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名,你記得我與你說過的嗎?要打開心劫,以萬物為芻狗,視蒼生為草芥。只有做到心外無物,你才能所向無敵,進而以武入道得窺天秘。可是現在,你並沒有做到這一點,你心裡的雜質太多了,正是恐懼與害怕,恐懼未知,懼怕黑暗中將襲來的一切,這才使你亂了方寸,不知如何去做。你一定要破開心魔,從容面對,要知道,世事糾結,越是想解開,越是糾纏不休,萬事萬物,無慾則剛,你想的只是天道,對一切都無動於衷,才能真正的解脫出來,從容面對一切。」魚素大師深遂的眼神中透出了無窮無盡的智慧,望著絕名說道。
「心外無物,心外無物?唉,確實,我心中糾結雜質太多,以致有隙可乘,讓外魔侵入心靈,才感覺到了陽劫這種莫大的壓力。」絕名有些恍然地說道。
「好孩子,你終於悟到了。」魚素大師眼中閃過一絲欣慰的神采讚許地說道。「現在,你可以想一想你心中最大的糾結倒底是什麼,然後,重重舉起,輕輕放下,在一種輕飄飄、渾不在意的狀態中去解開它。我相信,你會做到的。打開這個心劫,便是海闊開空,你會晉陞到一個全新的境界。那時,陽劫,不過是另外一個影像符號罷了,面對他時,你再不會感到艱滯與恐慌,不會感到他是不可戰勝的。」魚素大師進一步循循誘導著絕名。
「我的心劫?」絕名默念著這句話,話剛出口,鳳天香的影子便浮了上來,那個朝思暮想的人兒,她現在還好嗎?
忽如其來的一陣思念,強烈得如火炭一般烤灸著絕名的內心,他因為鳳天香已經被煎熬得太久了,天香,天香,一個國色天香的劫,心劫!
「大師,我知道我的心劫了,多謝大師的提點。」絕名輕聲說道,抬眼望著魚素大師,那種親切,那種感動讓他想起了兒時父親那有力的大手和寬厚的後背。
「你懂了就好。」魚素大師捋鬚笑道。
「其實,那劫,就像是這雪。
都說雪是剔透的,如同天上落下的水晶,能把人的心思晶瑩。可是,別忘了,那如此聖潔的雪花,是如何沾滿灰塵,由盛開,轉為枯萎。
那黑沉沉的罪惡,藉著雪的掩護大行其道,橫行於天地間。而天眼,有時竟然會被雪的晶瑩所迷濛,只顧著欣賞那混然一體的白色世界,卻忽略了,這銀白的雪花之下,遮擋著的,是黑色的土地。
萬物都有生長的權利,黑色的土地理所當然的衍生著罪惡與痛苦,可是,卻被雪遮掩,無人看見。雪是假像,世事又何嘗不是呢?只不過一切都潛藏在未知之中,你必須掀開一片純白去看看那下掩蓋的是什麼。度每一個劫,便是掀開一個罪惡的掩蓋物。不是這樣嗎?「魚素大師收起笑容,神色凝重地說道。
聽著魚素大師的話,絕名眼望著漫天飛雪,心中感慨萬千。
雪依然嫵媚地下著,就像六月裡的楊花,纏纏繞繞,絲絲縷縷,柔柔順順,如一個溫婉多情的女子低眉斂目,風情萬種。可那萬種風情的背後,是否躲藏著許多無奈與淒涼?
都說雪是浪漫的,可那雪的背後的確隱藏著無數的未知,包括淒涼與慘痛。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家庭,戶戶不同,與飛雪同行並馳,並不因為飛雪營造出的那種浪漫就削弱半點。浪漫的背後,有多少人是不快樂的?
世界是嚮往快樂的,誰都希望把苦痛一絲絲剝離,可雪,卻虛掩住了太多本該顯露的一切,讓痛苦繼續,讓快樂遲來。
世界是需要快樂的,並且應該有著快樂的理由,因為,世界每時每刻都在經歷著苦難,心痛的一切太多太多。在雪落的時刻,憂傷的理由應該遠遠離去,喜悅的心情應該接踵而來,可雪,卻加重了世間的苦難與悲哀。
「是的,雪落時節應該人生裡最美麗的一段光景,可是,透過雪的美麗,那背後,究竟生長著些什麼?
雪,不過是浮華一夢,它是那樣的不真實,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留下一段所謂的純淨與純潔,可世人分明看到,晴日之時,那曾經聖美的雪花,被許多忙亂的腳步踐踏成一片泥污,牢牢沾在鞋底,揮之不去,每當走過一片乾淨的青石板、或踩過一塊漢白玉街面時,那上面濃濃淺淺的便留下了一個個黑色的印記,酷似一幅醜惡的面容正慘淡的笑,彷彿有些嫌棄自己。
每個人都在世界裡尋找自己的倒影,完成著個自的輪迴,不停地贖救著自己的靈魂,可雪,卻使這一切都迷亂起來,用難堪的情意混淆著每個人的心靈與視線,使一條直直的路,變得茫茫一片,沒有任何方向……
都說雪是溫柔的,像是天鵝舒展翅膀時,不經意間飄於塵世的白羽,可是,雪落之後的暴烈與醜陋難道不比落雪時的美更讓人關注嗎?這雪後暴烈的一切,讓世界瘋狂,讓人心疲憊,讓靈魂的草原荒蕪!凡塵俗世,都是假象,滿天飛舞的不過是一片荒蕪。如何靜守持心,就要看自己能不能讓心靈拂去雪的覆蓋,不被假象所迷,不染一絲塵埃。「絕名歎息著說道。
「你終於懂了。」魚素大師笑道。
「是的,大師,我知道我接下來應該做些什麼了。」絕名與魚素大師相視一笑,輕輕說道。
※※※※※※※※※※※※※※※※※※※※※※※
小窗之內,一點殘螢,讓夜更靜。
深更心欲靜,風雪夜歸人。
有人在等待,待著某個人的回歸。
柔柯已經大好,這顯然是魚素大師的功勞。魚素大師妙手回春,終於救回了她的一條小命。只要再有魚素大師的最後一劑藥,她便可痊癒了。此刻,她正倚在床上,身上輕輕覆著一條粉紅的棉被,臉上笑容閒淡,一派慵懶,當真是侍兒扶起嬌無力了。看得床邊的佟舊女和鳴玉都不禁有些眼睛發直。
「柯兒姐,你可真美呀。」鳴玉望著臉上一片紅暈的柔柯由衷地歎道。
「那是,咱們柔柯絕艷傾城,幾萬大軍都瞬間傾倒,老天爺呀,這也太不公平了,同樣是女人,為什麼把她造得那麼美呢?不過,話也說回來了,如果她不是那麼美,絕名會把她當成心肝寶貝兒似的摟著寵著,直是含在嘴裡怕化了,頂在頭上怕曬著,看看他從揚城這一路走來的這股呵護勁兒,真是,嘖嘖,把你像個糖人兒似的哄著。」佟舊女前半段話聽的柔柯樂得合不攏嘴,哪個女人不願意讓人誇自己美麗?可後半段卻著實讓柔柯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噎過去,當下嬌嗲不依,手足亂刨,將佟舊女拖上床來一頓好「打」。
幾人笑著鬧成了一團,鳴玉打起了太平棍,左一下右一下,一會兒幫這個一會兒幫那個,反正自己不吃虧,到了最後乾脆站在一邊捂嘴偷笑不已,占夠了便宜之後便開始擺出了一幅事不關己的模樣。
由於柔柯有傷在身,佟舊女也只能「逆來順受」了,讓柔柯好一陣捶打也不還手。
「篤篤篤……」有人在有節奏地敲門,敲門沉穩厚重,節奏均勻,讓人心中感到踏實。
「嘻嘻,他回來了,鳴玉妹子,快去開門。」佟舊女躺在床上,輕摟著柔柯說道。
鳴玉臉上一片紅暈泛起,這麼長時間了,絕名忙於征戰,一直未與她們相聚,好不容易等到了一個短暫的平靜,他將歸來,可是,此刻心頭卻如鹿撞,雖已為人妻卻還如懷春的少女般易羞易怯。
鳴玉輕輕開門,迎雪而立的絕名站在門旁,望著鳴玉輕輕一笑。鳴玉輕咬下唇低下頭去將他迎了進來,替他脫下了身上的外套掛在了牆上。一舉一動,溫柔得像個賢淑得不能再賢淑的小妻子。
絕名伸出手去輕輕摟了一下鳴玉的肩頭,鳴玉禁不住意亂情迷,忽然眼光瞥掠出去,看見床上的佟舊女與柔柯此時正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心中大窘,輕輕一掙,脫出了絕名的懷抱,小兔般溜到了床邊,動作神速地脫鞋上了那張可容五六個人同睡的大床,躲在佟舊女身後不敢探出頭來。
火盆中的火燒得正旺,映得屋中一片朦朦春意,也映得每個人心中都暖得如同燒著了一團火。
聚時無期離時多,像這樣情意濃濃的場景在她們來說,真是太難得了。
「柯兒,傷好些了嗎?」絕名坐在床邊問道。
「嗯,托你老人家的福,雖然這麼長時間也沒管過我,但在魚素大師的回春妙手及姐妹們的照料也大好了。」柔柯見到絕名問候自己,心裡一酸,柔情百種,可是嘴裡卻賭氣地說道,顯然是因為他總也不回來探望自己姐妹三人而感到委屈。
「唉,算了,柯兒妹子,你別怨他了,他也是身不由己。」佟舊女歎息一聲說道。心中充滿了喜樂安祥,無論什麼時候,只要絕名,她心裡便是知足而幸福的。其它的一切,都無所謂。
「我哪裡有怨他了,人家現在完成了三件大事,已經是當之無愧的正道盟主,怒滄軍的最高領袖了。我還敢怨他?」柔柯撅起艷紅的嘴唇說道,不過,神色裡為自己擁有這樣一個傑出的男人而驕傲自豪的表情卻一覽無餘。
絕名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她,心中柔情無限,輕輕伸出手去,將三隻如玉般光潔的小手合握在自己的掌心裡,閉上眼,幸福地歎了口氣。
窗外的雪,依然下個不停,彷彿無盡無休,可這紛攘的大雪,卻掩不住室內升騰的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