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蝶獨自林中走著,走著,一刻都沒有停歇,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二十幾年來被禁錮的靈魂終於得到解放。
蟲兒在跳舞,鳥兒在歌唱,她心情舒暢極了。
她的好心情並沒能維持多久,她越走越遠,越走越幽深,她迷路了。林海蒼茫,她不知往何處去,只是不停地、沒有目的地走著,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走到盡頭。她是一隻迷途的小蝴蝶,在荊棘中穿梭,那麼孤單、那麼無助,她開始害怕,甚至後悔,後悔一個人偷偷逃走。
她渴望能遇到人,帶她走出這片森林,她很快就聽到了人聲,她心情先是一陣激動,很快變成了恐懼——她遇到了那些僱傭兵!
見到她,僱傭兵們一陣騷動,大聲叫喊著包圍上來。
上慰看見他,很驚喜,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看著她,臉上帶著仁慈的笑容,說:「快跟我回去吧。」
雨蝶一轉身,拔腿就跑。上慰在後面喊道:「停下來!否則我開槍了!」
雨蝶不理會他,繼續奔跑。
上慰對空開了一槍,清脆的槍聲響徹整個森林。雨蝶依然沒有理會,繼續奔跑,求生的**使得她跑得更快了些。
僱傭兵們瘋狗一般地叫喊著,朝雨蝶追了過去。突然,一聲槍聲響起,一名僱傭兵應聲倒下,其他僱傭兵受到驚嚇,都停下了腳步。
雨蝶回頭一看,見是阿寂,心裡不知怎麼的竟然感到高興起來。
僱傭兵開槍向阿寂射擊,阿寂在草叢裡一滾,躲開了子彈。
趁這空隙,幾個想立功的僱傭兵立刻衝了過去。」砰」一聲,一顆子彈從草叢裡飛出來,衝在最前面的傭兵立刻中彈,仰翻出去!
阿寂像條野狼般從草叢中飛出,白光一閃,他手中的匕首割斷了另一名傭兵的喉嚨,鮮血狂噴而出,濺到了雨蝶面前,將她前面的綠草都染紅了。她嚇得臉都白了,腿也僵住了。
後面的幾個傭兵見此情景,紛紛倒退。
上慰臉上帶著邪惡的笑容,將手槍輕輕架在手腕上,慢慢瞄準……
——這是他的招牌動作。
——殺人的招牌動作。
這一次,他的槍口對準的是雨蝶。
雨蝶頭腦早已一片混亂,茫然無助、失魂落魄,並沒有意識到即將來臨的死亡。
阿寂側頭一看,就看見了上慰邪惡的笑容,還有那邪惡的動作,他想都沒有想,本能反應般地飛身撲在雨蝶身上,兩人緊緊抱著從山坡上滾下去。傭兵們對著他們滾下的方向亂槍掃射,但他們已越滾越遠。
「追!」上慰一聲令下,傭兵立刻餓狼撲食般朝山坡下撲去。
雨蝶害怕地閉著眼睛,緊緊地抱著阿寂。急速的翻滾和加速度,讓她覺得世界都在旋轉,天地都已經顛倒。他們一直滾到山坡底才停止,停止的時候,她感到頭暈噁心,還有渾身的酸痛。
她慢慢睜開眼睛,出現在她眼前的是阿寂那張寂寞而冷酷的臉,他們彼此的臉靠得那麼近,他的嘴唇幾乎要碰到她的。這時她才意識到他正壓在她身上,高大強壯的他正壓在她柔弱嬌小如羔羊的身體上。
這是她第二次跟這個男人靠得那麼近,第一次是在直升機上,這一次卻比上一次靠得還要近,他的身體已完全貼著她的。
她甚至感覺到他的呼吸吹到她臉上,溫熱的呼吸,暖暖的,酥酥的,令她幾乎窒息。
他沒有動,她也沒有動,兩個人靜靜地互相看著對方的眼睛。他們忘記了危險,甚至忘記了整個世界。
他的眼睛似乎有一種神奇的力量,把她的目光緊緊吸引住,再也不能離開。她兩眼變得朦朧而迷離,似乎已經被吸進了阿寂的眼睛裡,她甚至看到了隱藏在那雙寂寞而冷酷的眼睛後的另一種情感。
那是一種怎麼樣的情感?
突然她的手觸摸到了一股溫熱的液體,她一驚之下,又回到了現實。
她往手上一看,見的是滿手的紅色。
「血!」
她驚呼之下,立即翻身而起,只見她衣服上已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難道她剛才已經中槍,竟然渾然不覺?
她立刻發現血不是從自己身上流出來的,而是從阿寂身上流出來,沾到她身上。
「你……。」她驚訝得不知說什麼好。
他什麼也沒有說,突然迅速站起來,拉起她,朝最高最密的草叢中跑去。
雨蝶回過頭,透過草叢的間隙,她看見傭兵模糊的身影正朝下面奔來。
……
上慰蹲下來摸了摸地上的血,說:「他一定是被我打中了,現在他身受重傷,一定跑不了多遠的。」
地上的血跡一點一滴的向前延伸著,上慰帶領著手下著血跡追下去。
「你……你沒事吧?」雨蝶咬著嘴唇,很困難地問。
「被子彈打中你說會沒事嗎?」阿寂冷笑。
雨蝶心裡愧疚極了,聽到這句話更是說不出的難受,她好恨,恨自己為什麼要偷偷逃走,恨自己為什麼不被那顆子彈打中!她更恨的是,她救了上慰一命,上慰卻要殺他。為什麼?難道我真的做錯了嗎?
阿寂腹部的血還在慢慢地流出來,一點一點地滴到地上。
「對不起。」她心痛極了,鼓足勇氣說。
「現在不是說對不起的時候。」阿寂加快了腳步。
突然起風了,開始只是涼風陣陣,然後風越來越大,刮起地上的落葉枯草漫天飛舞。一時間天空烏雲密佈,有如大軍壓境,勢不可擋。
整個世界彷彿掉進了地獄,一片黑暗。
豆大的雨點落下來,又快又急,只一會,天地間已掛起一片白茫茫的雨幕,萬物蘢罩在這雨幕中,十米外的景物已難以分辨。
這雨洗掉了天上的塵埃,也洗掉了地上的血腥,但它能洗掉人世間的罪惡嗎?
上慰抬頭看雨,「這該死的雨!」他惟有咒罵,因為這雨已將地上的血跡沖擦得乾乾淨淨,他現在已無跡可尋。
阿寂卻顯得心情很好,他抬頭仰望天,任憑雨水打在他頭上、臉上、身上。
他仰著頭,身體微微向後傾斜,手指輕輕捋了捋濕漉的頭髮,然後用力向後一甩,他的長髮就整齊的甩到了腦後,水珠在他發上飛舞,像跳動的珍珠。
他只是隨意的一個動作,卻把她看癡了。這一甩似乎把她的魂都甩掉了,她變得心不在焉,失魂落魄。
狂風暴雨放肆地摧殘著她弱小的身體,她像風中的一片落葉,東倒西歪,她一點都不在乎,此刻她心中只有一個信念:跟著前面這個男人一路走下去。
——這已是她現在惟一的方向。
可是她這弱小的身體又怎麼跟狂風暴雨對抗,她倒了下去,倒在充滿雨水的草地上。
她想站起來,可還沒爬起來,腳一滑又倒了下去。
一雙有力的手把她抱了起來——是阿寂的手。
——這本來是一雙殺人的手,可是現在卻用來抱她。
——這是上天的安排,還是命運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