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春社日
春天的氣溫儘管仍帶著寒意。但喜人的綠意卻讓人感到春意融融。
早晨,天剛破曉,柳城的城樓上就響起了報時的鼓聲:「平旦,天色晴明。」
小淘一早就起來,自來這時代,她也早就適應了早睡早起,今天是春社日,這可是後世難得見到的,小淘一早準備好吃的東西,還有符子,香蠟,火炮等,昨晚聽五嬸說,社宴前,要先去踩橋,至於什麼是踩橋,等一會兒親身經歷就知道了。
「收夜香啦,收夜香啦……」這時,門外響起夜香郎的叫喚聲,一早,慶嫂和鵝兒就把各屋裡的馬桶擰了放在門邊的角屋裡。只等夜香郎來,再領到角屋裡收了倒。
立時,門邊就飄逸著一股臭味,慶嫂笑罵著:「我說你個張郎,動作快些,我們家三娘子正在院子裡呢,可受不了這味兒。」
那叫張郎的夜香郎嘿嘿一笑:「慶嫂,這事兒可快不來,萬一灑在地上可不更給你添麻煩了嗎,再說了這東西還不是人自個兒拉出來的,誰也別嫌,要不怎麼叫夜香呢?慶嫂,我這話對吧,看慶嫂你現在可是越來越福態了,可惜就缺個兒子,要不,我給你們做兒子得了。」
那張郎饞著一張笑臉,說的話讓人又好氣又好笑,一邊的慶叔聽了在那裡嘀咕:「我要有你這麼可兒子可沒臉見人了。」
在這時代,夜香郎是一個頂讓人瞧不起的行當,他們是屬於下九流中的下流。
「死小子,倒是練了一張貧嘴,你這兒子我可無福消受,哄我老太婆沒用,還是去哄大姑娘們,瞧你這歲數了,也該娶房媳婦了。趕明兒掙幾個錢就別幹這行當了,年輕的小伙子,又不是那沒了盼頭的老頭子,重新學一門手藝在手,討房媳婦那也好過日子。」慶嫂笑罵著,話裡卻是充滿了好意。
「省得了,省得了……」那張郎連聲道,手下動作也不由的加快了,然後蓋了板車後大桶的蓋子,拉著板車繼續走,好一會兒,那臭味才漸漸散去。這股味道,在柳城的清晨是最讓人熟悉的。
這時,玉夫人帶著晴兒和小侯山過來,後面還跟著侯路。
那小侯山已經急的不行,一進屋就扯著小淘的衣袖:「三嫂嫂,快點,我看到好些人已經去了。」玉夫人輕嗔的拍了一下他的頭:「沒規矩。」
小侯山縮頭縮腦的伸了伸舌頭,晴兒笑mimi的伸手拉著自己弟弟的手,然後靜靜的立在一邊等著,安安靜靜的樣子。讓人喜歡的緊。
小淘又回屋,拿了食盒,還準備了一袋子錢,剛出屋,卻聽慶嫂在那裡驚叫:「我的小姑奶奶,她怎麼坐在牆頭上去了。」
小淘出來一看,卻發現同長房相隔的牆頭上,坐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娃子,原來是長房那個妾生的女兒小花,穿著一件小碎花紅衣,坐在牆頭,弓著背,兩條細細的胳膊攏著膝蓋,那眼神愣愣的看著這邊院子裡的一群人,小臉上居然是於她年齡極不相襯的沒落。
「慶嫂,快把梯子搬過來。」小淘急急的叫著,這麼高的牆頭,若掉下來,可不得了。
等慶嫂搬了梯子來,季小淘便小心的往上爬,那小花,看到小淘上來,臉上有些戒備,身子不由的移了移,小小的屁股只著邊上的一點點沿,小淘的氣兒立馬就緊了,卻仍微笑著臉,從懷裡拿出準備參回社宴的小點心,伸了出去。
「小花。不記得三嬸了,來,這點心可好吃了,給你。」
那小花看了看小淘,又看了看她手中的點心,有些意動,小淘又再接再厲:「小花下來,那裡還有許多好吃的點心,我們下來吃,好不。」小淘說著,便張開手。
小花又看了看季小淘,也許是小淘的笑臉讓她放鬆了,只見她微微的點了點頭,同時也伸了手去碰小淘的手,小淘趁這機會,一把抱住小花,心才放下,一邊的慶嫂連忙到梯邊想接過小花,只是小花卻死死的圈著小淘的脖子,愣是不放,於是小淘就像袋鼠媽媽一樣的把小花兒抱下地來。
這時,長房那邊顯然也發現了情況,那王玉嬌帶著翠兒過來。翠兒從小淘懷裡接過小花,緊緊的抱在懷裡:「謝謝三娘子。」小淘笑著搖搖頭。
「你怎麼看的孩子,剛才若是萬一出了點事,還當我這個做大娘的虧待了孩子。」王玉嬌冷冷的看著翠兒道。
「夫人,是翠兒錯了,翠兒領罰。」那翠兒低著頭,聲音也是低低的,看不清表情,倒是那小花兒在母親的懷裡,拿著眼狠狠的瞪著王玉嬌。
王玉嬌暗暗的皺了皺眉頭,聲音更冷的說了句:「養不熟的白眼狼。待她再好也是白搭,太好心了不見的是好事。」說完又衝著那翠兒發作了一句:「還不回去,留在這裡丟人現眼哪。」
那翠兒連忙告辭,抱著小花兒離開。隨後,王玉嬌也離開了。
小淘一直冷眼看著,這是長房那邊的事,她插不上手,也不想插手,只是那王玉嬌卻在她面前發作翠兒,顯然也有警醒的意思,小淘從小就是個孩子王,又最喜歡乖巧懂事的孩子,雖然長房的事她從不打聽,但對於小花兒,本就是侯家的嫡親血脈,又那麼懂事的讓人心痛,而小淘也從不厚此薄彼,所以,一點好吃的點心,好玩的小玩意,別的孩子能分到手的,自然也少不了小花兒一份,那王玉嬌看在眼裡,心裡有不痛快是自然的了。
「太過份了,打壓妾室也不是這麼打壓的。」玉夫人在一旁不忿的道,她本是妾出身,是生了小侯山才扶的偏房,自然看不過王玉嬌的手段。
這話小淘自然不會接口,看了看天色,這一耽擱,太陽都已經高掛了,小侯山和晴兒一人一邊扯著她的衣擺,那衣服都被扯的不成樣兒了。
便笑了道:「不管了,踩橋怕是早就開始了,這會兒也不知趕不趕的及。」
玉夫人也醒起剛才那話不該在小淘面前前說,便也順了小淘的話題道:「是了,把小寶哥交給我。你帶著弟妹們去玩玩,這可也算是一年中的盛景呢。」說著接過鵝兒抱過來的小寶哥:「老爺子昨晚還掂著小寶哥呢,今兒一天,讓他好好樂呵。」
季小淘便同玉夫人客氣了幾句,又提了小寶哥的一些習慣,這才叫上鵝兒和侯路帶著小侯山晴兒去踩橋,侯路自五叔失蹤後,性子更是內向,天天就悶在家裡看書,五嬸老是擔心他會讀壞了腦子,所以,在春社日頭幾天,五嬸就說好,讓他跟著小淘一起出來透透氣。而五嬸,最近卻迷上了釋道,每日裡在家上香祈求。
一行人到了橋頭,那裡已是人頭聳聳,小淘把符子,香蠟拿了出來,也學別人在橋頭上燒香點蠟,然後又在三個弟妹手裡塞了一把子錢,幾人一起走到橋上,看著許多人在橋上來回的走來走去,每一趟走到橋中,就將手裡的錢幣丟到河裡,這個很有點祭河神的味道。小淘幾個自在是有樣學樣。
踩好了橋,又立馬趕去土地廟,此時,土地廟的供桌上,牛,羊,豬都已擺上了,由柳城三老,倒上中和酒和春酒,祭拜土地,以祈來年五穀豐登。
而土地廟前面的廣場,各色小吃,各種雜耍,讓人看的目不暇接。
小淘帶著幾人祭拜過,每人從三老手裡得了一杯春酒,有一種在小淘看來很奇怪說法,喝這春酒可以冶耳聾,只是為什麼可以冶耳聾卻是沒一個說的出所以然。
隨後小淘又在一邊一個道士的攤子為侯岳求了一個簽,得到一個鴻雁有歸的上簽。
一行人玩到傍晚才盡興,小侯山和晴兒,一路吃來,那小肚子吃的滾圓,侯路也較之前開朗了多。
回到家裡,小淘就去玉夫人那裡把小寶哥領回,卻意外的得到了侯岳著人送回來的書信,還有一個畫軸,卻是鴻雁有歸的簽應驗了,也不知是巧合還是這求籤裡面有什麼神秘莫測的關聯。
回到屋裡,先照顧了小寶哥睡去,小淘才在油燈下拆開了信。信中提及,侯岳已到了洛陽,並同二叔一起處理了鞭炮作坊事情,將鞭炮作坊賣了,折了銀錢,好去長安發展,又提到那幅於信同來的畫軸,說是虞世南之作,讓小淘妥為保管,以後要做傳家寶的。
原來,一天,侯岳同二哥侯海以及那梁道數去酒店吃酒,那酒店門口貼著一幅對子,說是虞世南虞大人之作,侯岳自然表示了一翻對虞大人的景仰,季小淘偷笑,侯岳當時肯定表現的像一個追星族,要不然那家店主也不會那麼熱心的為他介紹認識不是。
當時正好,虞世南也在那酒店吃酒,由店主引見下,兩方一交談,沒成想,虞世南對於侯岳這位侯三公子居然也有所耳聞,尤其對侯岳的字讚不絕口,反倒讓侯岳這廝很有些愛寵若驚,原來那霍飛白緊拜見過虞世南,期間有人提到柳城三傑,霍飛白便重點提及了侯岳字,幸好,霍同學看在那侯小公子曾經跟他一起打過架的份上沒把那首雪梅詩算上。
而虞世南本身就是個書法大家,在見過霍飛白那副雪梅圖上的字後,心裡就記下了侯岳侯三公子。
侯岳這廝在信的最後很是自得的說了句:咱如今也是名聲在外了。
小淘橫橫豎豎的將信看了幾遍,然後將信壓在枕頭底下,今晚應該有個好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