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清晨。她躺在床上,阿寂坐在床邊。
前幾天躺在床上的是阿寂,坐在床邊的是她,現在卻反了過來——命運真會開玩笑。
她想起來,卻覺得腦袋沉重得像灌了沿一樣。
見她醒來,阿寂端起一碗藥湯,說:「剛煎好的,趁熱喝了吧。」
她聽話地點了點頭。於是他慢慢地、細心地餵她,藥慢慢地流進她的喉嚨,藥是苦的,可是她的心裡卻生起了一絲甜蜜。
雨已停,窗外的清新空氣湧進來,讓人覺得格外的舒服。
他慢慢地將碗放在桌子上,低聲說:「我……」欲言又止。
「怎麼了?」阿珍問他。
「我要走了。」他一咬牙說了出來。
她的心沉了下去,「為什麼不過幾天再走?」
他說:「我能等,小蝶卻不能等。」
「等什麼?等著一起死嗎?」這句話她當然沒有說出來。她也許並不瞭解他,但她至少瞭解他對小蝶的感情。她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她不可能留得住他。
他站起來就要走,她伸出一隻手拉住他,問:「你,還會回來嗎?」
他沉默了很久,才說:「不管我是死是活,我想我都不會回來了。」
她的心一陣悸痛,無限的悲傷,從靈魂深處升起。
他輕輕放下她的手,轉身走出去。就在他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她不知哪裡的一股力量,掀開被子,跳下床,光著腳跑過去,從後面抱住他。
他身體僵硬,過了一會,才轉過身,扶著她的肩膀說:「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你把我忘了吧。」
忘了?如何忘得了呢。
她抬頭,滿是病容的臉上浮起一抹嫣紅,「能吻我一下嗎?」
這大概是她最後的願望吧?
於是他吻了她,熱烈奔放。她十分的投入這一吻中,盡情享受這一刻。
此時此刻,世上已沒有任何東西比這一吻更令人心碎。
終於,他的嘴唇慢慢離開她的,他轉過身,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走進了屬於他的世界。
兩行淚水在她臉上慢慢滑落,她知道她已永遠失去了他。
黑暗城市——他曾經在這個城市度過了許多暗無天日的歲月,現在他又已回到這裡。
在這裡,他曾經是一槍奪命、令人聞風喪膽的寂寞殺手,現在呢?
物是人非,只是寂寞依舊。
他已將一頭飄逸的長髮剪掉,戴上墨鏡,身披風衣,以一個全新的形象出現。
黑暗城市的夜晚,光怪陸離,燈紅酒綠,他融在行人中,誰也沒注意到他。
在人行道的一旁,有個人在擺地攤賣黃碟,幾個年輕人正跟賣主討價還價。
「日本性感美少女,絕對刺激。」
……
「這是絕版,不能少了。」
……
阿寂覺得這聲音很耳熟,不由得停了下來,那賣主也看見了他,慌忙用一張碟擋住了臉,另一隻手去捲地上的攤布。
幾個年輕人還不依不撓,賣主卻擺了擺手說:「不賣了不賣了。」說著站起身就走。
他走得很急,可是走得並不快,因為他是個跛子。阿寂已經認出他來,曾經的殺手經濟人——烈鳥。阿寂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他,更沒想到他會變成這樣子。
阿寂奔上去,拉住他。他驚慌失措地說:「我不認識你。」
阿寂說:「我卻認識你,烈鳥。」
「我已經變成這樣子了,你還不肯放過我?」烈鳥歎了一口氣。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阿寂看著他的腿。
「我出賣了你,自己也被人出賣。」烈鳥黯然,「原來這個世界真的是有報應的。」
阿寂不知道說什麼好,掏出一疊並不算多的錢交到烈鳥手上。烈鳥吃驚地問:「你這是幹什麼?」
「我的命是你撿回來的。」
「可是我出賣過你,難道你不恨我?」
「恨又怎麼樣,不恨又怎麼樣?」阿寂心如止水,淡淡地說著,「這幾個月,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愛可以挽救一個人,而仇恨帶來的只有毀滅。」
「阿寂,你變了。」
「是人都會變的,你不也變了嗎?」阿寂自嘲地笑了笑。
「你這次來為了救你的妻子吧?」
「你知道?」阿寂有些吃驚。
「我雖然殘廢了,職業本能還在。」
「你還知道多少?」
「我還知道,為了那個女孩,昨天死了很多人。」
「你的消息倒是很靈通。」
「消息不靈通,怎麼做殺手經濟人。」
「有什麼對我有用的消息?」
「有一個。」烈鳥頓了一下,看著他繼續說,「你這樣子去什麼人也救不了。」
「有什麼建議?」
「你至少應該多帶幾把槍,幾顆子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