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梅用驚訝地望向酸齋生之時,謝傲天卻早已將眼光移到從剛剛便在梅用身後的謝鶴語,此刻更加雙眼一亮,急忙大手一揮,對屬下眾位祆教門徒道:「本座的二女兒回家了!你們還不趕快過來拜見!」此言一出,祆教眾人頓時噤若寒蟬,眨眼間便「撲通撲通」地跪了一地,齊聲歡呼歡迎二小姐歸家。
謝傲天這才在這片歡呼聲中訕笑地跑過來,正欲開口,卻見謝鶴語一扭頭,旁若無人地從其身邊走過,逕直來到其剛剛所在身後不遠處,雙手扶起正跪在後面的蔡斑,上下打量一番,見蔡斑此刻精氣十足,頗為神采飛揚,與當日聽雨居所見到垂頭喪氣的模樣,可說是判若兩人,謝鶴語見到這樣神采奕奕的蔡叔叔自然開心,雀躍道:「蔡叔叔這兩個月看來過的不錯,語兒在胭脂村裡可是天天在想您呢。」
蔡斑慈愛地點點頭道:「叔叔闊別一十六年重新回來,雖然已是物似人非,當年的老朋友大半也已經不在了,但是重新過上這種與袍澤痛飲共醉,同生共死的日子,蔡叔叔自然意氣風發,」忽地小聲附耳道:「倒是語兒你在人前這般冷落教主……」說著抬眼向謝傲天看去,只見其與酸齋生及梅用似乎相談甚歡,這才多少方下心來,這才拉著謝鶴語一敘別情。
那邊廂謝傲天剛剛遭逢女兒這樣一番冷落,心中自然失落,為掩蓋自己此刻尷尬的情形,忙裝出若無其事地模樣轉頭對酸齋生高聲喝道:「你那個篤信命理,迂腐至極的笨蛋師父呢?怎地他當年闖下如此彌天大禍,險些為本教帶來滅頂之災,以為已經過了六七年,本座的氣消了,便隨便派個無名無姓的徒弟便想敷衍了事?」
酸齋生忙走近一步道:「此處人多口雜,小生著實說話不方便,還請謝教主移駕借一步說話如何?」
謝傲天略略思索,最後只得點點頭,忙招來手下吩咐下去。
片刻,酸齋生、梅用及謝鶴語三人先被帶到祆教大廳,匆匆見過眾位祆教門主、長老後,又被指引著來到謝傲天的內廳。
此處雖然沒有祆教大廳寬闊豪華,熱鬧氣派,但是卻也並不小,偌大房間佈置卻也非常雅致,此刻內廳中央早已擺好一桌酒席,四下卻再也無旁人,只得謝傲天一人。
謝傲天見到他三人,忙招呼入座,對謝鶴語道:「這裡的一切還和十六年前你娘離去之時一模一樣,這裡的一切都是你娘自己佈置的。」
謝鶴語忙四下到處看看,卻仍然不肯與開口言語。
謝傲天看到謝鶴語仍然別彆扭扭地不十分情願搭理自己,忙舉起酒杯岔開話題道:「語兒,梅侄兒,還有這位……」說著一指酸齋生,「你!報上名來,這般藏頭露尾地,還哪裡像那個神經兮兮的陳慕新的收的徒弟?」
酸齋生連忙起身,深施一禮道:「小生梅念,拜見謝教主!」
梅用聽聞不禁「咦?」了一聲,更加欣喜道:「卻原來大哥竟然也是姓梅?所謂『同姓三分親』這樣一來我二人豈非是不折不扣地親上親的好兄弟?」
酸齋生略微點點頭,這才繼續道:「說起來當真侮辱斯文,小生本來只是一介書生,卻因七年前考取恩科之時犯下欺君之罪,被打下京城大牢,一困三年,最後靠越獄方才逃出樊籠。就是因為小生越獄,朝廷才會全國廣發通緝令通緝小生,小生這才數年來不肯在大庭廣眾或是江湖中留下真名實姓。」
這個窮酸竟然是個逃犯?謝鶴語此刻也不由得重新打量起這個姓梅名唸書生氣十足的酸齋生來。
酸齋生繼續道:「小生就是在被打下大牢之時遇到家師,當時家師乃是被當成江洋大盜,穿了琵琶骨,一身武功盡費鎖與死囚牢之中剛剛數月。小生身犯欺君亦是死罪,只是卻一時皇恩浩蕩未將我處斬,只關押於死囚牢之中。承蒙家師不棄,讓小生可以蒙其授業之恩,重新獲得新生。其實此次家師並非故意推諉不肯前來,乃是……乃是因為家師四年前便已經含冤死於大牢之中!」
「噹啷」謝傲天手中酒杯應聲而落,酒水傾瀉。
只見謝傲天茫然扶起酒杯道:「又一個人不在了麼?本教的『五花八門』不過區區十三個人,當年的五花三花已死,只剩下木棉、水仙二人尚不知去向,八門門主中竟然也只剩下個年紀最小的蔡斑一人而已!」
梅用雖然心中不忍,卻仍然實話實說道:「晚輩當真不想瞞著謝叔叔……這木棉、水仙二人也早已經不在塵世。木棉阿姨乃是一年多前在爹爹梅清墳上方,跳崖自盡而亡,而水仙卻是在七年前便已經被仇家追殺致死。」
酸齋生梅念聽聞不由得臉色一變,謝傲天聽到此眼神卻更加一暗。
半晌,謝傲天卻突然大笑道:「哈哈哈,今日乃我語兒回家的好日子,酒席宴間卻說談魂論鬼的豈不大煞風景?來來來,用兒,謝叔叔可是聽下屬回報,你果然少年了得,才到并州城一日就大鬧了滿堂嬌,打老鴇,強花魁。」意味深長地望望梅用又道:「人不風流枉少年!謝侄兒果堪比老夫當年。」語氣雖然戲謔,卻又有著一股難掩的苦澀。
謝鶴語也知道老父此刻不過是藉著這些事掩蓋內心的傷痛,因此上也不再不言語,破例沒好氣地開口道:「莫要冤枉了用哥哥,一切都是我做的。」臉泛不屑道:「那老鴇今日言之鑿鑿,說您也是那裡的恩客,還要找您下山為她做主呢。」
謝傲天也不否認,點頭道:「此話原也不錯,說來二十幾年前,為父當真日日留連,夜夜笙歌,只為博那時花魁娘子朱兒姑娘傾慕,當真費盡心力。卻哪裡想到,一晃竟已這麼多年,現在只怕已經是你們這些小輩的天下。」
「朱兒?」梅用想到梅清生前曾提過此段風流韻事,含笑插口道:「小侄也曾聽聞家父提到當年謝叔叔曾一夜寫下三百首情詩與那花魁娘子的往事。」
謝傲天點頭道:「正是!可惜我最後還是被朱兒婉拒,對我言到說早已有了心上人。」望望梅用道:「梅侄兒可知那朱兒的意中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