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風,緩緩從無遮無擋的平原刮過,蕭殺中帶著血腥的味道。
沉默了許久,青木真人長歎一聲,向絕名說道,「絕名掌門,你不該來呀……」
絕名微笑說道,「我該來的。當初我被洞仙軍的刺客刺殺,如果不是你們精心照料,恐怕我早就埋骨輝陽了。這條命是你重贈與我的,並且,怒滄軍的建立其中也有我的一份辛勞,這支軍隊是我們最後的家底。所以,無論是千難萬險,我也要來,這是義務,也是責任。」
「可是,你不知道你這一來也必將陷入敵人重圍包夾之中嗎?」青玉真人滿含感情地問道。
「我知道,姬無塵就是想利我這個弱點將我吃掉。可是我不能棄你們危難中於不顧。況且,鹿死誰手還殊難預料。他季夢非現在就說我絕名已是他囊中之物恐怕還早了點。」絕名從容自若地說道。
「哦?你的意思是說,你已經有了破敵妙計了?」眾人皆是大喜,聶驚虹迫不及待地問道。
「倒是有些計劃,但不是十分成熟,還需要與大家共同商量。」絕名說道。
「是什麼,快說說來看。」聶驚虹等人真有些驚喜交加,急急問道。
「咳咳,大家是不是先請絕名掌門進帳再說。他星夜馳援,滿身風塵……」青玉真人乾咳一聲說道。
「啊,對對對,快快請進……」聶驚虹等人臉上一紅,很有些窘迫,趕緊說道。正所謂關心則亂,他們太過關注戰局,期待絕名妙計破敵,反倒忽略了這些細節。
「呵呵,沒關係,我知道各位掌門也是破敵心切。」絕名寬容地一笑,在眾人如眾星捧月般的擁護下進入了中軍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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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名好膽色,竟然真敢闖進我的重圍之中救人。這次,定叫他有去無回。」季夢非站在一座山丘上遙遙而望,冷笑說道。
「據手下報,他來了只是五萬餘騎兵,後面還有大約十餘萬軍隊正在星夜趕來,你看,我們是不是立即發動攻擊來個先下手為強?」沈旭陽眼望遠方說道。
「好。正是如此,趁絕名的援軍人困馬乏之際,今夜發動全面總攻。今晚我親自掛帥迎戰絕名,就不信他有三頭六臂能逃出我的伏擊圈去。」季夢非面無表情地說道,其實心中躁熱,他期待著這個時刻已經不是一天半天了。早在一年前受絕名箭擊之後,他便發誓要親手拿下絕名,這個時刻終於要到了,就在今晚。
「我下去準備,今夜必叫絕名痛嘗敗仗。」沈旭陽興奮地說道退了下去。
眼望著天際殘霞,季夢非忽然悠然歎了口氣,有些莫名的憂傷。
「大哥,勝利在即,你歎什麼氣?」雲水月說道。
「水月,我只是在想,人活著倒底是為了什麼。」季夢非眼神變得有些迷茫,似乎還有一些忽隱忽現的無助。
「率性而為,活得快樂,快樂高興就成了,這難道不是人生的目標嗎?」雲水月望著季夢非,有些不太理解。
「不,我不是說的這個,我是想說,人的終極目標是什麼?我們這些年來,倒底在做些什麼呢?」季夢非像是在反問雲水月,又像是在喃喃自語。
「我們的目標?佔領平原,征服正道,協助聖君早日飛昇,這應該是我們的目標吧。」雲水月經季夢非這樣一問,心下不禁有些惴惴,語氣裡也開始帶有諸多的不確定性。
「呵呵,沒錯,我們暫時的目標是這樣。可是,佔領平原,征服白道,聖君飛昇之後我們又能怎樣呢?」季夢非問道。
「這,過我們想過的日子……」雲水月愈發茫然起來。
「我們想過的日子是什麼樣的日子?」季夢非問道。
「……」雲水月無語,低下螓首皺眉深思。
「小妹,我們惑世門本來主修爐鼎道,志不在天下,而只是為了門主飛昇而服務。我們,不過是一些僥倖不死的炮灰罷了。魔帝他老人家自創一路,不修爐鼎而平日飛昇,乃我魔門異數。可是,也正因為魔帝他老人家的飛昇,才弄得如今的天下動盪不安。聖君陽劫以大智慧大神通復出,重振魔門,並且還以天下兩個字給了我們每個人以承諾,答應我們他得到爐鼎飛昇之後,天下就是我們的天下。可是,水月,你想過沒有?我們惑世門的本質倒底是什麼?」
雲水月輕咬紅唇,依舊不語。
季夢非淡淡一笑,繼續說道,「惑世門,本質上就是亂世者。入得門中,幾年、十幾年、幾十年的教化熏陶,已經將我們每個人都錘煉成了擾亂天下的專家。沒錯,現在天下的局勢正是我們一手造成的,真可謂是翻雲覆雨,痛快至極。可是,這也注定了我們的本質是,破壞,而不是建設。可歎的是,我們魔門中有幾人能知?人人入魔而不自知。」
「大哥,可是你已經明曉了這一切了。」雲水月急急說道。
「明白又有什麼用?一入魔門深似海,再想抽身難上難。幾十年的熏陶教化,我也不能免俗,與大家一樣,都是徹頭徹尾的魔門中人了。」季夢非苦笑一下說道。
「做個魔門人有什麼不好?起碼,我們能打下這個天下。」雲水月反駁道。
「小妹,你還是不明白。做為以破壞為本質的魔門中人,這是一生都無法更改的本性與事實了。
試想想,以我們現在的這種本性,即使給我們一個天下,我們能怎麼樣?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難。尤其對於我們這樣的魔門來人來說,更是難上加難。
統治天下,不僅僅是要靠血腥、殺戳與暴力的征服,它需要的,是更多的柔和仁政。可笑我們滿手血腥,早就不能服眾,並且天性殘忍,非殺即戳,以這樣的性格又怎能統治這個天下?
況且,平原人會真正的屈服嗎?不,絕對不能。只要還剩下一個白道人,他們就會起而反抗。即使我們今天殺了絕名,得了這個天下,以後也會坐不安穩,狼煙四起,戰爭紛芸,可以預見,依然永無寧日。「季夢非閉起眼睛,想像著以後將要發生的一切,有些無奈地說道。
「大哥,你別說了,好可怕。」雲水月搖頭說道,臉上一片痛楚恐懼的神色。
「是的,是很可怕,可這是現實,是我們得到天下後的現實。」季夢非說道。
「那我們怎麼辦?難道放棄現在所有的一切嗎?那我們將去向何方?哪裡才是我們的真正的座標?」雲水月不甘地問道。
「放棄?取難放更難,說到放棄又談何容易呢?人的**就決定了人的本質,已經得到,就不可能會輕言放棄的。就比如,戰勝絕名一直是我的夢想,現如今他鑽進了我的口袋,大勝在即,你又讓我如何放棄?」季夢非搖頭輕笑,無可奈何地回答雲水月。
「那,既不能放棄,也不能進取,豈不是進退維谷,取捨兩難?我們倒底要怎麼做才好?」雲水月疑惑地問道,她不明白季夢非倒底想要說些什麼,迫切想讓季夢非揭破謎底。
「這就回到了了原來的問題,我們活著,是為了什麼。其實,魔帝他老人家一直是我的最崇敬的一座山峰,我真想像他一樣,脫離這人世的紛紛擾擾,放棄這個雖然唾手可得但卻亂七八糟的天下,裂空而去,悠然重生,到一個未知的世界裡去享受我應該享受到的一切。這,才是我的目標。」季夢非手中的拳頭不禁握緊起來,心中充滿了期待。
「你,大哥,你想幹什麼?」雲水月不能置信地看著他,心中湧起了悲傷,湧起了恐懼。她預感到有些事情要發生,有些事情要質變。
「我?呵呵,我已經說了,我只想如魔帝他老人家一樣,飛昇而去。縱然付出多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季夢非笑道。
「你要怎樣做?」雲水月定定心神,咬了咬下唇問道。她知道,季夢非給出的答案定會石破天驚。
「我想親身與絕名一戰,當然,如果殺了他,那就證明他還不配做聖君的爐鼎。但是,如果是他殺了我,那我也定會如溫錄一樣,肉身兵解,飛昇而去。雖然不能帶走凡胎,但精神的游離與跳出三界不再受輪迴之苦的無拘無束卻依然讓我那樣嚮往。」季夢非坦然說道,雙目望定雲水月,射出了熾烈而不捨的情感。
只是,這眼神卻讓雲水月的心中一片悲涼,她知道,這,是她苦戀多年的季夢非臨行前向她進行的最後告別,他決心已定,無人能改。
「大哥,你,你真的要捨我而去嗎?你不知道我一直以來對你的情感嗎?你難道真的要讓我心碎嗎?」雲水月仰天而望,兩行珠淚不受控制的緩緩滑下玉石般的臉龐。
「水月,我的愛人,這麼多年,你所有的情懷我都明白,可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願望與理想,更是我無法更改的宿命,從絕名出現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我的命運已經注定了。這個天下,不屬於我,也不屬於你,更不屬惑世門的每一個人。我們只屬於道,只屬於飛昇的理想與命運。縱然,這其中的手段有些過於殘忍與絕決。」季夢伸出粗大的手掌,溫柔地抹去雲水月臉上的兩行珠淚說道。
「你走了,我們怎麼辦?眼下的戰局怎麼辦?沒有你主持大局,我與旭陽不會是絕名的對手,到時慘敗,我們怎樣去面對聖君的責罰?他的手段你難道不知道嗎?」雲水月無助地望著季夢非說道。
「不會的,你們不會受到聖君的責罰的。因為,他已經來了,這裡,有他主持大局,沒事兒的,你放心好了。」季夢非悠然向遠方望去。
暮色,已經吞沒了遠處蒼茫的大山,只餘下連綿起伏、猙獰恐怖的巨大怪影撲入眼來,像是無數遠古異獸奔騰咆哮而至,欲擇人而噬。
「什麼?聖君來了?他在哪裡?」雲水月驚惶失措,不自覺地緊走兩步偎在季夢非的身前,臉上充滿了恐懼。
「呵呵,別害怕,他並未在你我身邊,也未在輝陽城內,而是,在一個遠遠的地方觀察著我們,觀察著絕名。」季夢非輕輕說道。伸出手去,溫香暖玉抱得滿懷,心裡充滿了憐愛。只是他知道,這種憐愛來得太遲了,這些年來,苦了一直對他愛慕的雲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