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名不怒反喜,轉頭與側後方的凌雄對望了一眼,心中終於做出了決定。
「真沒想到,原來邊將軍對凌宗主居然如此忠心,倒是難得……」絕名邊說邊向前挪動著腳步。
「你少廢話,馬上投降,或可饒你們一死。」邊朝旭狠聲說道。
絕名微笑著,繼續不動聲色的接近,已經到了距離邊朝旭不足十丈的屋簷之上,而凌雄也亦步亦趨隱在他身後向前挪動著腳步。
「邊將軍,剛才所言句句是實,但我們確實有難言之隱,不便說出,如果可以,我們能不能近距離的面談?」絕名說道,在說話中掩護著凌雄一分一毫地拉近與邊朝旭的距離。
「沒什麼好說的,就衝你這黃口小子言語中辱及我家主公便該死一萬次,你……」邊朝旭忽然間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樣頓住語聲,再也說不下去了。神色間又是古怪,又是錯愕,彷彿遇見了這世間最難以理解的事情。
一時間周圍靜寂下來,只能聽見松油火把在燃燒中滋滋作響的聲音。
邊朝旭臉色逐漸凝重肅穆起來,眼神裡不知不覺中籠上一層即是尊敬又是擔憂的神色,細看之下,可以看見他時而搖頭,時而點頭,不過,動作輕微之極,尤其在火光不穩定的黑暗中,如果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他只聽得耳中有人以束氣凝音的高深功夫傳過話來,「朝旭,我是凌雄,你要相信我。小昊還好嗎?現在你別說話,只管聽,或是搖頭或是點頭來回應我。」
邊朝旭心頭巨震,如萬斤大錘狠狠砸落,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凌雄竟然隱身在這幫「賊人」後面,並且出聲發話。他心下將信將疑,有心懷疑是絕名他們急於脫困使出的詐計,可是,事實上卻又不由得他不信,因為凌雄說出了小昊的名字。小昊是他兒子的乳名,是凌雄親自起的,這麼多年來除了有限的幾個人以外,再沒有任何人知道。即使這人不是凌雄,恐怕也是與自己關係極為近密的人。於是他便凝神聽了下去。
越聽,越是心驚。
凌雄問道,「朝旭,最近你有沒有見過宇智博?」他輕輕搖頭。凌雄繼續傳音說道,「那很好。不過,我要告訴你,他叛變了。幾個月前他在裕城突然發難,意圖篡位,我在他突襲重傷之下僥倖逃脫,輾轉來到此地。宇智博跟蹤而至,兩度追殺,是你眼前這群人救了我。現在,我要你撤兵而去,務必不要讓人生疑。你能做到嗎?」聽到此處,邊朝旭已經信了八分。
將心一橫,就算此人不是凌雄又能怎樣?到時如果發現這又是一個天大的謊言,再戳破了他將他抓起來也不遲。
想到此處,再度輕輕點頭,便欲撤兵而去。只是,剛才因為憤怒已經將自己逼進了死胡同,如果就這麼平白撤托兒出來難免惹人生疑。況且,凌雄如此隱起行跡自是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必須有個合理且充分的理由來下這個台階。可是,急切之間這個理由卻不是十分好找,一時間他心下有些躊躇,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邊將軍,我們真的不是什麼歹人。只不過剛才強盜夜劫,出於無奈才進行自衛的。適才在下也只是一時氣盛,言語中略有衝撞,還望海涵。你看,不如這樣,我認倒霉,強盜造成損失由我來全部賠付,另外,我這裡還有一些上好的傷藥贈給邊將軍,全當做是我王義路過齊城的拜山之禮,還請邊將軍給個面子,笑納下來。」絕名笑吟吟地說道,給了邊朝旭一個大台階。
邊朝旭心中喜悅,暗讚這年輕男子腦瓜真是來得快,當下裝模做樣的冷哼一聲,說道,「哼哼,算你識相。年輕人,記住了,行走江湖最好別年輕氣盛對任何人、任何事都妄加評論,否則會有你的苦頭吃。到時候,恐怕你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這一次,念在你還算機靈的份兒上就暫且饒過你吧。」
邊朝旭就坡下驢,這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雖然轉得有些牽強,不過倒也勉強說得過去。
說罷,轉過身來傳出命令,宣傳全城戒嚴,緝拿深夜入室搶劫的一幫強盜。
火光攢動,人影幢幢,一刻之後,來得快,去得也快,幾千士兵有序散去,各自歸隊,全城警戒,緝拿早已經逃得無影無蹤的所謂「強盜」。
在屋頂上的眾人皆是鬆了一口氣,暗道好懸,就差那麼一點便要無可奈何地與「自己人」幹起來了。如果真幹起來,那才叫大水沖了龍王廟了。
佟舊女帶著大家趕緊清點人數。由於戰術得當加之攻其不備,只有五個佟舊女帶來的部下由於身手較弱被對方高手斃殺於當場,寒鐵衛再迎大捷,未損一人。只是,除了四十幾個身手尤為高明的衛士外,其他人無不是掛綵,由此可見宇智博的飛雲衛也不是鬧著玩的。
絕名等人長吁口氣,見齊城的守軍有序散去,賠償了店主一大筆錢之後重新找地方安頓下來,忙活了一大氣,眼看天邊泛白,才總數全盤安排停當。
這樣算下來,幾天來賣藥掙的錢不僅全搭了進去,並且還得自掏腰包進行賠償,氣得柔柯與佟舊女直叫晦氣,大罵宇智博陰損到家了,竟然不顧百姓死活燒起房子來,害得她們損失慘重。
強風的傷勢有些觸目驚心,左臂外側肌肉被一劍貫穿,下手人既毒且辣。所幸並未傷及筋骨,對於強風這樣的高手來說,倒沒什麼大礙,預計十幾天就能痊癒。絕名仔細查看並給強風親自包紮傷口,強風不出一聲,眼睛裡射出強烈的仇恨光芒來。
「他娘的,沒想到宇智博的手下竟然有這麼強橫的高手,連強風都傷在了他的手下。改天我一定會會他,為強風兄弟報這個仇。」扎哈憤憤地說道。
「這個仇我誰都不會假手,他日裕城再見,我必殺他以報此仇。」強風臉色恢復平淡,可是語氣裡的堅決讓人心寒。
絕名知道,自己的這個手下天性高傲,性子極烈,此次首嘗敗績自是感覺羞於見人,如果不讓他親手誅殺此人,恐怕他這輩子都會抬不起頭來。
「這人倒底是誰?如此厲害!能夠傷得了強風,我看他的身手尤在幾大流寇之上,怕是與巴根相較也是不遑多讓。」絕名抬頭向凌雄問道。
凌雄卻並未出聲,眼神有些呆滯,負在站在窗前向裕城方向遙望。
絕名知道他心裡牽掛女兒鳴玉的安危,心裡也不禁有些難過。父女情深,並且這麼時間以來,是鳴玉一直陪在凌雄的身邊與他共渡危難,而今情勢稍微好轉的情況下,鳴玉卻被宇智博所擒,這對凌雄是一個相當大的打擊,又怎能不讓他心裡煩亂不堪。
「凌宗主……」絕名剛想輕聲說些什麼,凌雄一抬手打斷了他的說話,仰天長呼口氣,穩定了一下心境,虎目重新煥出食肉者的神采,顯示他已經壓下了心中的煩惡,拋開了讓自己思維混亂的關切情緒,開始恢復到一個領袖的正常狀態。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刺傷強風的那個人便是雲常,他是宇智博最得力的助手,與程思、劉裕、段無極、裴浩然並稱為宇氏五虎,也只有他能傷得了強風。」凌雄不陳不徐地說道。
「宇氏五虎?」佟舊女抬頭問道。
「是,宇智博有五個武功智謀都極為出色的手下,其中雲常為五虎之冠,從這次攻擊來看,五虎中只來了雲常一個人,其他四虎俱都駐守裕城並未跟來。如果五虎齊至,我們今天的傷亡怕是不止這個數了。」凌雄苦笑一聲答道。
眾人均是心中暗驚,心道這個宇智博果然了不起,蓄銳養精,手下能人異士端的是不少。
「也不知鳴玉現在怎樣了。」凌雄不期然長歎一聲,語氣裡有著掩不住的英雄遲暮的老態。
「凌宗主不必擔憂,我想宇智博擒去了鳴玉主要也是為了要挾你,對我們起到一個鉗制的作用,暫時看來,鳴玉不會受到傷害。」絕名安慰地說道。
「但願如此吧。」凌雄再歎口氣說道,旋即眼睛裡殺氣隱隱浮現,「如果我的鳴玉少了一根頭髮,我發誓,縱然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將宇智博挫骨揚灰,縱然付出多大代價也在所不惜。」凌雄咬牙說道,指節捏得格格作響,關節處已經有些泛白。
「只是奇怪的是,我們的攻擊陣型沒有太大的漏洞,鳴玉一直跟在舊女與柔珂的隊伍中,按理,不應該輕鬆被人擒走。況且,鳴玉武功也是極高,就她所身處的隊伍而言,僅在柔珂與舊女之下,怎地毫無聲息的就被俘了呢?」絕名略有所思地說道。
「鳴玉一直跟在我們身後,直到我們與冷無春交手,才不見了她的蹤影。當時還有許多女衛在她身邊,如果誰能這麼無聲無息地將她擒下,那可真是高手了。」佟舊女與柔珂對望一眼,緩緩地說道,語氣也充滿了疑惑。
凌雄也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頭,開始思考這其中的不妥之處。
「元帥,齊城守將邊朝旭秘密來訪,請求見凌宗主一面。」有人來報。
凌雄與絕名同時抬起頭來,互望了一眼,心中都是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