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內宅對於蕭石來說,可算熟門熟路了,打發走一臉沮喪的方慎後,蕭石沿著藥圃邊上的一條青石板小路走了一刻,就來到花廳門前。
古色古香的檀木門框中,赫然端坐著四條人影。分別是方渙之夫婦、方茹、以及那位曾在皇家飯店有過一面之緣的韓琦市長。
蕭石在門前頓住腳步,目光連閃,見到這陣勢,他已知情況不對了。
方渙之高居主位,韓琦市長居主客位,兩人正低聲談笑,神情十分熱絡,方夫人也是笑容可掬,不時插上一兩句,以增氣氛,方茹則低垂著頭不言不語,似乎正在想什麼心事。
見到蕭石出現在門口,三人同時停止了談笑,一齊望向他,方渙之微微一怔,隨即露出歡容,向蕭石招手道:「來來來,蕭石,快過來跟韓市長打個招呼,呵呵!今天你來得真是巧,我們正要一起去找你呢。」
蕭石緩緩邁進大門,深深望了韓琦一眼,淡淡道:「韓市長,您起得可真早。」
韓琦秀眉一展,一張無限嬌嬈的俏臉上滿是春風,笑吟吟地向他點頭:「蕭石,我們又見面了,這段時間還好吧。嗯,快坐下吧,剛好我們有事要跟你商量的。」
她把「我們」這兩個字咬得很重,同時溜了方家眾人一眼,目光在方茹身上重點停了停。
蕭石自然深明其意,無非是要抬高這番「商量」的份量,默默在末位坐下,眼觀鼻,鼻觀心,等待一場用腳指頭都能想得到的談話。
方渙之第一個出場了,他清清嗓子,和藹可親地道:「不要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嘛,我們現在又不是在審犯人,唉!蕭石啊,關於你的那些**,你一直都不肯說,這是你的自由,也是你的權利,所以,從始至終,我都沒有再問過你什麼,是不是?」
「是。」蕭石面無表情地道。
「你給慎兒治近視,給茹兒補習功課,又給了我和我夫人一人一顆價值連城的歸神丸,可以說,我方家受你恩惠良多啊。」
「不敢當,這些日子,方家也幫了我不少忙。」蕭石依然平靜如水地道。
方渙之重重歎了口氣,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小口,無限感慨地道:「蕭石,你是個好孩子,心地純良,又有一身好本事,所以,我才放心大膽地收你為徒,想將平生所學都傳給你,也放心大膽地讓茹兒和你交往……」
「師父,我看咱們今天就別繞彎子了,既然都是自已人,大家就用不著那麼客套了,還是請你說重點吧,你們想要什麼?歸神丸?還是想知道我的秘密?」蕭石打斷了方渙之的長篇大論,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方渙之臉色略顯尷尬,還沒答話,一旁的韓琦就插了進來:「蕭石,我們今天和你談話,真的沒有惡意。我這次來找你,也純粹是私人性質的,想和你好好聊聊,交個朋友,要是家裡有什麼困難或者個人生活上有什麼困難,有需要我幫忙的,儘管開口,千萬不要客氣。」
蕭石緩緩將視線轉向這位柔媚入骨的女市長,微笑道:「真的什麼都可以提嗎?」
「不錯。」女市長用力點頭。
「如果我要求釋放我老爸呢?」
「可以,這件事包在我身上。」女市長義薄雲天地道,拍著胸脯保證。
「條件呢?」
「不不不,蕭石,你誤會了。」韓琦含笑搖頭,輕聲細語地道:「你完全誤會了,沒有條件,只是幫助你解決個人生活上的困難,不存在任何附加條件,另外,我還帶來了一個好消息,由於你的特殊才華,經中央組織部特批,決定招收你為國家公務員,享受中科院院士以及副省級領導幹部雙重待遇,具體的工作崗位由你自由選擇,從中央到地方,任何一個副省級以下的工作崗位都可以由你擔任,今天我就是代表組織來向你通報這個喜訊的,呵呵,蕭石同志,以後你可就是我的領導了,我個人的願望是,你能到咱們省來主持工作,這樣我們就能經常見面了呀。」
蕭石一時竟聽得呆了,萬沒想到對方居然開出這樣高的價碼,當真是匪夷所思,隨即搖頭苦笑,直視韓琦,沉聲道:「拜託了韓市長,我不是當官的料,也沒有興趣當官,那個副省級領導還是你自己當吧,不錯,我是這個國家的一分子,我也深愛著我的祖國,但是,我只想做個與世無爭的平頭老百姓,過自己想過的日子,就這麼簡單。坦白說,歸神丸、醒神丸的配方我沒有,不管你們信不信,沒有就是沒有,當然,如果政府出面,想要兩顆歸神丸,沒問題,我可以無償捐獻給國家,但是最多只有兩顆,如果你們還不滿意,那就是在逼我了,韓市長,請你把我的意思回去轉告一下,千萬不要逼我,否則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蕭石把話說到這份上,等於就是明擺著不合作了,而且他語氣雖然平和,意思卻十分囂張,在場眾人無不變色,方茹面白如紙,死死咬著下唇,卻不敢抬頭去瞧眾人一眼,此刻的她,就如一個受傷的小兔,把自己的頭深深埋進草窩裡,以為這樣就可以免遭獵人的追殺。
韓琦眼中掠過一絲怒意,不過面容依然淡定,緩緩道:「蕭石,你真的想清楚了,一定要這樣嗎?」
蕭石絲毫不避她的灼灼目光,冷聲道:「還沒踏進這道門檻的時候,我就已經想得很清楚了。為國家奉獻一切,的確很光榮,但那並不是我的義務,我要說的就只有這麼多,如果你們一定要逼我,就殺了我吧。」
他默默站起身,向方渙之夫婦深鞠一躬:「方先生,方夫人,雖然我從來沒有想到,你們會出賣我,可是這段時間你們也幫了我不少忙,所以,我還是要多謝你們。再見,我去上學了。」
然後,他緩緩轉過身,邁步向門外走去,每一步都如腳上灌了鉛般沉重。從始至終,他都極力刻制著自己不去看方茹,不去看那個嬌弱無助的身影,每邁出一步,就如同在他心臟上割了一刀。
「方茹,對不起,我實在沒有別的選擇,如果一定要用我一生的自由來交換你,我做不到。」他死死咬著下唇,任那鹹熱的血液灌進喉中,在心中默念著。
「站住!」
方渙之氣得全身發顫,在背後暴喝道:「蕭石,沒有人出賣你,也沒有人想要殺你,你……你真是氣死我了!你為什麼一定要選這條路?這是一條不歸路啊孩子,就算你有天大的苦衷,有天大的委屈,就算你犯了十惡不赦的罪行,只要你從今以後把一生所學報效國家、報效民族,你要什麼政府就給你什麼,包括我的茹兒在內,只要你點一下頭,你想要的一切統統都可以給你,這樣的條件你都不滿足嗎?」
蕭石一寸寸轉回頭,他的唇邊沾滿了殷紅的血漬,慘然一笑,無力地道:「我想要的其實很簡單,但是,你們能給我嗎?」
「只要你說得出,我們就能給。」方渙之跳著腳咆哮道。
「自由,我想要自由,你能給嗎?你給得起嗎?」
「蕭石,你沒救了,你是個不可救藥的瘋子,這個世界上,哪裡有你說的自由?有誰是真正自由的?有誰是絕對自由的?蕭石,你太天真了,太幼稚了,如果所有人都像你這樣自由散漫,人類社會還怎麼進步?這世界還有什麼希望?」方渙之痛心疾首地連連頓足,滿腔痛惜之情溢於言表。
「方伯伯,我以前的確很天真,我天真到以為只要對你們方家好,你們就不會出賣我,所以,我盡我所能幫助你們,滿足你們的一切要求,可是,你們還是不滿足,還是想從我身上得到更多更多,對不起,這次我不能給了,因為從今天起,我不再天真了。」
「自由也許可以換到很多東西,可是我不換,我絕不允許自己用一生的自由去換取任何物品,哪怕選擇毀滅。」
方渙之頹然坐回椅中,面色漸漸變得出奇沉靜,目如一汪深潭,一字一頓地道:「蕭石,這是最後一個機會了,如果你今天踏出這扇大門,那麼,方茹今生和你無緣。」
蕭石垂下眼瞼,深深從肺部吐出一口濁氣,沒有再說什麼,依然一步步向門外走去。
「臭石頭,死石頭,爛石頭,你……你真的不要我了。」方茹的哭聲在背後響起。
「方茹,忘了我吧,從今以後,我也會把你徹底忘記,就當我們從來沒有遇見過。」蕭石乾澀地道:「我不想跟你說對不起,因為這不是我的錯,再見。」
「蕭石,你這個混蛋,臭流氓,這就是你的錯,誰讓你招惹我了,誰讓你給我補課了,你的車技那麼爛,還要拉我坐你的車,我為你受傷,為你傷心難過,你卻連正眼都不看我,這一切,統統都是你的錯,你不認錯,我就一輩子纏著你。」
香風掠過,一雙柔弱無骨的玉臂死死從背後環住他的腰,那股力道奇大無比,幾乎令蕭石喘不過氣來。
「你一天不認錯,我就纏你一天,你一輩子不認錯,我就纏著你一輩子,直到把你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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