊不解氣,他抓起床上的、桌上的東西一通亂摔。等到一切都已經變得一片狼藉的時候,他才跌坐在地上,背靠著桌腿,無聲的哭了起來。
當淚流乾的時候,就呆呆的看著屋頂。
四週一片安靜,大腦一片空白。
等到星光透過窗欞的時候,外面傳來了一陣吶喊和鼓樂之聲。他知道,這是周圍的鄉民正在河邊進行划龍舟比賽。
那條河距離他的草屋很遠,可是聲音居然能傳到這邊來,可見其熱鬧程度了。
別人在歡度佳節,我呢?
黑暗中的鄭瑞安苦笑了一下。
在他記憶中,自打父親死後,家裡就再也沒有慶祝過任何節日。鄭瑞安往往只能通過外面的熱鬧程度,路過人的穿戴來判斷這天是什麼節日。久而久之,他也便沒有節日的概念了。直到進了常家,一切才又恢復正常。
常家對節日特別重視,畢竟是大戶人家,鄭瑞安眼中的一個普普通通的端午就能被他們弄得跟過年一樣熱鬧。
一到端午,必是早起灑掃庭除,將菖蒲、艾條插於門眉,懸於堂中。還要將剩餘的菖蒲、艾條的葉子泡入水中洗臉。結果那天,整個庭院廳堂都漫著濃濃的香氣,幾日不散。
然後便有人送上雞蛋鴨蛋之類的。小丫鬟們都彼此相互用蛋在身上滾過了,引得嬉笑聲一片。他還記得小時候,母親曾經用兩個紅皮雞蛋輕輕的滾過他的肚皮。隨後那兩個雞蛋便進了他的肚皮,臉上還得了母親甜甜的一個吻。
而粽子更是必不可少的了。那可不僅僅只是糯米的,裡面常常包著格式的甜果,有的還是肉餡的,想吃什麼就有什麼。
那天,是不給下人們定什麼規矩的。結果下人們總是在吃粽子的時候因為爭搶粽子鬧成一團。
不過,最吸引鄭瑞安的並不是這些,而是女孩們腕上系的五色絲線。天亮前,女孩們就聚到一起相互幫著繫上,等到出門了,便比著誰的顏色配得好,誰的樣式更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