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謝琴音始終呼吸均勻,面色安詳,對這一切置若罔聞,仍然酣睡如常。
梅用卻哪裡還忍得住,瞧見楊用去的遠了才從窗戶翻身入內,逕直來到床旁,用力推了推謝琴音,見她依然熟睡如常,不禁眉頭一皺,忽地瞥見桌上赫然放著的剛剛為謝琴音盛藥的藥碗,忙走過去,見其內幸好還殘留些藥渣,觀色嗅味的仔細分辨。片刻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心道:這劑藥實在太毒了些!這其中主要的幾味藥:合歡安神解郁、纈草鎮靜解痙、白龍鬚止疼痛、洋金花可做麻醉之用,如此幾味藥混合服下,莫說僅僅是如此聲響及摔打,便是此刻謝琴音被人生生劃開肚皮掏出腸管亦不會有半分知覺!
想那楊用身邊竟然有如此的用藥高手,實力實在不容小覷。
梅用潛心鑽研醫術數年,深識藥理,知道這幾味藥性兇猛的藥若長期服食,與人身體必定大害,謝琴音的身體如此病弱不堪,必定與此脫不了關係,說著忙上前仔細為其診脈,只見謝琴音脈象細數,實在非治不可。轉念又想,如今語妹去世,當日答允謝傲天謝叔叔照料一諾已然成空,如今無論如何也定要為其長女謝琴音醫治!只是如此大的金碧輝煌宮,自己一路進來已經有些記不得來路,縱然自己武功再如何高強,若想就這般扛著個人出出進進的只怕也並不容易,因此尚且需要謝琴音配合方可順利地將其帶出。想到此忙喂謝琴音服下藥丸,又從懷中取出銀針進行針灸,助其盡快醒來。
不大會工夫,謝琴音便緩緩醒來,看到身邊的梅用先是吃了一驚,未等梅用點中其穴道,竟然轉而開心道:「你不是當年在并州城外幫助過我的那位公子麼?您的大恩大德這些年小女子始終銘記於心,一直惦記要報此大恩。」
梅用心道:我恐怕是要悔不當初!看到謝琴音如今這般模樣,真不知當初到底是幫了她還是害了她!嘴上卻只是道:「正是在下。此處說話不方便,你若想報恩,這便給我走,出了金碧輝煌宮我們再詳談不遲。」
謝琴音卻只是搖搖頭,眼神卻忽地看向梅用手中的那柄長劍,急切問道:「這……這是我娘的劍,你從哪裡得來的?「頓了頓又道:「你認識我妹妹鶴語?」
梅用見其認得手中的劍,心中不免大喜,忙道:「不錯,謝鶴語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你既然認得此劍,如今你可與我走了?」見謝琴音仍然死命地搖頭,不肯離開這個魔窟,不禁氣急敗壞道:「那楊用乃是個卑鄙小人,剛剛我在窗外看的一清二楚,就在你睡著後,他對你的態度簡直前後判若兩人,此人根本便是禽獸,你千萬不要再相信他!」
忽地,面對此刻盛怒的梅用,謝琴音竟綻放出笑容,謝琴音遺傳乃父一對酒窩,謝鶴語卻沒有,而此刻笑起來甚是甜美,只見其不慌不忙道:「妹夫,什麼也不必說了,你定要好好待我妹妹。至於我,無論他如何待我,我都覺得我現在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當真不勞你操心。」說著竟然老老實實地又躺了下去,不再理會梅用。
梅用原本想著倘若她猶豫不肯走,自己便不得不用些強,用金線一捆將其帶走再說。但是端詳著方才謝琴音那突如其來的笑容,梅用夾緊梅花針的左手也不禁放鬆下來,片刻自語道:「如今既然她自認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我若就此將其帶走,勢必打碎她的美夢。或許她當真愛那假楊用愛到如此地步,竟然連寶貴的生命也可如此視為兒戲。」梅用在屋內猶豫徘徊片刻,見謝琴音始終假寐,最後對其道:「既然你執意不肯走,便聽我一句勸,你若想與他多廝守幾日,以後楊用再送來湯藥便一定不准再喝!」說完終於頭也不回逃出跨院。
梅用原想就此離開,便是親爹也不想再見一面,轉念一想,心中卻又著實對謝琴音放心不下,如此癡情女偏遇薄情郎,楊用前後判若兩人,玩弄謝琴音於股掌之間的行徑,簡直禽獸不如!可憐謝琴音一片深情,不惜為其背父離家,白白在江湖上背負淫蕩不孝之名!此等惡人行徑實在令人髮指,不除難平心頭之恨!
梅用心中反覆思量,不覺經過花園中的一個大魚缸前,缸中盛滿了水,幾尾魚正在其中自在遊玩,此刻雖已日進偏斜,天色卻仍未暗下,梅用不自覺伸頭向缸中張望,不由得大吃一驚!這缸中人可還是自己麼?但見倒影中的自己此刻正緊扣梅花針,滿面戾氣橫生,一股殺意溢於言表!
梅用當即清醒許多,殺意也頓時大減。
梅用這兩年潛心跟隨冷重修道,也算頗有進境,暗自反思道:方才定是自己定力不足,為外邪所惑,才會導致戾氣橫生,殺意輕起,幸而這缸清水點醒自己及時悔悟,未罔造殺孽。只是此刻心中外邪仍未盡滅,只怕需好好打坐調息片刻,方可去此外魔。
梅用不敢怠慢,就近尋棵枝繁葉茂的大樹,飛身而上,隱身濃葉之中,料想此處枝繁葉茂且不久就要黑天,斷不會被人發覺,當即眼觀鼻、鼻觀心打坐調息起來。
大約調息一個半時辰,直至皓月當空梅用才覺得心若冰清,方纔那股戾氣終於消弭於無形。
待得梅用緩緩睜開雙眼,忽地一股熏香之氣縹緲傳來,向下一瞥卻正好望見個人影從自己身處的樹下走過,藉著月光辨認,看那身形卻正是楊用,只是此刻換了件衣服,頗為容光煥發,那熏香之氣定是從其新衣傳來。
梅用暗道:卻不知這楊用錦衣夜行,步履匆匆地搞什麼名堂,正想縱身躍下悄悄尾隨,忽地見到又有個人影從樹下一閃而過,只是這個身影武功想來不高,動作看來緩慢且躲躲閃閃,顯然此人亦欲跟蹤楊用。
梅用端詳此人身影片刻,不覺臉色大變,只因此人的身影實在太像一個人,一個已經死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