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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祭神 文 / 紋山

    975年的十一月二十三日深夜,江淮千里平原上,天地一片蒼茫,刮著很強的風,鵝毛大雪沒等落下就給吹得漫天飛舞。

    金陵被圍已達數月,此時,曹彬再三致書勸降李煜,均被拒絕。二十三日,城防軍首先投誠,同時在軍隊的脅迫下,南唐政府接受投降協議書,派員到城外進一步協商接收事宜。二十七日,李煜終於面對現實,親率文武百官及親屬,肉袒出降。

    976年正月,李煜等一行人被押至河南開封,李煜白衣紗帽待罪明德樓下。宋以他屢召不降,又起兵抗拒,封之為違命侯。

    在周後的陪同和撫慰下,李煜的心情有時又顯得異常的平靜。在經歷了天上人間的巨變之後,他又認真地進行著懺悔:「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風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官娥。」

    然而,李煜畢竟心念故國南唐,寫下了「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這首詩犯是趙匡義的忌,認為李煜不甘心為臣虜,於是在太平興國三年派人送最可怕的千機藥把他毒死了。

    文人的悲哀莫過於此,不過,正是當臣虜的那幾年裡,李煜的詩才寫出了一派宗師的味道,才達到了他作為詩人的頂峰。

    就在李煜開城投誠的前一天,處於前往金陵西北滁州的路上,風雪大作,茫茫的一片雪地中,羅杞率領他的由靖難軍轉化的親兵,一行數百騎兵人馬沿著淮水一路尋找,風雪太大,路又黑,他們行進得十分艱難,更不用說在荒無人煙的地方尋找一個活人了。

    他們在鳳台小鎮四周找了整整三天,仍沒半點線索,經過連場大雪,那場大戰的屍體早已經被附近的村民給埋了,因此想找白雪親兵的屍首來驗證都沒得了。

    心灰意冷之餘,他決定分散尋找,他將他們分為五人一組,共六十餘組,沿著淮水上下游不斷搜尋,自己則往最險峻的三山五嶽的幽谷深壑裡尋找,因為他知道白雪一向喜歡奇人異士,喜好名川幽谷,如果她想逃難避世,必會躲在深山人不知的地方,以她的聰明,刻意隱藏別人要找是非常的難的。

    他有一個直覺,白雪沒有死,但也不是活在這個世上,她被困在某個地方了。

    在分手時,他每人分了一隻靈符,並教他們如何運用。

    「錢參將,你們如有白雪的消息,就我教你們運用靈能的方式,啟動這個符咒,到時我就會趕到了。」

    「那如果一直找不到了,我們還要不要南下了?」錢參將說。

    「如果一個月後仍然找不著,就到鳳台集中,然後南下吧!大家一定要盡力,白雪對我有恩,對大家有恩,我不想帶著遺憾離開這個俗事,專心修靈,進入天道。」

    「是!」三百個齊聲大吼,立下決心。

    在風雪之中,大家分手告別了。

    羅杞一人朝著附近的九華山區域前進。專門尋找深山老林的地方,但必須有些人跡,這方面他有經驗。

    不一日,他到了一個管姓的村莊,並在村長家裡歇腳。

    那一晚,他又做了噩夢:

    千軍萬馬襲殺而來,旌旗似海,槍戟如林,馬蹄踏出的塵土漫無邊際,將他瞬間淹沒。他站在千萬廝殺的人群中,孤獨而無望。

    然後天崩地裂,天地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他的四周好黑,沉得像無光的海底一樣,沒有星,也沒有月,海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窒息、冰冷!他伸出手,手臂彷彿探進了一個不可知的世界,又彷彿探入了墨裡,又彷彿,手臂已經就此離開了身體,不知去向了。淚,慢慢滑過蒼白的臉龐。

    婧姑、燕珠、阿玲,這世界所有的珍寶都換不來最愛的笑容,皆遠遠而去了,現在惟一活下去的理由,只是一個再也沒有娘的幼嬰,那一聲聲啼哭,令他肝腸寸斷,令他想立即離開,好好地對著蒼天發洩一下。

    前面是一道萬丈懸崖。

    一腳踩空了,身體往下掉,如利刃一般的風呼嘯著在他的耳邊吹過。風刀霜劍嚴相逼啊!他不停地,下落!下落!!下落!!!無止盡地落……

    終於停住了下落的感覺,好像身體突然間沒了重量,他飄浮在空中。然後,他感覺到一雙手抱住了他,有點涼,但不冷,像清晨的陽光。

    羅杞再次醒來。

    仍是夜晚,外面黑沉沉的,只有雪打在芭蕉上滑下的嘩嘩之聲,更顯得死寂。

    這是一個非常偏僻的小村莊。但奇怪的是,這個村莊人口並不少,原因是這是一個客家村,人口幾乎都是由北方一個小鎮遷移過來的,既是隱居亦是避難。

    在大雪中奔馳了一天,天色暗了下來,在風雪之夜不宜行走,於是他以他隨身帶的兵符,找到一個姓于的村長家裡落腳。

    這是一座二進的四合院,可見於村長家道還算富裕。

    吃完飯後,這位於村長凝重而神秘地告訴他說:「官爺,晚上您就早點安歇,千萬不要出來啊!」

    羅杞有些奇怪,但他困得不想管任何事,只想埋頭狠狠睡一覺,然後再趕路。

    窗外蒼白的晨光照在雪上反映出的冷光,浸進了他的臥室,寂靜清涼的。

    他躺在床上想著心事:當初,為什麼要打發大家南下,而獨留自己一個人北上呢?

    是寂寞,是的,他想一個人好好走一走,不要任何人打擾,回憶美好的過去。燕珠走了,阿玲走了,現在連婧姑也走了,天地蒼蒼,人海茫茫,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形影相吊,煢煢孑立。

    「啊嗚」的啼哭聲,是女子的,不是鬼哭,但顯得異常恐怖的哭聲。

    羅杞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但窗外這一聲少女的哭啼聲很快被撫住了,只有斷斷續續的哽咽從喉嚨裡掙扎著出來,顯得無比的悲哀和恐怖,那哭聲越來越遠,然後在一個地方忽然斷了。

    忽然,他聽到若有若無的鈴聲,這鈴聲非常古怪,急促刺耳,有股殺氣,令人心神不安,同時,一股動物的血腥味,像一團濃霧一股,從四面八方集攏起來,初時只是令人作嘔,但半晌後,居然集而不散,將整個小山莊籠罩住,產生一股強大的力量,將這個時空扭轉。

    接著,村子裡響起了腳步聲,聽著有近百人,悄悄地向著一個地方彙集。

    「冥界!」羅杞冷笑一聲,知道有妖魔鬼怪在這裡作亂。

    一把斬妖劍,一張魔音弓,羅杞心念一動,立即從被法術隱蔽的百寶箱中飛到手中。

    他輕輕地推開窗,準備出外的探查時,耳邊一陣輕風捲起,一個小巧的黑影一閃,朝鈴聲處掠飛過去。從他輕功身形可以看出,這是茅山教的路子,他與包小魚是好朋友,因此非常熟悉這一套功法。

    「這下有趣了,一定另有個想打抱不平的,這樣我也算省點事了。」想罷飛出臥室,跳入一條小巷,跟著那人的背影朝鈴音的來源處奔去。

    這個村子不是很大,他和那個黑影幾個飛掠,就閃到了地頭。

    位於山村前面一座山峰前的一個廣場,陰氣正是從這個地方散發出來的。

    這原來是一個曬糧坪和村民集會的場所,此時,在正中央搭了一座一米高的木製神壇,上面香煙繚繞,但香壇四周,卻插著半米高的經幡,四面是猩紅的、兩面是烏黑的,每支經幡下,都綁著一個少女,她們呆滯地瞪著雙眼,身子搖搖晃晃,頭部不斷地顫抖,口吐白沫。

    羅杞認出這是黑巫術常用的吸魂攝魄的妖幡。

    一個穿著太極道袍的女巫師,揮著一把桃木劍,在不斷地揮舞著,一邊唸唸有詞,最令人驚心動魄的,是她右手上拳頭大小、小骷髏頭狀的鈴鐺。那鈴鐺聲音非常尖銳,有如亡靈在尖叫一般,每搖一下,四周的陰氣就加重一分。

    在朦朧中,四周陰風形成一股狂暴的旋風,但又沒有任何聲音,隱隱約約的有戾叫和陰森的鬼號,無數的怨靈在聚集,接著,有股濃厚龐大的污穢靈能在波動,這使他的魔音弓散發出淡淡的藍光。

    這哪兒是驅邪啊,簡直就是在招魔!

    上百名村民,竟一臉虔誠地跪在這個招魔壇前,不停地乞求:

    「山神息怒!山神息怒!」

    這群愚頑的山民啊!羅杞暗歎,卻不知道這世上怎麼會有智商如此之高的妖魔,以他一貫的經驗,妖魔都是魔法高強但頭腦簡單的傢伙,不然方正也不會那麼容易就利用五百魔鬼為禍人間了。

    這時,羅杞發現這女巫師艷麗的臉上看似一本正經,其中帶著七分邪氣,一雙妖艷的丹鳳眼,在火光中射出一片水藍的妖氣。她像古老的女巫一樣,跳著奇怪的舞蹈,但嘴裡念的符咒卻是非常有意思:

    「天靈靈,地靈靈,害死活人不償命,吸它魂取它魄,借用一世還他來生,不算作孽也是超度,人生多苦啊生老病死誰也逃不了,人生多累啊恨怨離愁誰都得經歷,來吧來吧,大家不如到我的經幡來安息,聽我的命,做個無憂無慮的遊魂,沒有苦沒有累,只有與天地齊壽與日月同輝……」

    那些老百姓不知是被現場的氣氛給嚇呆了,還是被符咒的內容給說動了,紛紛在說:「超度我們吧,超度我們吧!」於是,百餘名百姓的陽氣和靈能一絲絲地被吸進了經幡裡去,那妖幡開始東西兩面變得血紅,南北兩百則變得烏黑,一黑一紅形成一個逆轉陰陽的氣場,慢慢地旋轉著,與天上污穢的龍捲風連為一體,將四名少女困在四象之處,以有形無聲的龍卷邪風將她們的魂魄慢慢地吸取出來。

    那形式非常陰森妖異,幸好那些無知的村民已經處於無意識狀態,否則看到了非當場暈死過去不可。

    這時,那個妖道甜甜地嬌笑一聲,說:「這位兄弟,快出來吧,你還要看多久啊,要不要奴家把衣服脫了跳個艷舞給你看啊?」

    羅杞嚇了一跳,但馬上警覺:她剛才說的是你,不是你們,這就是說,有可能是那個黑影露了形跡,他還可以再潛伏,伺機而動,不然投鼠忌器啊,這四名少女和百餘名村民,都被這個妖魔控制著,弄不好會讓他們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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