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遠山和秦劍鋒不是白癡,隊友們也不是,無須技術科勘察現場,稍有些經驗的刑警一眼就能看明白,這不是拒捕自衛,是蓄意的屠殺。無論是肖石身上,還是吳氏兄弟屍體上,都沒有更多的打鬥痕跡,吳氏兄弟更是不可思議地死在了自己手裡的武器上。
肖石和夏夏兩「兄妹」旁若無人的親暱著,隊友們無言地偷望著這個新來的小師弟。一個只有十九歲的見習刑警,第一個案子,為了一個九歲孩子,舉手投足間連殺兩人,還能談笑風生,所有人心裡都有一股震撼般的寒意,不是因為肖石出眾的功夫,而是他的冷靜和冷酷。
「我敢打賭,屍體上連指紋都不會留下!」吳氏兄弟被抬走時,秦劍鋒對蕭遠山說。蕭遠山苦笑了一下,向肖石喊了一句:「小肖,你過來。」
「夏夏,哥哥過去一下,你在這兒等一會兒。」
「嗯。」夏夏掛著甜甜的笑容,向自己的新哥哥點著頭。
肖石來到二位領導身旁,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局長。隊長。」蕭秦二人對視一眼,秦劍鋒笑道:「軍令狀提前完成了,而且好像還超額了。」肖石沒說話,把目光投向蕭遠山。
蕭遠山看著自己親自挑選的小伙子,微笑道:「小肖,幹得不錯!」說著話,他遞過一支煙。
「謝謝局長,還有隊長。」肖石雙眼一亮,接過了香煙。
「謝什麼?」秦劍鋒笑問。
肖石低頭看了一下,露出一臉燦爛的笑容:「謝局長的煙,我還沒抽過中華呢!」
蕭秦二人相對微笑。蕭遠山和秦劍鋒固然不是白癡,但更不是傻子,拒捕自衛當然會成立,肖石也會立功的。不可否認,肖石的做法雖然違紀,但卻是徹底治好夏夏心理創傷的唯一方式。多年來,他們處理過不少孩子長大後為父母報仇的案子,其中也有不少女孩子,甚至利用身體和色相。處理這類案子,他們總會很痛苦,也很無奈。夏夏雖然不存在這個問題,但他們也不想看到孩子從此生活在巨大的心理陰影中。何況證據確鑿,吳氏兄弟反正都是死路一條,這是最好的結果。真正的好警察**律,但也講人性。
蕭遠山道:「小肖,你的入門師傅還沒指定呢,你要是不嫌棄,我這老頭子給你當師傅怎麼樣?」
「局長,我……」肖石忙挺起了胸脯。
「先別激動!」蕭遠山揮手打斷道,「不過我很忙,恐怕教你的時候不會太多,更多的東西,你還得跟你們隊長學,他是個好警察。」
「局長放心,我會的。」肖石向秦劍鋒望了一眼,又道,「我會把隊裡每個老大哥都當成師傅的。」
蕭遠山點點頭,盯著肖石的眼睛:「小肖,這次你做得不錯,我不懷疑你會成為一個好警察,但我們畢竟是警察,希望你以後辦案盡量用正常的方式解決問題。」
肖石頓了一下,昂頭道:「局長,你放心,我以後……」
「小肖!」蕭遠山揮手打斷,飽含深意地道,「我不要你保證什麼,我只想你明白,殺人,也是一件很累的事。」
肖石一愣,訥訥道:「我……我明白。」蕭遠山吐了一口煙,淡淡道:「不,你不明白。或許你以後能明白,但我寧願你永遠不明白。」秦劍鋒彷彿很疲憊,微歎一聲,把眼光移向遠處的天空。三人間的氣氛陷入一時的沉寂。
蕭遠山咳了一聲,向不遠處的夏夏望了一眼,回頭又道:「小肖,還有一件事,夏夏父母的家庭都拒絕接受這孩子,我們已經聯繫了民政部門,過幾天……孤兒院會把她接走的。」
肖石心裡一沉,低頭無語。
「在家休息幾天吧,等孩子走了再上班。」秦劍鋒在他肩頭捏了一把。
「你喜歡,送你了。」蕭遠山把自己那盒中華香煙塞到了肖石手裡。
蕭秦二人走了,肖石把手裡的煙頭扔到地上踏滅,重新換了一支。中華煙的味道真不錯,他像秦劍鋒一樣,望著遠處的天空。肖石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一個注定的結局,或者藏匿在歲月的皺紋裡,或者是在周圍的塵埃中,又或者是在流動的血液中。有些事情,不能強求,也不能改變,比如玲兒,也比如夏夏。
認識一個人很簡單,離開卻很痛苦。他忘不了那個雪花飛舞的早晨。三年了,日子一天天飄過,玲兒清澈的眼睛和明媚的笑容卻從不曾模糊。他不敢忘卻,甚至不敢想,因為記憶太寶貴,他太珍惜。現在故事要重演了,只不過換了一個主角。
「哥哥,咱能回家了嗎?」肖石回頭,是夏夏。她的童聲一下一下弄得他的心很疼。
「能,能回家,現在就回家。」肖石伸手去抱夏夏,女孩兒閃了一步:「我自己能走,你拉著我就行。」
「好,哥拉你。」肖石望著眼前的妹妹,心頭差點沒被撞出血來。
兩隻手拉在了一起,肖石和妹妹向家裡走去,兄妹兩個人的腳步,一個沉重,一個踏實。
肖石和重獲新生的夏夏一起生活了三天,繼玲兒之後,肖石再一次體會到親情帶來的幸福和溫馨。原來有些感情並不遙遠,即使是孤兒。
三天後,在蕭遠山的陪同下,民政局和孤兒院的同志來了。肖石呆望著自己的妹妹,他很不捨,也不忍。他在孤兒院生活了十五年,很清楚那是個什麼樣地方。孤兒院的孩子多是棄子,腦癱、白癡、精神病佔大多數,缺鼻子少眼,斷胳膊掉腿的算是好的,真正正常的孩子從沒超過五分之一。他自幼在那長大,不覺得怎麼樣,但在一個正常孩子眼裡,孤兒院無疑如同地獄。
我拯救夏夏,是為了把她送進黑暗嗎?肖石這樣問著自己。
夏夏一雙大眼睛驚疑地在哥哥和眾人間游移,她不知道,肖石沒告訴她。
「你就是夏夏嗎?來,阿姨會帶你到一個好多小朋友的地方!」孤兒院的一個女同志見兄妹兩個良久無語,向夏夏伸出了雙手。
夏夏一閃身,抱住了肖石的大腿,半張著小嘴,仰頭巴巴地望著自己的哥哥。肖石摸了摸妹妹的臉蛋,深吸了一口氣:「對不起,她是我妹妹,你們不能把她帶走。」
女同志一愣,望向民政局的一位領導,領導上前道:「小同志,你的心情我們可以理解,但我們國家是有規定的,這孩子做為一個孤兒,她必須……」
「閉嘴!」肖石盯著他,眼光似刀鋒,「她不是孤兒,她是我妹妹,你們沒有權力傷害她,馬上給我出去!」
兩人同愣,又齊齊把眼光望向蕭遠山。蕭遠山似早有所料,無聲地把眾人勸出。肖石把妹妹抱起,深深地望著。故事可以重演,但結局他要改變。
蕭遠山幫了自己的徒弟,他利用職權和關係,做通了民政部門的工作,把夏夏的戶口,落在了肖石家裡,關係一欄裡,清清楚楚地寫著兩個字:兄妹。上戶口時,妹妹不想叫肖夏,也不想叫肖夏夏,因為她不想做「小蝦」。肖石想都沒想就起了肖凌這個名字,他覺得兩個妹妹不同,更想現在這個妹妹更堅強。
有了新名字,肖凌歡喜無限,回家的路上,她不停地看著紅紅的戶口本,很認真地問:「哥哥,下次王老師再收戶口本,我可以交嗎?」
「當然可以,你高興,咱天天交!」肖石一把將妹妹抱起,心裡充滿了陽光。他有妹妹了,有親人了,以後不再一個人生活了。
親情可以撫慰人的心靈,一個人的家不是真正的家。肖石表面上嘻嘻哈哈,實則是個很內向的人,是肖凌真正讓他開朗。他的生活多了很多幸福的內容,他可以參加肖凌的家長會,可以一遍遍地在妹妹的作業本和成績單上簽上家長哥哥的名字……
夜深了,肖石吸完了最後一隻煙,故事講完了,但生活還在繼續。故事就是故事,生活永遠都在別處。
「早點兒休息吧,以後再聊。」肖石看了看兩眼紅紅的楊洛,起身向門外走去。
他很欣慰,但也沉重,不僅為故事裡的故事,還有故事外的故事。三年前的一個節假日,即將退休的老王,在某大超市門前看到一個扒手,勇敢地衝了上去,卻被隱藏在暗處的三名扒手毆打致死。肖石破了這個案子,但善良熱忱的老王卻永遠回不來了。還有正直本份的周所長,兩年前被管片內某洗浴中心老闆陷害,丟掉了工作,至今未能討回一個清白。
殺人,是件很累的事。他明白了,還不算晚。
「肖石!」
「還有什麼事兒?」肖石回頭。
「謝謝,你的故事很動聽,你女朋友挺漂亮的。」楊洛笑了一下,門輕輕地關上了。
肖石愣住,貌似我沒講常妹的故事吧?怎麼女人總能把不相干的東西並列在一起,什麼邏輯嘛!他搖了搖頭,回家鑽進了自己的狗窩,天太晚了,明天還得出攤修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