嵬名昧勒見李仁孝久不言語,面色一沉,緩緩轉過頭來,向他臉上望去。
「沈遠謙,你好大的膽子,是誰指使你污蔑鎮西王,」西夏諸臣中一人越眾而出,指著沈遠謙怒聲大喝,「你以下犯上,罪在不赦。」
嵬名昧勒眼光越過程天任,落到那人臉上,微微一笑,道:「左大人,你掌管刑名,律法熟稔,不知道沈大人該如何處置?」
左大人見嵬名昧勒問及自己,立時感到受寵若驚,臉上極盡諂媚之能勢,也不顧四周射來的不屑的目光,堆著笑道:「回王爺,沈……沈遠謙以下犯上,抵誣賢王,又語涉先皇,實在悖逆已極、悖逆已極,按我大夏律例……律例……」他猶豫著,似乎心中真的在循典量刑。
「該殺!」沈遠謙忽然沉聲道。他的聲音雖輕,在場的每一個卻都聽的清清楚楚。就在眾人錯愕之際,他原本跪在地上的身子不知怎麼已立了起來,手中忽然就多了一把劍,這把劍背窄,刃薄,精光奪目,再不識貨的也能一眼看出這是一把好劍。
眾人見了這劍先是錯愕,繼而大駭,已有人驚呼出來,在場軍兵見狀不妙,紛紛執兵器向沈遠謙衝來,現場一片混亂。一個文弱書生模樣的人手執利刃本已令人吃驚,更令人吃驚的是眾軍兵剛一出手,本來在圍觀的百姓,忽然伸出了各種兵器,各種兵器忽然在軍兵身後刺出,便有十幾個西夏兵登時斃命,其餘西夏兵見狀忙掉轉槍頭向人群中刺去。百姓中頓時有幾人受傷倒地,鮮血濺得地上與圍觀人等身上到處都是。圍觀百姓先是呆住,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呼啦一下四散奔逃,只聽一片呼爹喊爺,尋子覓夫之聲充塞四野。
西夏諸臣周圍雖圍了諸多官兵,但這些西夏兵一見有事,先自亂了陣腳,四處亂竄,哪裡還顧得了這些「大人」。有幾位武將似是久經沙場,先是喝止住西夏兵不得驚慌,又抽出隨身兵器向著百姓中竄出的手執兵器的人中招呼。只可憐這些文官,想跑又不敢跑,呆在原地又生怕刀劍無眼,一時亂做一團。就在此時,又發生了一件駭人之事。人們原本熟識的弱不禁風的沈遠謙忽然雙足一頓,凌空而起,似一隻大雕直撲嵬名昧勒,但那只精鋼寶劍卻比雕喙凌厲百倍。
沈遠謙身在空中,手腕急顫,那柄細劍在空中幻出七支劍尖,分指嵬名昧勒七處大穴。程天任見沈遠謙一副謙謙君子模樣,不料身法急如閃電,劍法凌厲迅疾,心中不由喝彩。他見過寧麗華的「閉月刀法」,那套刀法招式本以奇詭著稱,比之沈遠謙的劍法卻還似不足。不知這是什麼劍法,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甫一出手便攻向敵人要穴,嵬名昧勒看來要死在這人手中了。早知如此便該讓大哥自來,只要這老賊死了,他便可趁亂收拾殘局,忽又轉念,若自己是嵬名昧勒,這一劍又該如何抵擋?這樣想著不覺運動真氣,卻只覺真氣渙散,無論如何不能提起,加緊催逼時,全身筋脈由嵬名昧勒握住自己脈搏處始皆隱隱作痛,他心中大驚,向嵬名昧勒望去。只見嵬名昧勒神色泰然,面含微笑,只靜靜的望著面前的沈遠謙,倒彷彿沈遠謙這一劍是刺向別處。
「玄花七劍!」程天任只聽嵬名昧勒說了這句話,他驀然感到不妙,想要提醒沈遠謙時為時已晚。只見嵬名昧勒並不躲閃,反而右臂輕飄飄揮出。
沈遠謙見嵬名昧勒以一雙肉掌抵敵自己的利劍,喜上眉稍,劍鋒一偏,劃向嵬名昧勒雙腕。豈料劍臂相交竟發出金屬撞擊之聲,那利劍劃破嵬名昧勒長袖,露出一雙鐵臂膊來。沈遠謙手臂微麻,知道不好,急忙撤力回身,但那柄細劍卻已吃力不起,劍尖「啪」的一聲折斷。嵬名昧勒右手一探已捏住折斷的劍尖,揚手甩出,那劍尖如離弦之箭直奔沈遠謙射去。二人正距不過五步,此時沈遠謙又身在半空,哪裡避的過,程天任不由驚呼一聲,呼聲未絕,沈遠謙已肩頭中劍,摔倒在地。他身子一挺,想要起來,周圍軍士一擁而上,數把兵刃架在了他的脖頸。
嵬名昧勒聽到程天任的呼聲,忽然扭過頭來,面露疑色,剛要說些什麼,沈遠謙已怒聲罵了起來:「逆賊,今天沈某落在你手中,要殺在剮只管動手,皺一下眉頭的算不得英雄好漢。」
「聽人說玄花劍流新掌門即位,」嵬名昧勒臉上又恢復了先前的鎮定,「我只道是誰,原來是沈大人。」說到這裡,他忽然歎了一口氣,「玄花劍流在我大夏名聲也響的很,想當年孤獨老人洛一笑劍術不凡,他的玄花幻劍以老夫今日的功力也未必能勝過,只可惜沈大人學不到三成……」
沈遠謙聽到這裡,神色忽然黯淡下來:「不錯,以我的資質本就與恩師差的遠了,我又耽於政事,實在有負恩師所托。」他咬了咬牙,恨聲道,「我上不能報君父之仇,下不能承興幫之任,空留一副殘軀所為何用,老賊,要殺便殺,何須多言。」
「以你今日功力,想殺老夫,不過是蚍蜉撼樹,老夫要殺你只在反掌之間,」嵬名昧勒頓了頓,眼光有意無意的向四下裡一晃,「你只要說出是誰指使你向老夫行兇,或指出同黨,老夫或可從輕發落。」
沈遠謙聽了,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抬眼向西夏諸臣望去,他目光所及,不論文官武將心中都是一凜,只恐他胡亂攀咬,連累自己,人人都把目光投向別處,連望也不敢望他一眼。他目光最後掃過程天任,卻也只是一瞥而過。但在二人目光相交之際,程天任卻看到了他心中的無奈,心中的愧疚。他心中一震,在這一瞬間已經決定,拚死也要保住這位沈大人的性命。自己此刻是西夏皇子身份,不知何時便會著了嵬名昧勒的毒手,左右是個死,早死片刻遲死片刻又有什麼不同?想到這裡,他沉聲道:「我……」他本想說「我便是主謀」,但「我」字剛出口,沈遠謙忽然大聲道:「王爺,確實有人指使我。」
此話一出,不但文武君臣心中一驚,連嵬名昧勒也頗出意外,怔了一怔才微笑著道:「嗯?是誰指使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