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儀真師太帶著一行眾弟子來到南京府。一路之上蘇倩已與眾師姊都混的熟了,她嘴巴甚甜,人又勤快,自儀真到眾弟子沒有一個不喜歡蘇倩。
師徒眾人正趕路間,一隻信鴿從天而至。清緣伸手接過鴿子,取出信函,看了一眼,隨即遞給師父:「師父,南京府陳家莊發現叛徒行蹤。」儀真師太接過來卻看也沒看,在手中一輾,隨手一揚,那信便化作齏粉,淡淡說了聲:「下一站陳家莊歇腳。」
又行了半日行程,師徒眾人來到一個小鎮。這個小鎮人煙並不十分稠密,此時又是午後時分,更是少有行人在街上走動,那些做買賣的見沒有客人便也懶散起來。
小鎮只有一條街,左邊三家店舖,是一家故衣店、一家當鋪與一家小酒館。故衣店與當鋪裡沒有客人,鋪裡的夥計半閉著眼睛養精神,酒店裡卻有一個食客面前一碟花生米,一壺酒在自斟自飲。右邊只有一家店,連門也沒有開。店舖旁邊是一個茶水攤,攤主是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此時正在催促老伴收拾東西回家。
儀真似是不經意的走到茶水攤子旁邊,眼睛盯著對面的小酒館,屁股卻坐在一張小凳上。茶水攤並不算大,也沒有這許多桌椅,眾弟子見師父坐下,只好圍在師父旁邊,也順著儀真的眼睛向對面的小酒館望去。
攤主顯然沒有料到會一下子來這麼多人,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只低低的聲音道:「我這裡今天不賣水了,請你們……」這麼低的聲音儀真本不該聽到,可他偏偏聽到了,眼睛依然望著小酒館,聲音卻有些冷:「我不是來買水的,只想兩位隨我走一趟。」隨行的弟子聽了都是一愣,轉過頭來去奇怪的瞅著儀真。蘇倩心裡也是納悶,不知師父要這兩個老人做什麼?難道峨眉山上缺少劈柴燒水的人麼?可這兩個人這麼老,連自己都不能照顧還能幹什麼呢?她下意識的向老漢和老太婆瞅去。
那老漢年歲已大沒什麼特別,那老太婆雖也是雞皮鶴髮,步履艱難,只是總有一點什麼地方不對勁。可倒底哪裡不對卻怎麼也說不上來。蘇倩低頭沉思,自然的就看到了一雙鞋,一雙老太婆的鞋。不管是什麼樣的老太婆,腳上穿著一雙繡花鞋總是一件奇怪的事情。這個老太婆無疑是一個奇怪的人。蘇倩這樣想著的時候不由得向老太婆臉上看去,這一眼使她看出了破綻,老太婆眼睛——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婆決不可能有這樣一雙眼睛,一雙能穿透牆壁的眼睛。
清和平日裡甚得師父寵愛,此時故作聰明:「兩位老人家,我家師父慈悲心腸,從來憐老惜貧,你們兩位沒有什麼依靠,不如同我們回山吧。」儀真不理眾人卻轉頭望著蘇倩,聲音帶著幾分溫柔:「清遠,看出來了嗎?」
清遠被師父看透了心思,臉上一紅,低聲道:「她腳上穿的繡花鞋子。」眾弟子都向那老太婆腳下望去。老太婆急急的一縮腳卻還是給眾人看了個正著。儀真望也不望老太婆,只向清遠道:「嗯,還看出什麼來了?」清遠受了鼓勵,很是興奮,聲音大了一些:「還有,還有她的眼睛……」,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只重複著:「她的眼睛……」
清緣也看出了破綻,立時掣劍在手,大喝道:「清月你這叛徒,還不束手就擒!」老太婆與老漢對視一眼,輕輕的搖了搖頭,雙膝一軟竟跪在當地,顫聲道:「弟子不辭而別,有負師父養育之恩,實是該死。」這聲音已沒有一絲的蒼老。
眾人沒想到清月竟來伏首認罪,反而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處置,都轉頭望向師父。儀真仰起頭,盯著天邊的浮雲,聲音中沒有一絲感情:「自你九歲那年從路邊撿來,一晃已是十一載。十一年心血,竟換來今天的下場,我佛慈悲,定是儀真作了什麼孽。」
清月聽了儀真的話,慢慢低下頭,一顆豆大的眼淚在眼眶中轉了幾轉,終究還是忍不住,順著面頰緩緩流下來:「師父,徒兒不孝。罪該萬死,請師父責罰,徒兒絕無怨言。」那老漢忽然直起了腰,一步擋在清月面前,老態頓時全無,沉聲道:「儀真師太,我和月兒實是真心相愛,現在月兒已還了俗,改名陳月兒,他早已是我陳西若的妻子,若……」他下邊的話尚未出口,儀真師太身形一晃,已到陳西若眼前,揚手掌摑在陳西若臉頰上,那臉上立時腫起五個指印,儀真已回到座位上,卻似不曾動過。
「你鐵劍山莊的陳慕遠又沒有死,還要我教你怎麼做人麼?這是我峨眉派的事,豈容外人插嘴。」儀真師太聲音冷冷的在街上迴盪。陳月兒身子一震,輕輕的捏了捏陳西若的手,憐惜的道:「陳大哥,你閃開,是我有負師父,師父責罰我是應該的。」又向儀真道:「師父,我既已下了峨眉山,便是不能再回頭了,而且……」她的臉頰上掠過一片紅雲,嬌羞的低下頭,少傾又毅然抬起來,聲音異常的堅定:「而且我這身子已給了陳大哥。」說完便又低下頭,默然無語。
此言一出,便如一塊巨石投入湖水,眾師姐妹立時交頭結耳。清緣怒喝一聲:「好個不要臉的東西,讓我代師父清理門戶。」說罷挺劍向陳月兒刺去。
儀真臉色煞白,怒吼一聲:「住手!」清緣見師父發怒,也不敢放肆,生生收住劍,回到儀真身邊,對陳月兒怒目相向。儀真直盯著陳月兒,嘴裡喃喃道:「這很好,這很好。」臉色卻愈見蒼白,「這就是我十一載心血教出的好徒弟。」
「師太,這人世間男歡女愛,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你何必苦苦相逼?」陳西若亢聲道。
聽了這話,儀真登時大怒道:「你們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哪個不是朝三暮四,貪花戀柳,今日你貪她年輕貌美,等到她年老色衰之際,你還會有這般憐惜?」陳若西剛要辨駁,儀真擺了擺手,聲音卻變得冷冷的:「你棄她也罷,她離你也好,既然已偷下峨眉,已與本派毫無關係。今日我來這裡也並非為理這些夾纏不清之事。你二人走了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偷走我祖師傳下的『癡夢心法』?」最後一句厲聲喝出,眼睛直逼著陳若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