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因看著黛玉睡了,胤禛這才出了臥室,陰沉著一張臉,目光緊盯著金佳士倫。
金佳士倫面上波瀾不動,可是心裡卻是接二連三地叫苦不迭。
胤禛冷冷地道:「將諾大一座府邸交給你打理,你卻是叫這些人進來的?竟罔顧爺的意思?」
金佳士倫慢吞吞地躬身道:「回爺的話,士倫不敢。」
胤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吩咐道:「玉兒到底年紀小,外面那些都是人精子,若是爺不在府上的時候,誰也不許進來!」
金佳士倫笑著答應了,然後故意道:「爺給皇上派了城外的事務,如今不去了?」
胤禛冷冷地道:「爺進宮裡一趟,吩咐人好生伺候玉兒。」
說著提起下擺,逕自大步出了門,自往皇宮裡去。
金佳士倫搖搖頭,歎道:「跟皇上鬧開了,就真的是好事兒麼?」
雖然心頭為胤禛擔憂,金佳士倫卻也並不是很在意胤禛的事情,只得大聲地吩咐人好生服侍黛玉。
這個小主子啊,真是爺的一根軟肋,外人知道,可不是什麼好事兒啊!
嗯,得容他想想,怎麼保護著這個小主子。
黛玉一覺只睡到了殘陽西沉,才起來梳洗了,張口問道:「四哥呢?」
宜人一面給她打理,一面回道:「四爺進宮裡去了,還沒回來呢!」
黛玉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扮了個鬼臉兒,大歎道:「四哥一定又和壞伯伯翻臉了,所以壞伯伯不肯放他回來。真是的,壞伯伯為什麼一定要把持四哥自己的事情呢?還欺負玉兒,哼哼,叫爹爹回頭打壞伯伯!」
宜人忍俊不禁:「瞧你,天下皇帝最大,讓老爺打皇上?虧得姑娘說得出口來。」
黛玉對著鏡子端詳了一會兒,卻換上一件半新不舊的家常衣裳,道:「哼,壞伯伯貴為天子又如何?卻不懂得天下間比天下更讓人覺得珍貴的,唯獨情之一字而已,卻非天下江山可比。」
他只是身為皇帝的霸氣和**,想連兒女的終身,都要把持在他手裡。
哼,不就是想叫四哥幫扶著太子嗎?把那拉氏許給太子做側福晉好了,反正太子繼位,她一個貴妃皇貴妃也是少不了的。
才出了臥室,便見到辟邪四肢伸展,貼在地上,像一塊獅子皮鋪著似的。
黛玉開心地撲了上去,摸著辟邪的頭,道:「辟邪,你要給你主子我出氣,聽到沒有?」
辟邪閉著眼睛裝著沒聽到,黛玉揪著牠耳朵,細細柔柔地大聲道:「死辟邪,聽到沒有?」
辟邪伸著爪子搔了搔耳朵,將黛玉的手輕輕推到了一邊,睜著兩隻虎靈靈的眼睛看著黛玉,閃著一絲狡黠。
黛玉這才滿意地拍拍牠腦袋,正要說話,宜人卻在身後道:「按理說,今兒事情多,鏈二奶奶也該帶了姑娘們回去了,怎麼卻不見動靜呢?」倒是將原本預備的客房都用著了,瞧來,似乎,有些不知道眉眼高低。
不過鏈二奶奶那是大家子出身,又是大家子的管家奶奶,三春年紀小,可是她經歷世事多,不該如此才是。
黛玉歪著頭想了想,隨即淡淡一笑,道:「素日裡姐姐你最是古靈精怪的,卻不明白其中緣故不成?」
宜人疑惑地看著黛玉,可是黛玉卻沒有給她解惑的意思,只好看著最是事事明瞭的慧人。
慧人輕歎一聲,道:「榮國府裡的老太君,一心一意想接了姑娘到她身邊居住的,好慰她老人家喪女之痛。上一回來,姑娘已經四兩撥千斤撥過去了,如今這一來,說是帶著三位姑娘來瞧姑娘,焉不知道還是命二奶奶來說服姑娘去住呢?鏈二奶奶原也是極聰穎的人物,在這裡自然也瞧出了一些門道,因此不好開口,可也是不知道如何回話,便不提走意。」
宜人聽了這話,不由得恍然大悟,道:「我說呢,卻是因為這個。」
說著便又道:「先別說老太君是不是真心疼著姑娘,便是真心疼了,可也保不住那麼一大家子裡,背地裡有一些嫉妒的言三語四的處處挑撥離間的人,姑娘年紀小小的,素來不理俗事,一個冷不防,便給人放了冷箭,虧得還想叫姑娘住在那裡。」
黛玉斜坐在辟邪身上,從背後拿出一根小鞭子來,道:「辟邪,你很懶散了一段時候了,現在你要馱著我去等四哥。」
辟邪站起身子,慢條斯理地馱著黛玉在園子裡閒逛。
哎,牠辟邪的威風凜凜,卻只能拘束在這麼一所園子裡,真是好生氣悶。
黛玉自言自語地道:「依著壞伯伯的心思,聽說年年八月都是要去木蘭圍場狩獵,十三哥哥已經預備去了,那四哥呢?」
揮舞著小鞭子,小粉臉上滿是忿怒,道:「哼哼,玉兒現在住在四哥家裡,壞伯伯一定也會叫四哥去的!」
忽而聽到鳳姐清脆爽朗的聲音笑盈盈地道:「什麼也會叫四爺去的?呀,妹妹真是膽兒大,騎著一頭獅子。」
說著離得黛玉和辟邪遠遠的,眼中也有些懼怕,道:「這頭獅子不會咬人罷?」
黛玉轉著頭看著鳳姐笑盈盈地斜倚著一座假山,未施脂粉,素淡如菊,眼睛卻只管瞅著黛玉身下的辟邪。
黛玉拍拍辟邪的頭,身子滑落下來,道:「辟邪,你去玩兒罷,瞧瞧四哥什麼時候回來。」
聽了黛玉的話,辟邪便晃悠悠地去了,嘖!幹嘛一個個都將牠萬獸之靈當做那個不通靈的獅子?
在假山旁的石桌邊坐下,黛玉含笑道:「天色已經晚了,嫂子不在房裡歇息,怎麼卻來逛園子了?」
鳳姐也落座,才打量著黛玉一身的素雅飄逸,又瞅著她細緻淡雅的面龐笑道:「一忽兒見你就是個孩子似的,真個是淘氣;一忽兒就又見你如大人似的,極是懂事。真不知道當你大呢,還是當你小呢!」
黛玉聽了不覺一笑,道:「我亦不過是個孩子罷了,還處處裝老成當大人不成?將先天性情掩埋,才是最可厭的。」
鳳姐笑道:「妹妹這樣伶俐可愛,怪不得老祖宗回去就念念不忘的,這才是小女兒家最真誠的心呢!」
黛玉只是笑,霧氣濛濛的眸子愈加顯得冰靈,靜待鳳姐說出來意。
雖然她年紀小,可是從小兒也算是聽娘親耳提面命的,倒也是能看出別人一些心思。
鳳姐眸光看著園子,卻不敢看黛玉清靈嬌俏的容顏,歎道:「老祖宗在家裡念著妹妹得很,更何況,咱們都是一家子親骨肉,家裡姐姐妹妹都是極和氣的,便是寶玉,就是妹妹的親表兄了,也是極其溫柔和順,從不和女孩兒紅過臉的。」
黛玉想起當年那個要摸自己臉的小色鬼,好在辟邪在他屁股上咬了一口,便笑道:「這樣也好,外祖母年紀大了,膝下兒孫滿堂,事事孝敬,也是老人家的福分呢!」
忽而又記得娘親說起過,賈家裡唯獨和自己有血緣之親的,一是外祖母,二就是大表兄賈珠了,聽說他原是自己嫡親舅舅的遺腹子,只因生養他的是個通房丫頭,故而過在外祖母過繼來的二舅舅房中,想到這裡,便並不在意鳳姐說的這些姐姐妹妹,只開言問道:「聽說有一個珠大哥哥,不知道怎麼樣兒?」
鳳姐聽了一怔,亦不曾想到黛玉會問起賈珠來,只得實話相告:「珠大哥哥原是個極有才氣的,老祖宗最疼,十四歲那就就進學了,不到二十歲便娶妻生子,偏生命短,一病死了,如今只有大嫂子李紈帶著侄子蘭哥兒過日子。」
黛玉不禁心中一酸,這是娘說過的,唯獨與自己有血緣之親的表哥,卻真個兒是天妒英才。
若有所思地看著鳳姐又問道:「大嫂子一個兒帶著蘭哥兒,日子可過得如何?」
鳳姐臉上一紅,笑道:「大嫂子生了蘭哥兒,自然是事事順心的,老祖宗又疼,拿的月錢年例都和老太太太太齊等。」
黛玉笑道:「聽嫂子的意思,卻是大嫂子和蘭哥兒最是清淨罷?」
鳳姐亦笑道:「咱們家的規矩,青年寡婦原是要清淨守節,閒時教養著姑娘們學些禮數女工罷了。」
見黛玉點點頭,鳳姐又小心翼翼地笑道:「老太太念著妹妹得很,如今貝勒府裡事情又多,妹妹可願意去小住幾日?」
黛玉笑語道:「這是嫂子的意思呢?還是外祖母的意思呢?」
鳳姐不覺一笑,道:「自然是我的意思了,咱們身為晚輩的,不過就是一個孝敬之意罷了。」
說著歎道:「這麼些時日裡,見到老祖宗想著妹妹茶飯不思的,太太們心裡也急,連妹妹住下的房舍都收拾好了,衣裳也做了極多,首飾也都打好了,就只盼著妹妹去小住些時候,也好慰老太太喪女之痛,讓晚輩也安些心。」
黛玉想了想,這些話,不像是鳳姐說的,素日裡倒也是聽金佳士倫說起過賈家的一干人,似乎這鳳姐並不識字的,雖然一進門便管家,但是凡事卻不曾有人提點著,自然也想不到如此細緻之處,想必,這話必定是外祖母叫她說的罷?
孝字比天大,當年自己的娘,不也是因為這個孝字,給推上了花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