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有了合適的計劃便急切的希望付諸行動,而一旦莫名其妙的被終止,總是讓人坐臥難安。
鄭瑞安就是這樣,他在地上也不知踱了多少個來回,才終於坐回到床上,合衣躺下。
他把包裹緊緊抱在懷裡,萬一凝霜來了……
包裹很聽話,就像凝霜一樣。
凝霜……
鄭瑞安喃喃念著這個名字。
一閉上眼就是凝霜波光瑩瑩的眼,睜開眼卻是空寂寂的屋。於是他使勁的合上眼睛,不多會居然昏昏睡去了。
……
「先生——先生——」
他聽到遠處似有一個聲音在喚著自己的名字,好像是凝霜。可是無論他怎麼努力都看不到她,四周是一片漆黑。他想走到這黑的盡頭,但是卻只是毫不停歇的走下去。
凝霜的聲音一直在喚著。鄭瑞安便循著聲音走,可是他已經走了很遠很遠,卻絲毫沒有拉近自己和聲音的距離。
鄭瑞安已經非常累了,可是仍舊沒有停下腳步。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他聽到聲音變了,由呼叫聲變成了哭泣聲。
凝霜,你怎麼了?
凝霜,你在哪?
鄭瑞安心裡急得不行,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聽著凝霜越來越淒慘的哭泣。
繼而那邊似乎有人打起來了,辟辟啪啪的響成一片。黑暗中,他突然感到一塊巨大的石頭像自己飛來,他躲閃不及,一下被砸中頭部。
石頭像砸碎了這黑色的巨殼,於是眼前一下亮了起來……
睜開眼睛時方意識到自己做了個夢,而他的頭正磕在床沿上,不過那辟啪聲倒是真實存在的。
「是凝霜?」
鄭瑞安急忙翻身下床,顧不上額角的疼痛拉開了門。
門外站的是巧巧。
他忙向巧巧身後看去。
凝霜不在。
他把目光鈍鈍的挪到巧巧臉上,才發現總是一副歡天喜地樣子的巧巧的眼中正蒙著一層憂慮,好看的小嘴也不像平日那樣彎著,而是嚴肅的緊閉著。
凝霜,難道她出了什麼事嗎?
鄭瑞安不敢想下去,只是盯著巧巧,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正在不自覺的輕微顫抖。
「老爺讓你過去一趟。」
巧巧說完,轉身就走。
「巧巧……」鄭瑞安把「凝霜」兩個字嚥了回去:「老爺找我有什麼事嗎?」
巧巧停住腳步,頭也沒回:「小姐今天招婿,老爺讓你過去領賞。」
說完,巧巧飛似的跑開了。
什麼?
什麼??
鄭瑞安一下子被這句輕飄飄的話擊得頭暈目眩。
凝霜?
招婿??
他抬眼看了看天,一絲雲正悠閒的停在那,彷彿被凍住了。
寒意,難以名狀的寒意正像吐著信子的蛇往他身體裡鑽。
我是在做夢吧?我是夢是不是還沒有醒??
鄭瑞安呆呆的,彷彿什麼都看不見了,可是耳朵卻異常的敏銳。他發現辟辟啪啪的聲音始終沒有停歇,是自己的腦子在碎裂,還是遠處的鞭炮在響?
鄭瑞安已經來到大堂了。
大堂裡張燈結綵,庭院裡也是賓客盈門。鄭瑞安身處其中,像一個局外人般看著大家都喜笑顏開的前來道喜。
他已經忘了自己是怎麼把自己收拾妥當的然後挪到大堂的。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來這裡,是想找凝霜問個清楚,還是只是想證明一切不過是個夢。如果不是夢,怎麼會就這樣突然發生了呢?
他被川流的人擠得歪歪斜斜最後直到躲到角落,愣愣的看著別人忙前忙後。常老爺看到他,立刻眉開眼笑的塞給他一封鼓鼓的紅包,還拍了拍他的肩,說了句什麼,不過鄭瑞安沒有聽清,也聽不到。轉眼,常老爺就去忙著應酬別的人了。
鄭瑞安攤開手心攥的紅包,那紅極刺眼,像是床上那抹血痕。
血痕?是真的嗎?那夜,凝霜真的來過了嗎?
鄭瑞安有點懷疑了,也有點糊塗了。如果來過,她說的話,她流的淚,她的柔情蜜意……怎麼一夜之間就全消失了呢?如果沒有來過,那為什麼我會這樣痛,錐心的痛?不僅是心,而是身體的每個點都喊著,我痛。
這痛比自己曾經想像過的還要可怕,還要難以忍受,還要揮之不去。不管自己走到哪,痛便跟到哪。
不過,此番過後,自己是要離開的,獨自帶著這份難解離開。
還好,行囊早就準備好了。
想到那個被自己摟在懷裡的包裹,鄭瑞苦笑了,這還真是只為自己做的準備。
亂紛紛中,司儀的唱和聲響起了。
兩團艷艷的紅從正門邁入大堂。
雖然僅隔一丈,可是鄭瑞卻覺得他們遠在天邊。他看不清新郎的長相,只知道他的身材很高大。不過從周圍人嘖嘖的讚歎聲中他能感覺到新郎應該是個相貌堂堂的人。那樣的儀表該配得上凝霜吧。
凝霜,真的不用和我受苦了,也好。
他安慰著自己,目光卻落在新郎旁邊那個嬌弱的身影。那個身影正在巧巧的攙扶下向前緩緩移動著。
蓋頭真沉啊。看著凝霜略彎的脊背,鄭瑞安心痛的想。
新人停在堂前。
常老爺不斷的拈著鬍鬚在笑,他的心願是了了,看樣子是很滿意的。
常老爺的身旁坐的是五姨太。這個位子自然是歸她的,因為新郎是她找來的嘛。她的臉樂得跟朵花似的。的確,她也該心滿意足了。
「一拜天地——」
司儀拉長著調門。
鄭瑞安已經找不到心痛的感覺了,直到一對新人被送入洞房,他的目光還始終停留在堂前的那個點上。
又是鞭炮又是嗩吶,隨後便是大擺宴席。
鄭瑞安也不知怎麼就坐到了一張大桌子前,眼前的人又說又笑的推杯換盞。也有人和他搭腔,但是他聽不清楚人家在說什麼,只是一味的笑著。一邊笑,一邊往嘴裡放吃的。一邊和大家一樣舉杯,一邊笑。直到暈暈乎乎的回到後花園,他還是笑著的。
他不知道是誰送他回來的,只是感覺被人安置躺下,隨後就做了個夢。在夢裡他又看到了凝霜,看到了她帶淚的眼,看到她穿著大紅嫁衣向自己走來……他抱著她哭著說「不要走,不要走……」
清晨了,屋子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