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日行一善
回來時，發現那賣身葬父那裡還圍滿了人，我隨口問四娘：「是什麼人在賣身呢？」
「是兩個閨女，一個十四五歲的樣子，一個十二三歲的樣子。」四娘惋惜的說：「看起來倒也機靈的很，真是可憐。」
起先不過隨口聽來，聽到最後，我忽然叫車伕停下馬車，叫四娘帶上銀子，預備親自下去瞧瞧。車伕為了撥開人群，人群見我衣著華貴，也是主動讓開，有人竊聲說：「這夫人看起來倒有些家底的樣子，不知道會不會買了那兩個丫頭。」
走進人群一看，果然是兩個丫頭跪在地上，中間是一塊拍子歪歪斜斜的寫著幾個字：「賣身葬父！」
我仔細的打量著她們，看起來倒也聰明，只是不知道性格怎麼樣。我蹲到她們身前，柔聲問：「你們爹爹去世多久了？」
那大一些的丫頭稍抬頭，摸了摸淚水說：「兩天一夜了，我們不孝，這麼久了還沒讓他老人家下葬！」
看著她們眼眶都哭紅了，雖沒見她們父親的屍體擺在這兒，卻也不由信了，我倒是真想買她們，卻又有心試探，我從四娘手裡接過銀子，從裡面取出兩錠給遞給她們，說：「這銀子給你們葬父親，應該是夠了。」
旁邊的人見我出手如此闊綽，都是嘩然，這兩錠銀子足夠普通的五口之家開銷一年了。
那丫頭接著銀子手都發顫，只是說：「只要些散碎銀子安葬了我爹爹就成，奴婢不敢要這麼多。」
我笑著摁住她的手，說：「葬了父親買身好衣裳，尋個好人家嫁了罷。」
她臉一紅，思索了半晌接過一錠，將另一錠遞到我手裡，說：「請夫人拿賣身契出來，我們姐妹二人，只要一錠！」
真便宜啊！
我口上卻說：「我的人，都是自願跟隨，不需要什麼賣身契的。」我略一頓，說：「你們年紀輕輕，我不想多做束縛，埋葬了你爹爹後若是沒有生計可以來宋府尋我，若是有生計，只當我是日行一善，不必放在心上！」
「你為什麼要幫我們？」那小一些的姑娘眨巴著眼問我，滿是天真。
「要稱奴婢！」那大些的忙捂著她的嘴，歉意的看著我，說：「夫人，我妹妹不懂事，您體諒。」
我微頷首，這丫頭懂事，那個丫頭天真，只是不知道心性和人品如何，於是笑盈盈說：「快快去置辦了你們爹爹的婚事，給那一錠銀子只是一樁小事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夫人，也許對您來說只是一樁小事，但對我們姐妹來說，卻是天大的恩情啊！」那大些著深深給我磕頭，說：「夫人請放心，奴婢們辦完了家事，立刻去宋府為夫人做牛做馬！」她微一思索問我：「不知是哪個宋府？」
「自然是將軍府了！」四娘傲然說出，眾人又是一陣嘩然，那個丫頭更是惶恐，正待磕頭，我卻扶住她，說：「不必再多禮了。」
「能進宋府，二少奶奶肯收留你們，是你們天大福分，也不知造化了幾世！」四娘笑看著她們，一字一頓清晰的說道。
我暗笑四娘的虛榮，這樣說來，興許過不了一會就會傳出宋府的二少奶奶出手如何闊綽，心地如何善良等之類的話了。
我起身走了，對那兩個丫頭說：「人死不能復生！節哀！」
說完這句，自己卻下了兩行清淚。不知道我在現代的「死」，會不會在現代讓我的父母悲痛欲絕呢？
縱然那麼多年他們都無法接受我的病，更別說我的忽然離世了。
「二少奶奶真是菩薩心腸，那兩個丫頭要知道您為她們流淚，只怕更感激。」四娘扶著我，在我耳邊由衷的說道。
我努力的笑了笑，說：「風大，風沙給迷了眼了！」
四娘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扶著我上了馬車。
到了宋府，宋唐說大夫人後來倒也沒多說什麼了，只一點，以後不得隨意出逸華軒。
好在逸華軒門口有個諾大的院子，要不然到時候他們習武都沒地方去了。
我怕宋唐對白天的事耿耿與懷，於是退下了紅靈，正待說話，他卻先問我：「今日可委屈你了。」
我笑了笑，說：「你別不開心就好，我只盼望你早些好！」
「是啊，我好了，你也解脫了。」宋唐神色黯淡下來，卻不過瞬間，接著說道：「你去歇息吧，別太累著了。」
我點頭，今天確實也累的很了，就下去吩咐四娘端水進來先給宋唐沐浴。他沐浴過後，我也叫人提了大桐水在外間洗澡。
這古代的水桶可真不是蓋的，這躺進去洗澡那叫一個舒坦啊。上面又灑上各色花瓣，更是愜意。
沐浴過後，一夜好眠。
第二日清早醒來，我就準備好了一切事物，今天就算刮龍捲風，我也要去西郊請易千尋了。
「二少奶奶，昨天那兩個丫頭來了！」四娘在我梳洗間走進來說道，我一下沒反應過來：「哪兩個丫頭？」
「就是昨天賣身葬父那兩個！」四娘說道。
我這才想起那兩個丫頭，於是叫四娘叫她們進來。我心裡想，這下葬也真快啊，不過都放置了那麼幾天，要是再不葬，只怕就臭了！
她們進來時，已經換上了乾淨的衣裳，只是扣子間吊了根以示紀念親人的紅繩。她們跪到我面前，看著她們全身是補丁的衣裳，心裡很不是滋味。
我親自扶起她們，柔聲說：「以後沒有外人的時候，跟我就是親生的姐妹了，我就是你們的姐姐，沒有人生下來就是奴婢，你們跟我是一樣的。」
她們不可置信的看著我，那小些的說：「我早說了，二少奶奶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我笑了笑，問她：「叫什麼名字？」
「奴婢叫聚萍！」那小些的說道，大些的說：「奴婢叫浮萍！」
我默念了兩遍，姐姐是浮萍，妹妹是聚萍，接著笑道：「我說了，沒人的時候就別奴婢奴婢的了！」
「奴婢遵命！」她們雙雙行禮，我暈了暈，看來還得慢慢教！
「你們先跟著四娘學習學習規矩，賣身契不賣身契呢，在我這是不興的，你們有了好的去處，我隨時放人。」我起身就要往外走了，邊說：「只是有一點，伺候二少主一定要盡心盡力！」
她們恭謹答是，我才出了門。
帶的只是極少的幾個人，一個趕車的，兩個拿行禮的婆子。
我摩挲著馬車內那早預備好的禮物，不知道易千尋可喜歡？我是特地囑咐了呂氏不可備俗物，皆是文房四寶、宣紙筆墨之類的。
西郊的路比較偏僻，直行了一個多時辰才到。
易千尋住的地方，是一片巨大的竹林子，帶路的人行在前面，馬車已經上不去了。
我無奈，又沒備轎子，只好步行上去。唉，在古代久了，我也變的越來越**了！
命婆子拿好禮物，我提著裙子，一步步往前走著。
這竹林子裡極涼爽，在這樣的初秋，已經有了些寒意。只是空氣很新鮮，呼吸起來，隱約有些甜味。
到了半山腰，才是易千尋的居所。
那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竹屋子，我們去到時，易千尋正拿著一把小刀在雕刻什麼。他倚在屋子前的竹欄杆上，反覆的雕著同一個地方，已經失了神。
聽見我們的腳步聲，他才回頭，見是我，更是詫異，忙從欄杆上跳下上來迎接，疑惑問我：「不知宋二少奶奶……」對於這樣陌生的稱呼，我心裡很不是滋味，卻礙與人前，得體笑道：「可否請我們進去坐坐？」
他點頭，意識到自己的無禮，忙對我打了個請的姿勢，在前面領路。
我在他屋子門口的一個小櫥櫃裡發現許多竹子雕成的人像，隱約被紗窗攔著看不清楚，彷彿是個女子的頭像吧？
我忽然想起《小李飛刀》裡的李尋歡，也是一個文武雙全的男子，也是愛這樣雕刻著女子的像。
「這是我的娘親。」易千尋在我失神間，從櫥櫃裡取出一個人像遞給我，淡淡的說。
我接過一看，確實也不像是年輕女子，懸著的心才放先，不由問：「伯母可好？」
「她……過世了！」易千尋打開門，彷彿不經意的輕輕說道，那樣輕輕的一句話，卻已無數傷感了。
「提起你的傷心事了！」我看著他憔悴的臉，心裡知道，他昨夜肯定是沒睡好的。
他也只是一笑，並沒有過多在意。
他的屋子是簡練精緻的，沒有一件多餘的東西，收拾的一塵不染，有條不紊，奢侈的東西一件也沒有，但每一件東西都是極精緻好看的，一看就知道價值不匪，心裡有種想法，若我是這屋子的女主人，該是多好呢？
我命婆子們放下禮物到外面等候，把門開的大大的，吹著這山風，別樣的味道。
易千尋也不說話，只是擺弄著給我泡茶。他不說話，我也不說話，等他泡好了茶，端到我面前說：「這雖不是什麼好茶，卻是這山裡自然長大的，清新甘冽，試試看。」
我聞言嗅了嗅，味道確實清新的很。於是笑問：「你自己做的嗎？」
他點頭，指著這屋子說：「這裡的椅子、桌子甚至連房子，都是我自己弄的！」
我驚訝，環視四周，真是美極了，就像他這個人一樣美。自我那一年看過一個偶像劇後，就瘋狂的迷戀上了竹屋子，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理想中的生活。
一個竹屋子，一個文武雙全的美男子，又是那樣的溫潤如玉，看著他，竟有如沐春風的感覺，我的心跳也漏了半拍，好在易千尋彷彿經常被人這樣看，也不多在意，只是埋著頭，繼續雕刻著手裡未完成的頭像。
「你不問我來做什麼嗎？」我微詫異，看著那樣淡定和絲毫也不好奇的他問道。
「前幾日宋府的人已經被我拒絕了，今日你親自來，誠意是足夠，可我確實無意去宋府。」他邊雕刻著，邊淡淡說道，也不頭看我一眼，只專心看著那頭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