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霧封一拳擊出……
拳頭打在他身旁一株銀杏樹上。
合抱粗的銀杏樹幹紋絲未動，但樹冠最頂端附著的千百片樹葉卻隨著霧封的這一擊而紛紛震落。
扇片狀的葉片如雨飄落，在兩人頭上盤旋飛舞，卻沒有一片掉落在地上。
深綠的樹葉在落地之前，就已被在地面急舞的身影帶起……
化為一道由落葉組成的雲幛。
而霧封的身形，已在這落葉的雲幛中隱沒無蹤。
一葉障目！
那原本在高速運動中無法隱蔽的身形，結合霧封自身利用水氣反折光線的能力，令即使是一片小小的樹葉，也可以讓霧封隱身於其後。
被飄舞的落葉圍繞在中間的貝魯奇，感覺自己就像置身於一個變幻莫測的巨大萬花筒中。
周圍環境中每一個細小的變化，都立即被擴大無數倍。不斷變幻的影像從四面八方向他壓迫而來，令他幾乎連上下左右的空間感覺也一併喪失。
結合天時地利，拿出自己真正實力的霧封，在頃刻間就以奪取了爭鬥中的主動。
但是陷入困境中的貝魯奇並沒有怎樣驚慌失措，有著豐富對敵經驗的他，並沒有對著週遭的幻影盲目的發起攻擊。而是低下頭，看著自己腳尖前三寸的地方，準備以靜制動。
貝魯奇相信，對方的這種竭盡全力的攻勢並不能持續太久，對方很快便會有下一步的行動。而事實也正如他所料想的那樣。
一道人影很快的就出現在他的左後方，揮掌直擊他的後心。
斜肩錯步，貝魯奇的左拳筆直迎向霧封擊過來的手掌。如果這這一拳可以擊實的話，貝魯奇有自信可以用連續的進攻纏住對手，讓對方無處遁形。
但和前幾次一樣，這一拳同樣沒有和對方產生實際的碰觸。他的拳頭只是擊中了空中飛舞的落葉。而他的拳在走空的同時，還受到了蘊藏在落葉中旋轉力量的牽引，被帶離他原先處身的位置。
這樣幾次反覆，貝魯奇感覺到自己被對方牽引到一個離剛才交手場所相當遠的地方。
「果然是個精明謹慎的傢伙。」貝魯奇在心裡暗暗稱讚。
剛才他在和霧封對話的那段時間裡，並沒有單純的浪費時間，而是趁著彼此交談的空檔，神不知鬼不覺的在自己半徑五米左右的距離內在此布下了數道電力陷阱。如果他可以得到機會，準確掌握住對手動靜的話，那麼他現在可能已經將對手打倒在地。
「別以為剛才那弄亂我髮型的那一招，現在還會對我管用。同樣的當，笨蛋才會上第二次。」霧封的聲音在貝魯奇身邊響起。但當貝魯奇循聲而去，準備逼他現身的時候，卻又不見其人。
「呵呵呵呵……你這是在白費力氣。如果單憑聲音就能讓你找到我的準確位置，早在六年之前，我就已經被人打倒了。」霧封的笑聲從身後傳來，「在這裡和我交手的人，除非是你那位可以進行大範圍無差別精神攻擊的同伴，或許還有辦法在我近身攻擊的時候，進行有效防禦，沒有那個本事的你，就只能認命了。所以……」
「受死吧！」說話間，七八條身影從上下左右多個方位同時攻到。
「別太小看我！」聽到霧封的話，貝魯奇的嘴角現出一抹冷笑，他全身的肌膚驟然縮緊，然後，在他身週五尺為半徑的範圍內，突然有淡藍色的弧光閃現。
那是空氣中通過高壓電流所產生的離子放電現象。受空氣中大範圍高壓電弧的影響，霧封駕馭水汽的能力一下就被打破。在貝魯奇身周的幻影迅速還原歸一，露出真身。
沒有半分耽擱，貝魯奇那同樣有藍色弧光閃現的手掌已經遞到了霧封的心口。
這一擊，霧封沒有躲過。
一方面，是因為幻像被破，措手不及。另一方面，瀰漫在身周的高壓電弧也稍稍麻痺了霧封的動作。
心臟部位遭受重擊的霧封全身猛得痙攣反折，向後直飛了出去。身體在撞在身後的一株巨樹之後，又向前彈飛了幾步的距離，當落在地面的時候，已經寂然不動。
「在一定範圍內的全方位攻擊，我也是可以做到的。」彷彿在一瞬間蒼老下去，臉上佈滿細密皺紋的貝魯奇對倒地不起的霧封這樣說道。雖然取得了最後的勝利，但剛才那一擊，幾乎透支了他體內所儲備的所有能量，令到貝魯奇身體的組織細胞也產生了過勞現象。
「說起來，你本不該在最後的關頭放鬆警惕。」說話間，貝魯奇在緩慢調整自己的呼吸，讓自己過度消耗的體力慢慢回復。不想讓同伴們看到自己的窘態，他準備至少讓自己的外表回復到平常的水平，才離開。
但就在他要轉身離開以前，貝魯奇突然吃驚的發現俯臥在地應該早已喪命的那個霧封的手指，竟然在微微顫動。
心口處被自己直接擊中的人，竟然還會有生命跡象留存。這在貝魯奇多年的職業殺手生涯中可說是從未遇到過的事情。按奈不住心中的驚奇，貝魯奇走近霧封的身旁，彎下腰，準備伸手過去，把他的身體翻過來，仔細看個究竟。
但他的手卻掀了個空。
「不對！」當手指盡處空虛感告訴他倒在地上的霧封只是一個幻像的貝魯奇抽身急退，但卻已然不及。他的左踝已經被人緊緊拿住。
若在平時，貝魯奇可以在一轉念間便把這隻手化為焦炭。但在現在，他的身體卻因為過度疲勞，而不能達到平時的反應速度。而且，沿著腳踝部，有麻痺感迅速上行。自己身體的某個部分已經不受控制。
驚駭之餘，貝魯奇當機立斷，整個身體以右足為軸心猛得一轉，掙脫了對方的掌握，縱離了原地。但是當他再次落地的時候，身體卻因為無法保持平衡，栽倒在地。
他的左腿，已經齊膝而斷。斷處的傷口創緣處好像風乾了一樣，呈現出一種灰暗的皮革顏色，沒有一滴血液流出。
「怎麼會……我明明……為什麼……」左掌在地上一撐，讓上身背靠身後的樹木的貝魯奇看著慢慢從地上站起的霧封，心裡充滿了困惑。
貝魯奇對自己剛才的一擊有著絕對自信，而且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擊中的絕對不是幻影。當他的手掌擊實在對方的胸口處之時，他甚至都可以感覺到對方心臟的跳動。挨了那樣的一擊，對方絕不可能向現在這樣若無其事。
「你現在一定覺得很奇怪是吧。」站起身來的霧封笑道，「我馬上就為你解開心中的謎團。事情是……」
「這樣的。」一邊說，霧封一面按下了藏在身上的某件東西。他的胸口，立刻有淺藍色的電弧出現。
「你不要小看這件t?，它的絕緣性可是世上超棒的。」
「原來如此。原來你早就有了準備。」貝魯奇恍然大悟。
「呵呵……你以為你們是在什麼時間被盯上的。」霧封笑道。
「雖然匆促間沒有有效的耐火材料，不過這件絕緣背心可是我們設備分社的常備品。為了以防萬一，你還是把它穿上吧。」今晚臨行前，經常要冒極大危險，進行高危作業的設備歷史研究分社社長漢默.瓊斯，除了一堆偵察裝備，遞給他的還有現在身上穿的這件黑色緊身t?。
「同時，我還用了幾分鐘的時間，在胸口裝了點小機關，也許你會用得著。」漢默這樣對他說道。
「呵呵呵呵……六分之一的機會！你的運氣……」
「實在是太差了。」霧封笑道。
「你們不是偶然看到追去滅口的休麗，才決定進行追蹤的。」
「不是。」
「我們六人在廣場動手的時候，你和你的同伴就已經在附近了。」
「沒錯。雖然那也只是偶然。」
「我們幾人的能力，你們也在那時就知道了。」
「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大概是這個樣子沒錯。」
「所以……所以你兩次提到了我那位可以進行無差別精神攻擊的同伴，其實你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使出剛才的那一種攻擊模式。」
「正是如此。因為說實話，你就像是一隻電鰻一樣，如果不迅速消耗掉你的電系能量，想要在短時間裡便把你留下，取得勝利，簡直就讓人無從下手啊。雖然憑我的真實本事也不是收拾不下，但能夠省下點力氣當然更加好。所以我就使用一點小伎倆，希望你不要見怪。」
「卑……卑鄙！」
「既然是生死相搏，那麼這個就只不過是正常的陷阱。閣下也是專業人士，想必不會見怪才是。」
談話進行到這裡，貝魯奇終於好像無話可說。只是用充滿不甘的眼神瞪視著霧封。
「不過……」被這樣的眼神瞪視，霧封突然覺得自己有點理虧。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他說道：「看在是我有心算無心的分子上，在你臨死前，我破例回答你早先提出的問題。」
「我問了什麼問題？」
「你剛才問我為什麼會在這個益見華麗的舞台上甘當配角，對人真心服從。」
「服從誰？」
「你問我為什麼會聽從我們社長大人的命令。」
「不錯，我是問過這樣的問題。」思索片刻，貝魯奇想起自己好像確實有問過這樣的問題。
「我現在就告訴你答案。」說到這裡，霧封慢慢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我會服從我們楊大人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
「……就是因為他更強。」
「從我加入自然歷史研究社的第一天起，我對我們『敬愛』的社長大人，就已在本能上感到畏怯。但是……」
「那種力量，在一個多月前的那個晚上，我清楚的感覺到了……」輕撫自己的右胸，霧封喃喃說道。
「這個理由我本來是決不會向別人坦白的。不過，我現在告訴了你。現在，您可以安心的上路了嗎？」讓自己從短暫的迷離中清醒過來，霧封對貝魯奇說道。
「很好，非常感謝。在我離去前能夠聽到這個秘密，實在是太榮幸了。」長吁了一口氣，貝魯奇說道，「做為回禮……」
「我也有秘密要告訴你。」帶著一臉神秘表情，貝魯奇說道。
「什麼秘密？」霧封下意識問道。
「就是這個！」坐倒在地的貝魯奇突然一縱而起，從霧封的頭頂直飛了過去。而在貝魯奇縱起的同時，被霧封切斷的左腿斷處的壞死組織如乾土般紛紛崩解脫落。一條全新的小腿從斷處重新長了出來。
在貝魯奇從霧封的頭頂躍離之時，他低頭和霧封互望了一眼，臉上的面貌與剛才已經大異，那個臉孔與其說是人，還不如說是一隻野獸。
「妖獸！人化擬態！？」霧封失驚道。他雖然知道人類世界中有很多高智慧異種生物隱藏，但十八歲的他與之正面對上的情況還是第一次。
「正是！雲霧封，今晚你殺不了我，不出三天，你的秘密我一定會宣揚的是人皆知！哈哈哈哈……」帶著明顯報復快意的笑聲遠遠隨風傳來。
「這……這……這……」因事情發生的過於突然，阻攔不及，眼睜睜看著對方遁去無蹤的霧封，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又過了半晌，這位陽光男孩兒慢慢跪倒在地……
以頭蹌地，撒下了英雄熱淚。
「笨蛋！笨蛋！我是笨蛋！」
「我為什麼要和他說那麼多的廢話？」
「為什麼不一打倒他後就立刻殺了他？」
「一到最後就是這樣拖拖拉拉的。這……這……」
「難道就是配角的宿命嗎！？」
「嗚嗚嗚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