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任見呼延通對陳桷如此關心,雖遭喝斥卻無一絲不快,反生出無限敬佩,輕聲道:「這是治傷良藥,給他服了。」
呼延通擦了擦眼睛,這才看清是程天任,忙道:「多謝程少俠,我來吧。」接過藥瓶,打開瓶塞,自瓶中倒出兩粒,那藥竟發出一絲腥臭的味道。呼延通眉頭皺了一皺,望向程天任。程天任也聞著那味道極不舒服,但想到王老虎的話總不會錯了,便道:「內服一粒。」呼延通聽程天任說得如此篤定,再不猶疑,掰開陳桷下頜,餵他吃了,早有家人端來茶水送下。
只聽陳桷腹內一陣急響,響聲過後,他的眼皮一動,接著眼睛睜了開來。那眼睛初時無光,漸漸的有了光澤,轉著眼睛向四周看了片刻,最後定在呼延通臉上。嘴唇翕動著想要說什麼,聲音卻微弱的很。呼延通把耳朵湊上前去,聽了半晌,點頭道:「大哥,是小弟,我是呼延通。」
陳桷嘴角掛了一絲微笑,又緩緩閉上眼睛,那呼吸卻比先前平穩的多了。呼延通知道他一時無礙,心中也安定許多。此時家人請了太醫過來,太醫剛要去救治陳桷,陳桷又睜開眼睛,使勁的搖了搖頭,向呼延通道:「先不要管我,公事要緊。」
呼延通忙湊上前,道:「季壬兄,你說吧,小弟聽著呢。」
陳桷斷斷續續的道:「為兄此次前來……是奉了萬歲的旨意。」
呼延通忙向家人道:「快擺香案接旨!」
陳桷擺了擺手,道:「不必了,因事情……事情緊急,皇上並無……詔旨,又怕別人來了……難以取信賢弟,所以派……派我來。」
呼延通點點頭道:「好,季壬兄,皇上倒底有何旨意要你冒這性命之險前來?」
陳桷嘴角露出一絲苦笑,道:「賢弟有所不知,愚兄奉旨之時並不知道刑州被圍,今日到了這裡……唉,本待回去搬救兵,只是這件事非賢弟不能辦,心中又著實牽掛著賢弟安危,便衝了進來……與我同來的本有二百餘人,現在只剩了我一個。」呼延通剛要說話,陳桷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插嘴,聲音比方纔已清晰起來,「賢弟還有否記得十年之前救過一個番人李恭遼?」
呼延通沉吟片刻,點點頭道:「是了,十年前確有一個西夏人李恭遼被金兵追殺,是小弟救了他性命。後來他回到西夏還贈他路費盤纏,季壬兄為何忽然提起這事?」
「賢弟有所不知,」陳桷說著緩緩坐了起來,接著道:「世間事原就是這麼巧的,這李恭遼原來是乾順遠方堂兄,算起來也是西夏的皇親國戚。那日他出使遼國,正逢遼金大戰,他途遇金兵,才被追殺。幸得賢弟救助,方才脫險。後來乾順即位,因他有功,特意提拔,如今已做到西夏武安王,手中兵權在握。」
呼延通半驚半喜,點點頭道:「原來如此,怪道當時他言語中多有搪塞之詞。」猛醒道:「莫非聖上要我……」
陳桷點頭,面帶是讚許之色道:「賢弟猜得不錯,聖上早有意聯夏滅金,多次派使臣出使。當遼強金弱之時,西夏國主也曾答允。金滅遼後夏又通好金國,此議便罷。據探子回報,自乾順繼位,夏國日強,金夏兩國多有不合。金已屢次生事,只是被我大宋牽制日久,尚無餘力。那乾順也是個有見識的,必不肯坐待金國強盛,所以聖上要賢弟先通使西夏。」說著面上忽有忿忿之色,「只是朝中奸臣擋道,卻偏偏說什麼『若聯議不成,有辱國威』。聖上聽了只命我告知賢弟,此次出使並無國書,賢弟只可以個人身份前去面見鎮西王,留意探看西夏國內情勢,可便宜行事。」
呼延通沉吟良久,字斟句酌道:「若說出使西夏,便是無國書,也不打緊。只是如今兵臨城下,我呼延通斷不能撇下全城百姓獨自逃生。季壬兄,依我看來,遠水難救近渴,西夏雖日益壯大,但若要其驟爾出兵,恐怕也是不能。古來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我若棄城而去,定然背負千古罵名不說,他日見了萬歲,這棄城之罪也消受不起。」
陳桷聽了也默然不語。王老虎忽然道:「陳大人,呼延大人,我倒有一個計策,不知可行與否?」
陳桷望著王老虎道:「賢弟,這位是……」
呼延通這才想起還有其他人在廳中,便向陳桷道:「季壬兄,我來給你介紹幾位英雄。」向王老虎一伸手道:「這位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撼天雷』王老虎王大俠,這位……」又指著程天任道:「是程天任程少俠,這兩位是桃園莊二位莊主劉宗備、張羨飛。這幾位知道金兵圍城,趕來相助小弟守城的。若不是他們幾位,我怕是已死了幾次了。」
陳桷點點頭道:「三代之下,竟還有慷慨之士,我代朝廷,代呼賢弟謝謝諸位。」說著竟晃晃悠悠站了起來,躬身一禮。王老虎,程天任與劉張二人忙還禮口中道:「不敢,不敢。」
陳桷看到廳中還有一個女子不認識,盯著呼延嬌道:「這位是……賢弟,你莫說,讓我來猜一猜,你是嬌兒?」
呼延嬌高興的奔過來,扶住陳桷,脆聲笑道:「陳伯伯,你終於認出我啦。」
陳桷笑道:「好,好。都十幾年不見了,小丫頭長成大姑娘了,我和你爹卻都老了!」說著竟有些感慨。
呼延嬌笑著抻抻陳桷的鬍子,道:「陳伯伯不老,上陣殺敵哪個也未必是您的對手!」
陳桷仰天大笑,笑了兩聲,忽又劇烈的咳起來,呼延嬌趕緊輕拍陳桷的背。過了片刻,陳桷頓住咳聲,卻望著王老虎道:「王大俠,不知有何高計?」
王老虎見問,沉聲道:「呼延大人鎮守刑州,若果真刑州失守,呼延大人定是難脫干係。但聖上旨意若是有違,將來給奸人拿住把柄,也少不得麻煩。」說到這裡,王老虎頓了一頓。
呼延通聽了,雙眉緊皺,顯然正中了他的心事。呼延嬌聽了,已是大急,一疊聲問道:「那可怎麼是好?爹爹豈不是怎樣都要吃罪了?」陳桷知道王老虎還有下文,卻並不著急,只面帶微笑,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