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後山雲姑
行了約莫一刻鐘,我見到了那口井。
這井上有一顆綠陰陰的松樹,盤繞的生在那裡,看來好像是一個慈祥的老人,這樹生的極好看。
我拿起一個小木桐子扔進井水裡打了半桐上來,雙手捧了一捧喝了,清冽甘甜,沒什麼問題啊?
可惜這裡太濕潤了,我長長的群擺都被拖了泥巴水了。
我把裙子紮起來到小腿處,尋思著找個什麼東西帶點水回去,好讓張老御醫償償。
我掂起腳尖又要去打水,忽然身後一個冷冷聲音響起:「你在幹什麼?」
這樣幽靜的荒涼之地,忽然有這樣隱含著怒氣的冷冷聲音,我簡直駭個半死,當下腳一滑,那被裙子綁起來的腳又跨不開,當下心中焦急,一個踉蹌,跌了個狗吃屎。
我揉著被摔的幾乎要碎裂的腰身,想抬起頭聽聽這個聲音男女不分的人到底是誰。
「啊——」抬頭間,我禁不住再次跌回濕潤冰涼的泥巴地,指著眼前這個詭秘可怖的臉大喊大叫:「鬼啊,鬼啊——」
「哼,既然敢來這裡,怎麼還怕鬼呢?」眼前這一身黑沙,頭頂一圈黑沙,身材肥瘦不分,右臉一個巴掌大烏黑不平傷疤的人冷冷跟我說道,他的臉似乎被什麼燒傷了,直蔓延到脖徑,那聲音也彷彿是被凹凸不平的的鈍器磨的不平的齒輪碾動,實在太難聽了。
我看到他地上的有他長長的影子,於是大著膽子邊往後縮邊問:「你,你是人是鬼?」
「人心險惡,倒是不如鬼。」他深深的看著我,忽然把右臉轉過,提起那一桐子水,自顧拿起個羊皮水袋罐滿。
他這樣說,多半是人了。我大著膽子想看清楚他的臉,這一看可不得了,她的左邊臉,細膩白潤,面容較好,那春水般的眼睛,滿是世事的悲哀。
她是個女人?!
「你……你是誰?」我大著膽子起身,彎腰把身上的泥巴水擰乾。
「我是守井人,挑水的小伙子認識我。」她冷著臉,聲音如結成一條條的冰霜。她這樣的聲音,這樣的臉,到底隱藏了多少秘密和痛苦呢?她是否曾經也有愛人,卻因為這樣的容貌而失去至愛呢?
想著想著,就不禁替她悲哀,不禁替她可憐,對她的害怕,暫時也忘卻了。
我看她年紀應該是三十五六左右,這樣的生活,她居然還能堅持下來,果然很不容易,看來她也是同道中人,我向來信奉好死不如賴活。
「你在可憐我嗎?」她打好了水,忽然那張臉被燒傷的右臉正對著我,縱然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這樣突然的轉臉,我還是不禁駭了一跳。
「沒,沒……你是誰?叫什麼名字?」我強自鎮定,盡量做出一副正常的樣子,說:「我沒有可憐你,你跟我們都是一樣的,不過臉上多了個傷疤而已。」我盡量逼自己大著膽子去看她,我不能歧視傷殘人士,對,她跟我們是一樣的。
她聽了我這句話倒是一笑,她那傷疤卻因為這笑而變的更加詭秘,她沙啞的聲音響起:「至少你沒像世俗的人那樣歧視我嘲笑我,雖然說的未必是真心話,可也沒當面傷害我,可見你是個好人。」
我勉強的笑了笑,說:「我是好人,我是好人。」
「你來這裡有什麼事嗎?」她把羊皮水袋別進腰間,指著半山腰一個茅草屋子說:「那是我住的地方,你的衣服都濕了,要是不怕我,就跟我一起上去烤烤乾,這天氣涼了,只怕會感冒。」
我見她並無惡意,而且她長年生活在此,必定極少與人接觸,那樣說來,她肯定很希望我去她家,肯定很希望能有人陪她說說話了。
而另一個直覺是,她身上有很多秘密,所謂好奇害死貓,我竟不由自主的點點頭,說:「我不怕你。」
她似乎微不可聞的笑了笑,看的出,她很期待我這樣說。
我忽然覺得自己偉大極了,稟著日行一善的原則,我也不能傷害她那脆弱的心靈啊。
在去她那破屋子的路上,倒是沒有那麼多的荊棘了,也許她經常來來回回,所以已經修葺的很好了吧。
她的茅草屋子,外面是破舊不堪的,但待推門進去,倒也乾淨整潔,一塵不染,想來她是個極愛乾淨的人,本看著她凹凸的臉以為她是個髒亂的人,現在才知道那一句,人不可冒像。
進了屋子,她就熟門熟路的給我取了件衣服,又去生火,邊忙邊跟我說:「你換上吧,你那衣服洗洗泥巴烤乾了,就可以穿著下去了。」
我摩挲著她丟給我的那件衣服,居然是繡金線的百碟羅群,粉紫的顏色,我看著她忙碌著若隱若現的曼妙身材,不由脫口而出:「你也是宋家的人嗎?」若不是,怎麼會有那麼好的衣服呢?
「我以前是伺候老夫人的,這是老夫人賞賜給我的,我一直沒捨得穿。」她略一頓,有些不自然的說道:「後來我被燒傷了,老夫人也過世了,所以就安排我到這裡來守井了,這衣服也穿不著了!」
原來是這樣,我邊換衣服邊說:「我叫蘇素,你呢?」
「你叫我雲姑吧!」燒起來的火焰照耀著她的臉,更是駭人:「你若是出去,可別說在這裡見過我,免得多生事端。」
「好的!」我拿起換下的衣服自來熟的打水清洗衣擺,看電視看多了,向來這種人都會有很多秘密,而他們也不願意讓別人知道你跟她熟。
「對了,你來這裡做什麼?我看你穿著華貴,應該不是普通的丫鬟吧!」雲姑轉過臉,忽然有些戒備認真的看我,原來她是把我當丫鬟了,我看了看今日自己簡單的裝扮,確實比起大夫人身邊的印茶也差不多了,於是笑說:「我是二少爺宋唐身邊的貼身丫鬟。」
「哦!」她瞭然,接著說:「那孩子現在,身體可好了?」
我見她似乎認識宋唐,於是問:「雲姑認識二少主?」
她似乎笑了笑,說:「他小時候我還抱過他呢,只是自那年發燒咳嗽後,就一直沒見好過。」
我認真的看了她半晌,忽然就說:「我就是疑心此事,所以來查看這水可有什麼問題,按理說,二少主的病應該早早好了。」
她聽我這樣說,忽然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說:「在宋家內,不管你是誰,還是少知道這些事情為好,也盡量不要去打聽,除非……你活的不耐煩了。」
聽她這樣的語氣,我禁不住的打了幾個哆嗦,不由說:「難道要讓兇手逍遙法外嗎?」
「總之你最好是信我的話!」雲姑忽然沉下臉,說:「不過我也可以明確的告訴你,這口井,絕對沒什麼問題,就算有什麼問題也不在這口井,你以後還是少來為妙。」
「雲姑,我也沒說這井有問題啊,只是來看看,要是不看,我不放心啊。」我好言好語,心說,來不來,也由不得別人管我吧?
「若我說的話你不聽,被宋庭衛知道了,你就麻煩了!」雲姑沉下臉,沙啞的聲音更是冷漠。
我心裡一驚,她居然敢直呼宋庭衛的名字?看來她肯定是恨極了宋家的主子了。
但看著她忽然冷淡的態度,我竟有些不適應了,不由說:「雲姑放心,我不會牽連到你的。」
她也是一怔,隨即似乎笑道:「我並不是怕牽連我,我一個廢人,他們能怎麼樣呢?」她頓了頓,語重心長的說:「只是你千萬要記住,在宋家裡,大智若愚才是真正的聰明,你腦子活絡,最好是別讓人看出來,最好安守本份,這樣你才會活的久。」
「謝謝雲姑,我知道了!」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擰乾了衣服,拿到火邊去烤,雲姑也幫我一起舉著衣服,兩人不再說話了。
烤乾了衣服,雲姑就急著推我下去了。
我心裡疑惑,到底是這井水真的沒問題,還是雲姑隱藏著什麼不敢告訴我呢?
我看著天似乎漸漸沉了,於是也只好先下去,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下山時,天氣更是黑暗,我深一腳淺一腳走著,身怕不小心睬到一條蛇。
樹上時而有晚歸的鳥飛過,還有夜梟的「咕咕」聲,我又急又怕,腳下一滑不知道睬到什麼,滑了老遠。
樹上的鳥和夜梟被我的尖叫聲驚飛,更是慌亂的飛走了,這樣看來,整個林子都似乎鬼影從從,我的膽子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忽然一個人影從我身前飄過,我嚇的幾乎暈過去,連驚叫也忘了,只會瑟瑟發抖。
「素兒……」頭頂那人試探的叫了我一聲,聽著聲音似乎頗熟悉,我抬眼一看,正見易千尋滿是擔憂的看著我,見我看著他不由問:「你怎麼了?沒什麼事吧?」
見到他,我就忽然見到了靠山,忙起身本能的撲到他懷裡,說:「你可算來了,嚇死我了。」
他邊拍著我的後背邊說:「沒什麼事了,沒什麼事了!」
我在他懷裡嚶嚶哭了半晌,才抬起朦朧的淚眼問他:「你怎麼來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小王爺一直在找你,又找不著。」易千尋溫柔的拍著我,沒有責備,只是擔憂:「後來浮萍才說你可能來後山的井邊了,所以我才找來的。」
我點點頭,才發現自己在他懷裡,於是忙離開了。
「你……看到什麼了?」易千尋更是憂慮:「怎麼會那麼害怕的蹲在地上呢?」
「沒看到什麼。」我吞吐的說著,記得雲姑要我不要把見到她的事說出來的。
「那個屋子,有人嗎?」易千尋深深的看了半山腰那個屋子一眼,狐疑問我:「要是有什麼事,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會幫助你的。」
「沒什麼啦!」我真誠的搖頭,接道:「我們快回去吧,要是被大夫人發現我來這裡,一定會被教訓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