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被遺棄的兒子
聚萍本滿是恨意的眼裡，忽然聚滿了希望和興奮。
我忽然明白了，聚萍要得到子皓的母子情分，不是為了報復我和宋唐，而是她的心裡，是真的需要這份感情的寄托。
我忽然覺得她可憐極了，向來討厭的一個人，我居然覺得她可憐。
我最近，似乎特別多的感觸吧，不然，怎麼會去同情聚萍呢？
深深看了子皓一眼，我想，就算他要這樣下去，我也沒法子。
可能是真的有緣無分吧，既然要這樣，那就算了。
免得日後對他的好，全成了讓我受氣的資源，沒有他的這些年裡，我還不是過的很好，除了偶爾的思念外。
如今可好了，以後連思念都省略下來了。
如此複雜的眼神還看著子皓，他倒有些不自然的看著我，兩廂都是無語。
「浮萍，算了。」我睨了聚萍一眼，對浮萍說：「她是這樣的人，我們十年前就知道了不是嗎？如今何必說出來，倒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和氣度，走吧，別留在這兒受氣了。」
說吧，我就再也不回頭看子皓了，心想，就讓緣分到這裡算了吧，就讓我此刻做一個無心的人吧。
出了聚萍的宮殿，我幾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拜月宮。
拜月宮裡，居然是千尋在等著我。
他見到我紅潤的眼眶時，有些發愣，本來興奮的俊臉，有些擔心的說：「怎麼了？」
他忘了行禮，這個時候，也沒人在意。
我讓四娘上了茶，叫情緒還有些激動的浮萍下去歇息。
坐到千尋對面，埋下頭，醞釀了許久，終究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問他：「千尋找我可有事？」
千尋大約知道我不想告訴他，語氣有些失望擔憂：「沒什麼，只是龍龍寫了一篇很好的文章，特地拿來給你看看。」
「是嗎？」我提起了一些興趣：「你可拿來了？」
千尋點頭，從袖子裡挑出兩張紙給我，說：「還有一張是長公主的，我覺得有必要也給你看一下。」
我點點頭，決定先看了甜甜的再看龍龍的，免得被氣死了沒藥救。
甜甜的文章裡，果然是一如既往的狗屁不通，錯別字也是一連篇一連篇的。
題目是《為國為民的你，當何為，何不為》，甜甜寫的，都是一些讓人哭笑不得的理論。
我臉上略微有了些無奈的笑，看向千尋時，見他正認真的打量著我，察覺到我側目，便無謂的笑笑，說：「不管什麼事情，笑回來就好了，這才是素兒。」
我心中一動，感激的看著千尋，說：「千尋，謝謝你的關心。」
千尋不說話，我忽然對我不願意跟他說實情有些內疚，可是若說出來了，只怕我自己又會不高興，於是只好作罷。
我埋下頭，繼續認真的看起了龍龍的那篇文章。
開頭的時候，還比較平常，跟他以往內斂的風格很相似。
越看，我越是驚喜。
這篇文章，內斂中含著大氣，所有的想法都跟我不謀而合，有新意，而且也不誇張，比較容易實現，沒一個觀點，都是為人民著想的。
以前，龍龍的文筆雖好，可是似乎沒那麼大氣，我看完之後，滿臉經驗的看著千尋說：「這都是你的功勞，我真要謝謝你。」
千尋淺淺一笑，說：「你開心就好了，何況，你和皇上給了我容身之所，我教好了太子是我的職責，不過長公主……我真是有些無能為力。」
我無謂的笑著搖搖頭，說：「她是這樣的，你只要教會她認識字，以後不至於被人蒙騙就行了，我不渴望其他的。」
千尋點點頭，說：「我的意思是，可不可以讓長公主跟太子分開上課，或者……另外請一個師傅，太子必定是日後的國君，長公主聽課，一來對她自己無用，二來，只怕也會拖累了太子的進程呢。」
我略一思索，說：「只怕不行，甜甜向來跟龍龍感情最是好，兩個人大約是因為同胞而生，特別的依賴對方，都不能分開的，何況……甜甜很是喜歡你，讓她自己分開上課，她看到不願意，會鬧事的。」
千尋笑的有些苦澀，道：「好吧，雖然長公主上課的時候喜歡搗亂了一些，不過好歹也可以令我跟太子情緒放鬆，不失為一件好事。」
我有些歉意感激的看著千尋，說：「一切都拜託了。」
千尋不敢看我的眼睛，只是說：「哪裡的話，這些都是我分內的事情。」
我靜靜的喝著茶，亦是不說話了。
想當年，我撞著跟千尋的情分，請他去教宋唐，教了宋唐武功，現在，又撞著跟他的情分，要他來教我的一雙兒女。
想起「兒女」這個詞，我的腦子裡，忽然劃過「子皓」的名字。
心裡不由得想，他要是也能跟龍龍和甜甜一起學習，那該有多好啊？
他是我最用心的一個孩子了，怎耐，卻是跟我最疏遠的一個孩子，就從他的名字上，也可以看出我對他的用心，有多麼的多。
微微歎息一聲，明明說了不要再想他，明明就勒令自己當沒生過這個孩子，可每每到了這種時候，我還是忍不住要想起他。
我想，這個大約就是骨肉相連的牽掛吧。
「素兒，你今天老是走神，看來，我再多呆下去，你也沒什麼話跟我說了。」
千尋含笑打斷了我的遐想，我忙歉意的起身，說：「不好意思，你再坐一會兒吧，我保證不會亂想了。」
千尋一笑，說：「我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還要回去跟玥玥喝下午茶呢，你就自個繼續發呆吧。」
我失笑，說：「原來是跟嫂嫂有約了，你倒好意思怪起我來。」
我佯裝生氣的努起嘴，千尋似乎信以為真，我又忙解釋道：「我嚇你呢，快去吧。」
千尋鬆了口氣，修長的身影消失在金桂樹旁。
我久久的看著他的身影，都沒有回過頭。
他如今，跟玥玥的感情倒是愈發好了，真好啊，我是真希望他們好。
也希望玥玥，能一直那樣對待千尋。
眼光燦爛的金秋下午，我的心理卻鬱悶極了，一直站在玄門那裡保持著看千尋背影的姿勢，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許久之後，四娘在外面稟告，說是子皓求見。
我一愣，一時間竟然反應不過來。
四娘在門口喊了好幾聲，我才後知後覺的說：「請進來吧。」
子皓再見到我的時候，臉色有些不自然的尷尬，看著我，一直等到四娘上好了茶，也沒有說一句話，只是近來的時候，行了禮。
我心裡有些異樣的滋味，暗暗猜測他前來的目的，又不敢貿然的期望什麼，怕期望了，會讓自己失望。
正在我糾結間，子皓才猶疑的放下手裡的茶盞，侷促的看著我，說：「對不起，剛才我的語氣和態度，似乎都有些不好，希望你不要介意，不要放在心上。」
我很想大度的說，我不在意。可是我做不到啊！
若不是之前太過渴望得到這份母子情，要不是之前一直欺騙自己說他把我看的比聚萍重要，也許我就真的輕易的原諒他，甚至，之前都不會怪他。
可是，偏偏我的期望太高了，所以此刻說不放在心上，似乎真的太無心了。
他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星辰般明亮的眼睛裡，有些許的期待。
我一怔，似乎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我不知道，你為我付出了那麼多，所以，我為剛才的話，再次鄭重的道歉。」
他忽然起身，鄭重的對我躬身行禮，滿眼的真誠，一時間，我倒不知道如何反應好了。
「我以前一直以為，你生我不養我，讓我一個人生存，乃是最大的殘忍，聽了浮萍姨母的話才知道……你為了我活下去，居然受了那麼多苦，母妃說，那些都是事實。」
我疑惑，聚萍會那麼好的幫我說話？莫非有別的陰謀？
我有些狐疑的看著子皓，明顯就是不相信的表情。
子皓似乎也看出來了，歎息一聲，對我說：「我知道，我說這些話，你必然是不信的，不過，她以前縱然做了再多的壞事，對我，還是好的，一心的，從來不會對我說謊話，也不會拋棄我的。」
我心中難受，就算子皓來跟我認錯，他的心裡面，聚萍還是好，我還是不好的。
因為不管怎麼說，在他的心裡，我當初就是把他拋棄了。
我歎息一聲，語重心長的說：「我知道在你的心裡，始終是聚萍跟你親，但是我當年把你送去洛陽，確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不管你體諒也好，不能體諒也好，事情已經如此了，我也無能為力再去重頭來過，我想挽回我們的母子情分，可你若是不願意，那我也無能為力。」
子皓一直在認真的聽我說著話，並未有一句的反駁和不快。
我見他這個樣子，又怕自己的話說的太重，便歎息一聲，盡量柔聲的說：「我不怪你，你下去吧，自己好好想想，若是想通了，再來找我，若還是怪我，我也無話可說，只怪我們沒緣分。」
子皓的嘴唇蠕動著，似乎想說些什麼，最終什麼也沒說，下去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想，在二十一世紀的我，也是體弱多病的，可是我的父母，從來沒有遺棄過我。
我雖然還沒到那個要被「遺棄」的地步，但是我若是如子皓那樣，心中肯定很難過。
哪怕是為了讓我活下去，可是心裡，總會覺得自己被拋棄，被嫌棄的。
再加上聚萍的有心挑撥，事情肯定會更糟糕。
我忽然覺得，事情並不能怪誰，而是怪世事弄人。
子皓能在知道自己被害的真相而不怪罪聚萍，可見他是一個非常大度的人。
「怎麼了？又在發呆。」正在失神間，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傳來了宋唐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