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名埋葬了三十位兄弟之後,撫刀向天,熱淚長流,心中的悲痛無以復加。雖然瓦罐難免井上破,將軍難免陣中亡,可是,眼看著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在戰場中灰飛煙滅,一個個曾經青春揚溢的戰士就這樣埋進了泥土之中,絕名還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
這些追隨自己的戰士不僅是自己的手下,更是陪著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從輝陽城內千里跋涉到敵人後方,平城巢匪、大破二寇、遠赴東南……
這些熱血且剽悍的兄弟艱難地陪著自己挨過了一場又一場的腥風血雨,如今他們滿身創傷的躺在這裡,死在了異國他鄉,又怎能不讓絕名悲痛萬分。那些出發前鏗鏘的誓言彷彿還在絕名耳畔迴盪,只是,每迴響一次,心中的悲痛就增加一分,讓他痛得有些茫然。
絕名跪在偌大的墳前,心中發誓,他日,無論付出多麼大的艱辛,也要將這批戰士的靈柩扶回輝陽,葬在那個曾經生養他們的地方。可一想起日後要面對這些戰士掩面痛哭的親人時,他的心不禁又抽搐著巨痛了一下,他實在沒有勇氣再想下去了。
其他的寒鐵戰士,雖然不是身重傷就是筋疲力盡,卻沒有一個坐著或躺著的,都堅強地站在絕名身後,個個挺得像標槍一樣直,右手握拳撫胸,為這些死去的兄弟們默哀。既然選擇了跟隨絕名,經歷種種難以想像的艱難困苦是理所當然的,對於死亡他們並不是不恐懼,但是,如果為了信念而死,這群硬漢子沒有一個會皺一下眉頭。兄弟的死去不會給他們造成任何恐懼,相反,卻更會激發他們內心中對於目標的追求與渴望。
凌雄環顧著這些鐵血漢子,感受著一股又一股強烈的英雄氣在半空中騰繞著,激盪著,讓人壯懷激烈,情難自己。
就是那死去的三十位戰士的英魂,此刻彷彿也是顛撲不滅,久久繚繞不去,激勵著自己的戰友、自己的兄弟,奮勇向前,為了共同的理想去戰鬥。他不禁深深地被這幫不屈的人折服了。
歎息一聲,凌雄扶起了長跪不起的絕名,說道,「絕名元帥,為了我,你死了這麼多的兄弟,我很抱歉。但人死不能復生,你,節哀吧。」
此刻,經過巴根等人的全力救治,柔柯與佟舊女也悠然醒轉。
可是,當聽到自己親如姐妹的女衛幾乎差點死個精光之後,佟舊女急痛攻心,大叫一聲又昏了過去,剩下的女衛在僥倖活下來的紅菱的帶領連哭帶叫的撫胸揉背,好不容易才將佟舊女救醒過來,當下,眾女痛泣出聲,哭了個昏天黑地。
好不容易,在眾人的安慰下,女人們才停止了哭泣。只是抽泣之聲依舊此起彼伏,久久不能停息,惹得這些剛毅的漢子們也是再度心酸不已。
「凌宗主,這不怪你,怨只怨我這幫死去的兄弟命淺福薄,看不到以後統一平原的一天。宇智博,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為我的兄弟報仇。」絕名在一批兄弟死去的刺激下,首次對一個人產生如此強烈的仇恨情緒。
雖然他此次針對宇智博而來,但只想幫助凌雄了結心願同時向凌雄借兵而已,從未想過要親手殺掉宇智博,最多不過是想著幫助凌雄擒下宇智博然後任由凌雄處置罷了。畢竟宇智博是他間接的對手,與他也只有政治千絲萬縷的聯繫,說到底,遠不如面對洞仙教的人那種仇恨來得直接。
可是,隨著兄弟一一死在宇智博的手中,滔天恨意往復湧起,這一次,就算不是為了向凌雄借兵,他也要親手擊殺宇智博,讓他償還這批血債。
「唉。」凌雄再歎一聲,沉默下來。
他也是一代梟雄,本不是性格軟弱的凡夫俗子,在十幾年的征占統一東南的過程中,他也見慣了殺戳與血腥,見慣了生離死別。可是,今天,在這特殊的氛圍中,他忽然感覺到了一種自己從未感受過的東西,讓自己震撼,讓自己那顆曾經剛硬無比的心軟化下來,甚至有種想痛哭一場的衝動。這種讓他震撼的東西便是,血深於水的兄弟親情。
絕名強抑心中悲痛,挨個戰士的問候過去,並親自出手替傷重的戰士療傷。一番折騰下來,累得也是筋疲力竭。
佟舊女與柔柯的傷勢都很重,必須立即覓地靜養治療,同時,手下的戰士也差不多個個身上帶傷,更有將近五十人傷勢嚴重,需要緊急治療。身邊只有可憐的不到一百人還勉強能用。幸好幾名巴根、扎哈、強風這幾個頂尖的高手依然還保持著完整的戰力。雖然他們每個人都程度不同地受了輕傷,但也只是皮外傷,對這群驍勇的漢子來說,無傷大雅,反而更能激起他們的戰意。
幾番思慮、幾番擇訣之後,絕名毅然下了一個決定。「巴根,你隨我與凌宗主趁夜潛入裕城,今天宇智博剛剛對我們進行了一次偷襲,不會想到我們能這麼快便能組織反擊,你隨我們進城殺他個出奇不意。其他的人,在扎哈與強風的帶領下,退入右側大山之中療傷休整,我們功成之後自會去找你們,如果三天之後我們還是沒有消息,你們,便火速順原路返回輝陽……」
話還沒說完,強風與扎哈便瞪大了眼睛,激動地打斷了他的話,「這絕對不可能,我們不可能讓你們三個冒這麼大的風險闖入裕城。」周圍的戰士也聽到了幾人的爭吵,也都是群情鼎沸,極力要求參戰。
絕名見場面有些混亂,人人都有些激動,心裡又是感激又是難過,知道這群兄弟惦念自己,誓死不會讓自己就這樣以身犯險的。可是他深深知道,這群兄弟如果跟進,一旦行動失敗,全都會被自己送進死神的嘴裡,已經見過了三十名兄弟悲壯地死去,他寧可自己多擔些風險,也不能讓自己的戰士去冒這個險了。
「住口。我是怒滄軍的元帥,你們是我的戰士,軍令不從,該當何罪?」絕名大喝一聲,其實心中淒苦難當。
「我問你們,如果你們這群人都跟我進去了,傷員怎麼辦?誰來照顧?況且,這麼多人一起行動,目標會有多大?成功的機率會有多少?你們跟了我這麼長時間,難道不知在強敵環伺的情況下刺殺一個高手最講究行動的隱秘性嗎?你們如果誰敢誇口比巴根武功強橫,我就讓他去。你們誰能?」絕名從來沒對自己的戰士這樣大聲呵斥過,如今這一喊,讓他自己都感到有些彆扭。
戰士們都不言語了,但眼光裡分明有著太多的委屈,更多的則是對絕名與巴根的擔憂。
再度狠了狠心,絕名目光從傷重的柔柯與佟舊女臉上一掃而過,沉聲說道,「就這樣決定了。一入夜,我們便會潛入裕城,勝敗成負,在此一舉。扎哈,強風,紅菱,這些人,便全都交給你們了。」
說罷,別過臉去,與凌雄和巴根跨上戰馬,向裕城方向揚長而去。
巴根心下不忍,看著距離這些與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越來越遠,忍不住伸出手去揮動幾下。他平素裡不愛說話,心機老練,但此刻,也忍不住心頭離別的難過,他知道,這一去,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並不是害怕,而是,忽然間有些捨不得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
柔柯與佟舊女重傷之下,相顧無言,淚水,滑過兩人的臉龐,流成一條小小的河。兩女心中都清楚,這個時候,沒人能夠阻攔絕名。只希望,再回首時,不是天涯。
午後的陽光很溫暖,照得人心裡身上暖洋洋的,這是秋末不多見的好天氣。天空遼遠曠達,明澄如鏡,讓人遙望之下頓時神思萬里,雜念全無。
只是,此刻絕名的心裡卻如墜著一塊鉛鉈一樣沉重異常。隱隱有種不祥的感覺如烏雲般籠在心底最深處,讓他有些莫名的狂躁與焦慮。
凌雄早就將裕城之內的各種地形講解了無數遍,絕名與巴根已經做到了爛熟於胸,即使在黑夜裡也不會在裕城內迷失方向。
為了慎重起見,確保一擊成功,三人將刺殺宇智博的方案也是演練了無數遍,全面分析可能出現的各種突發情況,制定了各種戰略,可以說,如果在宇智博不知情的情況下,三人有十足的把握刺殺成功。只是,他們千不該萬不該忽略了一點,那就是,鳴玉受宇天極所惑,已經將秘道的秘密無意中透露給了宇智博,凌雄三人現在不過是義無反顧地向著一張已經張開的大網奮不顧身地撲去罷了。
趕到裕城城外時,天已經擦黑。火樣的雲霞將天邊燒了個透紅,像傷口中漫濺出的鮮血,染紅了白天裡明靜的澄徹。
幾人潛伏在附近的山中,運足目力觀察裕城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