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已經有了三十年的功力。」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來,程天任嚇了一跳,低頭望去,只見郭魯斜靠在洞口的石壁上,臉色異常蒼白,眼睛也全沒了先前的神采。
程天任一時還未明白,奇道:「郭大哥,你說什麼?」
郭魯未曾說話,先咳了起來,程天任忙搶過去輕輕的捶著他的後背。郭魯漸漸止住咳聲,緩緩搖著手道:「小兄弟,我已把全身的功力傳給了你……現在,我已經是個廢人。」
程天任渾身大震,手一鬆,已坐倒在地上,他吃驚的望著郭魯,道:「為什麼,大哥,為什麼你……」
「天意,一切皆是天意。」郭魯面色平和,緩緩道,「褚雲飛的藥力陰毒,他在我體內種下的寒毒時常發作,我飽受其苦,想盡辦法卻也無力化解,幸好每日有蛇膽鎮住毒性,所以一時才未斃命。如果我猜得不錯,小兄弟所中之毒與我的毒性相反,蛇膽雖能克制我的毒性,卻對小兄弟中的毒沒有作用,非但無益,反而有害,是以方才危急之時,小兄弟毒性發作。適逢我運功毒排,帶著寒毒的內力由掌心排出,卻正巧打入小兄弟體內。按常理推斷,如此一來,小兄弟身中兩種奇毒,定然性命不保。卻不料冥冥中自有天意,這兩種毒性是由褚雲飛一人所制,卻是相生相剋,兩種毒性在你的體內竟安然相處。此刻,我的內力已都注入你的體內,只要善加引導,便會為你所用。」
程天任聽了又驚又喜,訥訥無言,忽然道:「郭大哥,我怎麼才能把內力還給你?」
郭魯忽然呵呵大笑,笑聲雖然微弱,卻是出自真心,他道:「小兄弟,你這話就錯了。自從跌落懸崖的那天,我就飽受這寒毒所害,如今得脫苦難,正覺渾身輕鬆,哪裡還想著再回去受苦。你可曾見脫離樊籠的鳥兒有願再回籠中的麼?更何況內力授受實在是凶險無比,各門派內力不同,各人修為又有高下之分,若貿然傳功,非但無益,反而有害。更兼傳功之時須心意相通,絕不能有半分雜念,若非如此,輕則走火入魔,重則性命不保。」郭魯看著他徐徐道,「所以說內力雖是我傳給你的,實在也是天意。」
程天任半晌作不得聲,神色卻有些黯然。郭魯笑道:「小兄弟,你若於心不安,就替我做件事如何?」
「郭大哥請講,我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程天任毅然道。
郭魯從懷裡掏出張邦昌通敵的書信,鄭重的道:「我想請小兄弟把這封書信交給西路總管張俊張老元帥,此事關係大宋興亡,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
程天任接過書信,有些猶豫的道:「這裡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只怕一輩子也出不去了。」
「年紀輕輕怎地如此沒志氣!」郭魯冷笑道,「眼前這點困難便嚇倒了你,還能指望你做什麼?」說著伸手要拿回那封書信。
程天任被激得精神一振,把信揣到懷中,大聲道:「郭大哥放心,我一定會把這封信交到張元帥手中!」
郭魯眼波一閃,瞅著程天任呵呵笑道:「這才像我的好兄弟!等咱們出了這個鬼地方,一定要痛痛快快的喝上幾大碗!」
程天任也被郭魯的豪氣感染,亢聲道:「一言為定!郭大哥,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看看有沒有出去的路。」說罷仔細察看起四周的地形來。郭魯望著程天任的背影點了點頭,眼神中卻流露出一絲憂慮。
陽光被高山所阻,谷中很快就暗下來,程天任找了一陣,並未想到出去的辦法,只好先回到洞中,與郭魯聊了幾句,便早早躺下。不知隔了多久,郭魯忽然道:「小兄弟,她一定很漂亮吧?」
程天任隨口「唔」了一聲才感到不對,忙翻身坐起,盯著郭魯所坐的地方,奇道:「郭大哥,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郭魯苦笑道:「我也是從你的年紀過來的,怎會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躺下這半晌,只管翻來覆去的,可見用情之深了。」二人一時默然無語,隔了半晌,才聽郭魯的聲音淡淡道:「小師妹不但美貌絕倫,而且性情溫婉,再加上聰明過人,天底下實在沒有一個女子與她相比。」
程天任忙道:「郭大哥越說越像香兒了。」
「那時我們師兄妹三人一處練功,一起遊玩,一同躬聆師父的教誨,回想起來,那段時日是這一生最快樂的,便是偶爾斗幾句嘴,也是無比的開心,唉,只可惜好日子總是過得太快了些。」
這些話程天任非但說不出,連想也未想過,但從郭魯嘴裡說出來,句句都敲打到自己心上。忍不住頻頻點頭,卻忘了洞中光線朦朧,郭魯根本就看不到。其實郭魯也根本沒有心思去看程天任,他早已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之中:「我剛離開師門時也似你這般對小師妹念念不忘,身邊少了她,只覺食之無味,寢之難安……」
「就像丟了魂一般!」程天任忍不住插了一句。
「不錯,每天裡恍恍惚惚,有幾次忍不住都要偷偷跑回去。小兄弟,不怕你笑話,當時我還偷偷哭過。」郭魯說著自己已呵呵大笑起來,程天任卻一點也不想笑他,反而只覺更加親近,忍不住道:「那後來呢?」
「後來……」郭魯沉吟片刻才緩緩道:「後來戎馬倥傯,我把全副心思用在臨陣殺敵上,也似乎只有這般,才能稍減對小師妹的思念。你知不知道,我最怕的便是戰事稍停,不論是勝是敗,只要沒有了戰事,小師妹的影子便會鎮日價在我眼前晃動,所以後來我學會了喝酒。酒真是個好東西,能讓人忘掉許多煩惱。你說,若是有一種酒,喝了之後可以長醉不醒該多好?」
程天任現在卻一點也不願喝醉,自從他知道自己的毒性被化解之後對百合的思念便如滾滾江水,一發不可收拾。他現在最希望的就是快些找到出路,早日見到百合。他忽然意識自己的想法有些對不起離魯,歉然道:「說不定真有這種酒……這二十年你一直都沒有再去找你的小師妹?」
「沒有。」郭魯的聲音很平靜,「二十來,我不敢去見她,也不敢去打聽她的消息。幾次路過師門,我都繞路而行,生怕碰到師兄和小師妹。」
「沒有問過她喜不喜歡你?」程天任好奇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