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龍河驚魂(1)
蔣大海是103團二連的連長,河南人,高大粗壯,滿臉的鬍鬚刮得乾乾淨淨,人稱「蔣一萬」,在70年代的新彊,能有個一千八百就可是件了不起的事。我記得84年回廣東那年的夏天晚上,我才剛滿12歲,胸前那個包裝著爹媽存了足足十多年的錢,多少?才2456塊啊。因此蔣一萬在哪裡說話都是大大聲聲的,隊頭說話隊尾都聽得見。
這不是他的聲音嗎:「我說你二蛋啊,現在才多少點,四點不到,你就下班了,想白吃工分啊?還是想老子皮帶抽你。喂!我說你,泥頭泥面的,是爬回來的嗎?隊裡的拖拉機呢?」
二蛋哭著腔:「連長,老龍河那有鬼啊!我命大啊,能爬回來都不錯了。拖拉機啊,我都嚇得不知方向啦,丟那河頭啦。」
蔣一萬:「放屁!大白天的你說什麼混球話。我們這好歹也是個建設連隊,哪個不是當兵出來的,哪個不是無神論者,什麼時候還說這種話,早兩年,你不給綁起來才怪!」
二蛋說:「連長,是真的,是真的有鬼啊!你說咱連隊有幾個有我膽大的啊。」
蔣一萬罵道:「你膽大個屁,白天都出鬼啦。以前出工就懶人屎尿多,今天就更不靠譜了。好好好,你倒給我說說看,看你怎麼個編法。」
連隊的辦公室還有著幾個人,都笑哄哄地看著二蛋,要不是蔣一萬的嗓門響,還不是一片「扯蛋」「混球」之類的。
二蛋也不管辦公桌上的水是誰的,拿起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喘了口氣:「你們別看我,咱二蛋不是吹,要是你們,早嚇死了!」
「那你就繼續吹吧,別囉嗦,說重點!」蔣一萬喝道。
二蛋舉起左手,豎起中指:「你們看我的手指!有問題嗎?」
大家看到二蛋的中指上綁著一圈草,那草綠綠的,也就是普通的常見的,沒什麼特別。
二蛋說:「張會計,你給好好看看。」
張會計白白靜靜,戴著眼鏡,搖搖頭。
二蛋說:「劉老頭,你給好好看看。」
劉老頭彎彎腰,左看右看,搖搖頭。
蔣一萬一腳踹在二蛋的腿肚子上,好懸沒把二蛋踹倒:「你有屁就放,晃著你那根手指頭干屁啊,會點石成金不成?」
二蛋哭著腔說:「我說隊長啊,你咋忘了不成,我這手指頭前段時候不是沒了一小截,你還給了我30塊營養費啊。」
蔣一萬想起了,是有這麼回事,給鐮刀給割的,兩個混小子胡鬧著玩,二蛋不知怎得就將手指頭放在鐮刀上啦,一下就沒了一小截,為這事蔣一萬還火了好幾天:「現在的小青年怎麼就那麼毛手毛腳呢?正經事做著不做,怎麼就整天你推我,我推你的,好玩嗎?真搞不明白。」
蔣一萬抓住二蛋的手,仔細地看了看,真是怪,沒了的那一小截好好地在那呢!用手摸摸,真真切切地存在。
蔣一萬一下子緊張起來,他看看張會計,又看看劉老頭,也有些結巴啦:「這怎麼可能呢?」
張會計、劉老頭也睜圓了眼,傻了。
蔣一萬定了定神:「我說二蛋,你快點說說是怎麼一回事。對了,這事現在只能我們四人知道,千萬不能傳出去,要不就會出亂子啦。給我把門先關了,鎖住它,我們進裡面那間說。」
二蛋是廣東梅州人,28歲,還沒結婚,來這不過一年,是隊裡的拖拉機手。今天本來是和維維一起到老龍河開工的,因為維維去相親了,就一個人上班了。
老龍河是離隊裡最遠的地頭,走路要三個半鐘,開拖拉機也要一個多鐘,不好走,沒有人煙。凡是開過荒的人都知道,一個建設連隊的田那是要有多有多大,要多遠有多遠,一個人往往平均上百畝,如果不是有飛機播種,聯合收割機收割,要種那麼多的田那是不能想像的,因此往往很多地方只能看到一兩個人在那幹活,而不是一大群人在那熱火朝天。
老龍河為什麼叫老龍河呢?據連隊附近的回民說,老龍河是由14連那頭沙漠裡流出的,到了這裡,越來越粗,形成一個龍頭的樣子。這就怪了,龍頭竟然不是在源頭。但二蛋怎麼看,這老龍河都不像什麼龍頭,連小溪都不像,就是人工開出的水渠都比它寬點。隊裡的地就靠著老龍河約五十遠,就這五十米,中間主要是些矮小的灌木,稀稀疏疏的,冬天的時候可以用來作柴火,在河邊有一棵一間房那麼大的不知名的樹,孤獨地立在那裡,樹下可以乘涼。可是從來沒人去過那裡,沒有人說為什麼,也沒有人問為什麼,來這地頭的人幹活累了,就坐在地頭,從來沒人會想到去那裡坐坐,睡個懶覺。
二蛋不一樣,他是天生的搗蛋鬼,他推了一個多小時的田後,停下來,一個人無聊就不住地四下裡看、四下裡走。這裡是他第三次來,去年來時他可沒往這坐過。
老頭河靜靜地流著,水很清,很淺,很細,河床大部分都乾涸了,許多不規則的石塊裸露著。
二蛋猛然有些奇怪啦,老龍河離田那麼近,而且河堤幾乎同田一樣高,水雖然不大,但從沒聽說幹過,只要花很小的功夫就能將水引進田里。可是田里用的澆灌的水一直是人工渠水,從連隊主渠到這那要花多少人工和時間啊。
二蛋上了拖拉機,從田邊朝著老龍河堤開,車頭是那種簡易的推土和切割裝備,雖然無法和強大的推土機相比,但對付矮小的灌木那簡直是大材小用,單是拖拉機的衝力就能讓那些矮小的灌木無奈地倒下,而且痛苦地輪下呻吟。二蛋滿心歡喜地看著拖拉機在灌木叢中輾出一條路來,來到樹邊,二蛋停下拖拉機,跳下,一屁股坐在樹下,真是舒服啊,微風吹過,什麼累都沒有啦。二蛋心想:「這麼好的地方,以前怎麼注意呢?在這睡上一覺,就可以收工啦,慢慢開回去,開三個鐘。一個人管幾百畝田,要是認真起來,那還不累死。」
二蛋睡得正熟,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自己手臂劃過,他猛得睜開眼,卻什麼也沒發現,他從腰間撥出把刀,那是把回民常配的腰刀,是維維送給他的。他坐起身,眼前一片光亮,陽光從樹葉縫隙間透下來,還有著五彩的光環。他看了看手上的那塊上海梅花表,才不過十一點,睡了不過半個鐘。周圍太安靜了,連只麻雀也看不到,要不可以打打鳥也好。
二蛋將刀插回腰間,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用力地向老龍河扔去,通地一聲,水花四濺。然後拍拍手,準備回到拖拉機上,這時聽到樹上嘩華地響。二蛋忙向樹上看,沒有什麼。是風嗎?周圍的灌木一動不動,河水也沒有起一絲的波紋。
二蛋從拖拉機上取下支火槍,那是防身用的,裝的全是米粒那麼大的鐵粒,一槍下去,渾身都是點,打鳥最合適。雖說從來沒有看見過狼,但也聽說過有人在連隊周圍看見過狼,連隊也曾在隊周圍下過狼夾,但從沒夾過什麼。到這麼遠的地方出工,帶把這種槍,雖說打狼是不太可能,但嚇嚇狼、壯壯膽還是可以的,有比總沒有要強。
二蛋仰面再看樹,好像有一條銀白的蛇在動,真怪!是蛇嗎?這裡有蛇嗎?有銀白色的蛇嗎?而且它不是纏著樹枝上下運動嗎,怎麼可能在樹葉間竄動呢?那條銀白的蛇停了下,樹不再嘩嘩地響。
二蛋不敢站在樹下,怕那銀白的蛇忽然竄下來給他一口,那就要命啦。他用槍瞄準了那條銀白的蛇。管他呢?是蛇是龍,打下你再說,咋廣東人什麼蛇沒吃過,老子今晚煲了你。
「彭」的一聲,一片褐黑色的鐵沙從槍管中噴出,打在樹中,只見銀白的蛇電般一閃,不見了,大片的樹葉灑落下來。
「他奶奶的,啥東西?」二蛋嘟囔著,又裝了一彈,圍著樹轉了一圈,什麼也沒發現。必竟枝葉茂密,就是銀白色,藏在裡面,也一時很難發現。二蛋決定放棄,他坐上拖拉機機開始倒退,猛得好像後輪撞到了什麼硬東西,二蛋連忙剎停,下去一看,不知從哪裡冒出塊石板,灰白色,一塊半泥磚那麼大。二蛋將它拉出來,向後隨手一甩,就聽見一陣「嗒嗒嗒」,「嗒嗒嗒」的聲音傳來,隔得不是很遠,好像機關鎗發怒狂掃的聲音。
二蛋頓時臉發白,他大著膽,艱難地立起身,四下看了看,「嗒嗒嗒」的聲音沒有了,只有他心臟在撲通撲通狂跳的聲音。他慢慢地走近石塊,用腳尖輕輕地踩了踩,沒有聲音。他輕輕地搬起石板,下面只有泥沙。他用手敲了敲,石板發出登登好像木板的聲音。
二蛋又隨手往旁邊一丟,只聽到石板掉地的聲音,沒有「嗒嗒嗒」的聲音。二蛋定了定神,剛想往第一次石板落下的地方踩一踩,卻發現前面升起了一團白霧,霧中升起一間好像廟一樣的房子,一個模糊的身影站在那裡,那個身影看起來感覺特別的熟悉,是誰呢?
二蛋用力咬了一下自己左手,是真的,他的頭髮不禁豎了起來,他哆嗦著身子,然後轉向就跑,但因為害怕,他摔了一跤,他看見拖拉機就在眼前,他想將槍拿到手。
二蛋站起身,他的腳一下定住了,他看見了一條銀白色的蛇就盤在拖拉機的方向盤上,頭高高地昂起,兇惡地望著他,兩者之間只有一米。二蛋不敢動,他看得出這種蛇一定是很毒的蛇,如果他一動,它就很可能會好像箭一樣彈向他,那他根本無法躲避。
二蛋滿手是汗,他的手離腰間還有一段距離,想抽出刀來應付是不可能的。他雙眼緊緊盯著那蛇,臉上的汗開始往下漟。
「嗒嗒嗒」的聲音又響起了,蛇好像受到了驚嚇,順著方向盤向下移動。二蛋撒起雙腳就跑,邊跑邊抽出刀來,在面前揮動著。跑了不知多久,他跑不動了,才停下來喘息,這才發現自己沿著老龍河的河堤向上游跑出了兩公里多,看來當了幾年兵可不是白當的。
老龍河上游向北轉不遠,就是所謂的大道,可以四通八達,到達各個連隊。
二蛋發現自己的左手那才生出新皮的那截斷處流血了,他用口袋裡的一點草紙包住,然後用刀上沾著的草當繩子綁好。定定神,連走帶跑地向連隊方向去。
快到連隊時,二蛋覺得手指癢癢的,揭去草紙,頓時要暈了過去,又緊張又高興,那截沒了的手指頭它竟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