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瑞qq在公路上飛馳著,方雨若凝著表情,很專注地開車,風從左右車廂灌進,她的長髮四處飄飛。時而,會有槐瓣被風吹進,被她不經意間,隨長髮掠飛。
方雨若原也梳馬尾,長長的髮型是辭職以後換的,她覺得這份飄逸更適合自己的個性,儘管她從未想過揮灑自己獨立的人生。如同肖石在內斂中張揚,她則在張揚中執著。
從做肖石的辯護人開始,她就沒想過要輸掉這場官司。與周海敏交鋒,對肖石來說,只是鍛煉實習的第一課,但對方雨若來說,卻是事務所揚名立萬的頭一戰。雖然事務所尚未開辦,但她已決定以未來事務所的名義出庭。
這將是她和石頭哥兩人的事務所,她押了自己從小到大的感情和對未來的生命的希望,這一戰不能輸,絕不能。
從起訴狀的情況和肖石的現況來看,這一戰輸的可能很大,好在方雨若還有最後一張牌,她相信這張牌能戰勝一切。
十字路口,車子拐了個彎,在輪胎與路面的摩擦聲中,駛向肖凌學校。
…………
美好的時光總是不經意地從指縫間流走,有些不知愁的滋味,會泛上心頭,讓人體味最深邃的甜蜜,很淡,卻經久不散。
肖楊兩家門廳,燈光很柔,晚餐很溫馨。楊洛低頭吃著飯,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心頭是讓她沉醉的甜蜜。出院一個月了,楊老師始終被巨大的幸福包圍著,常常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就像一個七彩的夢,但卻是千真萬確的。
「肖石,明天就要開庭了。緊張嗎?」楊老師問。
「緊張?!」肖石橫了她一眼,淡淡道,「我長這麼大,就從來沒緊張過。」
「是嗎。那明天你一定可以大顯身手了!」楊洛望著心上人,嚴重滿是傾慕和興奮。
「這還用說。」肖石笑道:「如果連一個普通醫生、居委會老大媽,還有你那個大個帥哥都擺不平,我還考什麼律師,乾脆修一輩子車算了!」
肖石吃完了,起身擦擦嘴,將毛巾瀟灑地扔在一邊。這小子已經針對幾個證人可能做出的所謂證詞,制定了相應的反擊策略,因此躊躇滿志。
「別瞎說!」楊老師略有些發窘,嗔道,「人家從來就沒喜歡過他,你又不是不知道!」肖石哈哈一笑,忽然問道:「對了,我還沒問你呢,那傢伙總共來找過你幾次?」
楊洛一愣,繼而低下頭,羞窘得更甚,臉蛋都羞紅了。「你怎麼還說!都那麼久的事了。人家又從來沒在乎過,哪能……記那麼清啊!」
肖石一看楊老師的樣子,當時就忍不住樂了。這丫頭,想哪去了。「小洛,我問你正經的呢,到底來過幾次?我碰到那兩回,都是第幾次?」
楊洛終於明白肖石是有目的的,估計跟明天開庭有關,於是斂容笑道:「一共來過四次,你碰到那兩回,是第二次和第四次。」頓了一下,楊洛又問:「這個跟你明天出庭有關係嗎?」
「嘿嘿,當然有,我將向法庭證明你的大個帥哥是個不折不扣的蠢貨!」肖石得意非常,不知不覺間,已經把對崔發健同學的稱呼,由「你以前的對象」改成「你那個大個帥哥」。
楊洛看著心上人洋洋自得的背影,偷偷地笑了。臭豬,明明吃醋了,自己還不知道呢!
相愛的人在一起久了,愛情會變成一種習慣;兩個普通關係的人在一起久了,愛情會不會悄悄地來臨呢?
肖石回房後,點了支煙,把第二天出庭的思路又在腦子裡組織了一遍,隨後繼續看書。八點半左右,手機響了,肖石拿過一看,是月如姐姐。
「傻弟弟,幹嘛呢?」電話裡傳來凌月如動聽的聲音。
「看書呢,凌姐,最近還忙嗎?」姐姐的聲音總會讓他心頭欣喜跳蕩,肖石下意識地向房門看了一眼。
「忙,怎麼不忙,我剛從工地回來。對了,明天該開庭了吧,出來喝兩杯怎麼樣,姐姐都一個月沒見你了。」
「嗯,好,你說個地方。」姐姐聲音很溫柔,像把手機很用力地貼在臉上的感覺,肖石不自覺地放低了聲音。凌月如沉吟了一下,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去的那家洪記拉麵嗎?那條街往北二百米,有一家青鳥酒吧,挺清靜的,環境也不錯,我在那等你。」
「好,我馬上到。」青鳥酒吧他認識,以前常和秦劍鋒李栓等人去。掛斷電話,肖石隨意披了件衣服,剛一出門,就看到楊洛拎著一袋奶,正要奔廚房而去。
「這麼晚了,你上哪去?」楊洛打量著他問。
「出去一趟,奶不用熱了,我不一定什麼時候回來,你早點休息吧。」肖石走到門邊。
「我知道了,別回來太晚了。」楊洛跟到門邊。
「好了,我走了。」肖石走出門外,又回頭叮囑了一句,「記得有人敲門不要給開,我回來會自己用鑰匙開門。」
「嗯,我記住了。」楊洛盯著心上人,心裡泛起了暖融融的幸福。
這是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明月高掛,月華千里,像下了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明月夜見月如姐姐,肖石心情比月光還要明亮,打個車就趕到青鳥酒吧了。
剛進門,就看到一個人在角落裡向他招手。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不是姐姐是誰!
肖石笑著走去。這時,不遠處兩個人正結帳要離開,見到他不禁對視,一個道:「小肖!」
肖石轉身一看,喜道:「蕭局,秦隊,你們也在這兒?」
肖石迎上前。秦劍鋒向角落裡的凌月如瞥了一眼,露出忿忿然的表情,他曾在車攤見過凌月如。蕭遠山也看了一眼,謹慎地問道:「小肖,那位姑娘是……」
「凌姐,你過來一下。」肖石把凌月如喊了過來,介紹道,「蕭局、秦隊,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乾姐,大寬房地產總經理凌月如。」回頭又對姐姐道:「凌姐,這兩位是我的老領導,公安局蕭局長,刑警隊秦隊長,也是我的入門師傅。」
「蕭局好,秦隊好。」凌月如對二人施了一禮。蕭遠山打量了她一番,上前伸出手道:「原來是大寬總裁的女兒,果然虎父無犬女,我和令尊認識快十年了,有段日子不見了,他身體還好嗎?」
「原來是蕭叔叔,多謝掛念,我爸他挺好。」凌月如見蕭遠山和老爸認識,忙執晚輩禮。
蕭遠山聽到一聲蕭叔叔,不自覺點了點頭,望了望肖石,老懷大慰。秦劍鋒是肖石的介紹人,還見過二人比較親密的接觸,很不鳥凌月如,愛搭不理。
肖石也不在乎,咳了一聲道:「蕭局、秦隊,你們怎麼有空來喝酒?」
「閒著沒事兒,出來轉轉。」蕭遠山隨便應了一句,又關心地問,「小肖,你妹妹的案子明天就開庭了吧,準備得怎麼樣了?」為證明肖石一貫的出眾表現,作為肖石原單位領導,方雨若曾向二人取證,肖凌的事兒,兩人都知道得很清楚。
「還好,反正輸贏我都不會把妹妹給他的。」
「呵呵,好,想得開就好。」蕭遠山笑了笑,又道,「那就不打擾你們了,有什麼地方需要我,記得打電話。」
「謝謝蕭局,我會的。」
眾人又一陣寒暄,蕭秦二人向門外走去。秦劍鋒始終未發一語,臨走時還斜了肖石一眼。肖石忍不住喊道:「秦隊,我招你惹你了,這麼久沒見,你話不說一句,連個好臉都沒有?」
「你……」秦劍鋒氣壞了,轉身就想說點兒什麼。
「老秦!」蕭遠山笑著拉了他一把。秦劍鋒硬生生地收回,又看了看凌月如,強壓火氣道:「臭小子,你等著!」他心想,看哪天把我惹急了告訴常妹。
肖石哈哈一笑,二人出門而去,他和姐姐對面而坐。
「這兩個領導對你不錯啊!」凌月如給他倒了一杯酒,肖石瞅了一眼,是一瓶外國紅酒。
「是啊,這麼多年了,他們對我毫無保留,早就不是領導和下屬那麼簡單了。」肖石頗有感慨地道,「尤其是蕭局,他沒有孩子,我又是孤兒,自把我從警校招來,就一直象父親似的栽培我。我離開警隊,最難過的就是他了。因為我這一走,把他八年的心血全毀了。」
「也不能這麼說,人各有志,看他的樣子,還是很理解你的。」凌月如笑了笑,舉杯和他碰了一下,道,「現在跟我說說,一個月不見了,學得怎麼樣?」
「還好,至少我自己覺得不錯。」
「明天的官司呢,準備好了嗎?」凌月如很認真地望著他。
「都準備好了。」肖石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志得意滿地道,「我的任務是駁倒全部證人,我已經設計了不少備案,包括在法庭現場實驗,肯定讓他們全部證詞都不攻自破。」
「呵!這麼有信心!」凌月如抿嘴一笑,美眸含情,柔柔瞥了他一眼。
「那當然,明天你就知道了!」肖石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凌月如低頭沉吟了一下,又抬起道:「弟弟,嗯——!我想,姐姐明天還是不去了。」
「為什麼!你有事兒?」肖石心內一沉,失望的情緒立刻佈滿全身。雖然他勸楊洛不要去,但姐姐不同,這次官司,包括考試,都是姐姐為他點明併力勸的。或許有些幼稚,但他很想姐姐親眼見證他第一次出庭。
凌月如苦笑了一下,道:「姐姐也想看你大顯身手,但是……感情的事從來都是說不清道不白的,一旦周海敏用我們姐弟關係大做文章,我怕……」
「哎……!」肖石點了一支煙,打斷道,「前段時間打電話我不是都跟你說了嗎。周海敏主要是做楊洛的文章,你們畢竟是朋友,她應該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凌月如搖了搖頭,很認真地道:「你錯了。我瞭解她,一旦上了法庭,什麼都不會顧忌。雖然……我們沒什麼,但被她那麼一說,再加上你妹妹、你兩個女朋友也在場,我怕你會……」
「別瞎扯!誰有兩個女朋友了!」肖石斜了姐姐一眼,不滿地道,「我跟你說了多少遍,我跟楊洛之間清清白白,什麼都沒有,我的女朋友就常妹一個!」
「呵呵,跟你開玩笑呢,你還當真了!」凌月如嫣然一笑,又道,「不管怎麼說,楊洛喜歡你不假,你女朋友也在場,到時候事情真真假假地被抖了底朝天。大家見面尷尬不說,你也不好處理,所以我還是不去了,等你以後解釋清楚了,我再見你女朋友也不遲。」
「那好,隨你便吧。」儘管有些不情願,但姐姐說的有道理。依常妹的脾氣,一下子知道了他那麼多「見不得人的事兒」,還不得撕了他的皮!都怪周海敏這個卑鄙的女人。
想到這兒,肖石真誠地道:「凌姐,有一點真讓你說對了。周海敏確實厲害,我都佩服她了。官司還沒打,但她已經給我上了一課。我現在明白了,所謂正義的法庭根本沒有什麼道義可言,只要能打贏官司,什麼手段都可以用,什麼人都可以堂而皇之當證人。」
凌月如笑了笑,望著他道:「你說周海敏是壞律師。你以後做律師會不會這樣?」
「會!出庭就沒的選擇了。」肖石歎息一聲,再次把杯中酒乾掉,彷彿在為自己的某些改變而惋惜,「不過,我認為案子是有正義和非正義之分的,如果選擇了正義的案子,那麼無論通過什麼手段完成,都可以劃在正義的範疇中。」
「也對,你做事沒什麼具體原則,這是你的優點,律師職業自主性強,很適合你,加油努力吧,姐姐會一輩子支持你。」凌月如拿起酒瓶,緩緩給他倒了一杯酒。儘管正義在世上每個人眼裡都不同,但她還是為弟弟的改變而欣慰。
肖石感激地看著姐姐。凌月如放下酒瓶,眼光暖暖。一個月沒見,他們想好好看看彼此。
酒吧的照明一向不夠亮,是那種酒紅色的燈光,夢幻淒迷的情歌在輕放,是蔡琴的《你的眼神》。肖石見有火苗一樣的東西在姐姐眼眸裡幽柔地跳蕩,姐姐紅唇掛笑,掛著一絲寫著風情的哀傷。
「你那天說,考完就結婚,想好了嗎?」凌月如開口問。
「嗯,我和常妹都商量完了。」肖石如實回答。
凌月如向前俯著身子,盯著他道:「你真的……不考慮一下楊洛?」肖石道:「這有什麼可考慮的,楊老師是明白人,等我一結婚,很多問題她自然會明白的,我毫不懷疑。」
「但願吧。」凌月如直起身,端起了酒杯。
「凌姐,你也老大不小了,總不能老這麼拖著,什麼時候考慮一下個人問題呀?」肖石順口問了一句。凌月如正在喝酒,聞言抬起頭,輕輕問:「你很想我嫁人嗎?」
「這個……」肖石愣住了,他只是隨便一問,並沒有真正想過這個問題,不過姐姐這一說,他好像還真有點兒捨不得姐姐嫁人。
凌月如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忽然從旁邊的袋子裡拿出一頂橙紅色的安全帽。「弟弟,你不是說想看姐姐戴安全帽嗎,現在就戴給你看看,漂亮嗎?」
「你還當真了。」肖石笑了,很認真地看著面前有些滑稽的姐姐。
「給個評價。」凌月如笑著問。
肖石眼光柔柔,真誠地道:「凌姐,坦率地說,去海南那天,我就發現了,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人,而且越來越漂亮。」
「哇!這麼高的評價,真的假的?」凌月如雙眸綻亮,很興奮,還有些不好意思。
「真的,不恭維你。」
凌月如湊上前,盯著他的眼睛問:「那……你說是姐姐漂亮,還是你女朋友漂亮?」
「嗯……!」肖石沉吟了一下,平靜地道,「你們不同,我覺得你是屬於很有味道的女人,接觸越久,越能感到你的味道。」肖石說完,喝了一口酒。
凌月如淺淺一笑,摘掉了安全帽,對弟弟的回答,她很滿意。坐正身子,凌月如問:「對了,弟弟,那天你在電話說什麼像不像飛行員哪?我到現在沒明白。」
肖石聽後一樂,道:「那是個笑話,你想聽嗎?」
「笑話?!說說,我最喜歡聽笑話了!」凌月如把雙臂撐在桌上,笑吟吟地望著他。
「說這個笑話,得先說一個典故。」肖石笑了笑,直起身開講,「三十年代,鄧小平曾穿著飛行員的制服照了一張像,周總理誇獎說。小平同志很像個飛行員嗎!」
頓了一下,肖石又道:「笑話是我警校時候的事兒,那年老六的女朋友來了,其他人跳牆出去看通宵錄像,給老六兩口子騰地方,嗯,他們就在宿舍偷偷做那種事兒。當時老五不在,他有事請假了。哎,正巧,那晚上回來了。老六兩口子聽到開門聲,就慌慌張張穿衣服,老五一進來,三人都愣住了,場面極度尷尬,說老六女朋友正在套胸罩,動作僵在了頭頂。老五是個愛說笑話的人,他看著那女的停在頭頂的胸罩,就說了一句話,他說:你這個女同志,很像個飛行員嗎!於是我那天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也能聯繫到一起!……你們可太逗了!哈哈哈!笑死我了!」肖石還沒說完,凌月如一通大笑,隨即伏在桌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笑聲引來了眾酒客的側目,大家紛紛向兩人望來。肖石有些尷尬,但姐姐的笑聲感染了他,也情不自禁地大笑起來。
二人在酒吧所有人的注目中放聲大笑,姐弟會面在笑聲中結束。明天,肖石將帶著和姐姐在一起的快樂,第一次走上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