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彥梁、張旭心裡同時叫了一聲「完了,這小子在劫難逃。」
「哼!」張旭鼻子噴了一個音:「這個王八蛋,害了那麼多人,還留著幹嗎,斃了算了。」
「請太君允許我親自動手。」肖彥梁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這句話。
橫邊淺對他們的考驗,算是最後通過了。
進入審訊室,劉文武搭拉著腦袋,一動不動。「別他媽的給老子裝死。」張旭一邊罵著,一邊提起一桶涼水澆上去,可是劉文武還是沒有反應。
幾個人都愣住了。一會肖彥梁才慢慢說道:「沒用了,這小子嚼舌自盡了。」順著這話,劉文武腳下一截暗紅的肉團才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哼!」張旭「啪」一聲,把木桶扔在地上,心裡卻跟翻江倒海似的。
『自殺』!而且是嚼舌自盡!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意志!
或許是不準備接受殘酷的懲罰,或許是不想讓自己死在兄弟面前,總之,橫邊淺在心裡甚至也不得不佩服這個支那人的壯舉。
人既然已經死了,再想說什麼卻顯得多餘。橫邊淺微微歎了一聲:「兩位局長,看起來他自己已經做了了斷。帶著你們的人回去吧。槍支彈藥我會讓人給你們送過去。只是,希望你們以後不要再出這樣的事,不然對於你我都不好交待。」
「是。」兩個人一起回答。肖彥梁接著說道:「這一次的教訓,小的和張局長一定銘記在心,認真總結經驗,努力為皇軍服務。」
「喲西。」橫邊淺點點頭。幾個人走出審訊室,他把一個軍官叫過來,下了釋放所有被俘警察的命令。
「謝謝太君。」肖彥梁看著自己的手下又驚又喜地聽著日軍軍官那不算流利的漢語,相互攙扶著站起來開始離開憲兵隊,忽然想到一個奇怪的現象:「咦,太君,程翻譯官呢?小的怎麼一直沒有見到他?」
「他的同學隨著慰問團一起過來了,所以就留在那裡了。」橫邊淺回答完,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麼會想到他?」
肖彥梁苦笑了一番:「小的和程翻譯官之間有點誤會,剛才才想起,一直沒有見到他的身影。太君,程翻譯官那天說他是入過大日本國籍的,小的見到他也應該叫他一聲『太君』。唉,小的幾次想向他道歉,和好。可是卻總是沒有機會。所以小的在這裡斗膽請太君做主,找個時間大家在一起聚一聚。」
「好的,找個時間吧。」橫邊淺隨口敷衍道。他似乎對於剛才肖彥梁關於程翻譯官的話很有些意外,注意力並沒有集中起來。
走出憲兵隊,兩個人簡單商量了一下,張旭帶著沒有受傷的警察回局裡,肖彥梁則組織受傷的來到同濟藥房包紮。
十幾個人,讓戴安平和夥計們很是忙了一陣子。肖彥梁猛然間發現何老四也在其中。這一驚非同小可,他一把拉住戴安平,小聲責怪道:「你怎麼回事?竟然讓何老四公開露面?我們的麻煩已經夠多的了,萬一讓石原太郎發現,怎麼辦?」
「你以為日軍會記住這麼一個『血漿製造器』嗎?」戴安平辯解道:「在鬼子眼裡,他根本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動物。再說了,你一次送來這麼多傷員,人手根本不夠。唉。」他似乎想問問情況,但最後還是忍住沒問。
等到所有的傷員都包紮好,戴安平叫了兩個夥計用門板把雙腿斷了的葉克明抬了回去。這才拉著肖彥梁走進裡屋。
「有沒有吃的?一整天沒吃飯了。」沒等他說話,肖彥梁先提了一個輕鬆的要求,他也的確餓壞了。
「你們怎麼回事?」戴安平苦笑了一下,給他拿了幾個饅頭過來,又倒了一杯水,這才說道:「他媽的,昨天忽然聽說警察局被鬼子包圍繳械,我當時差點立刻捲鋪蓋走人。幸好發現附近有人在監視這裡,這才打消了逃跑的念頭。上午余鴻春過來拿藥,說他那裡也被監視了,我們就更不敢動了。」
戴安平雙眼處黑黑的眼圈,已經說明了這一天一夜他焦急等待的不安。肖彥梁歎了口氣,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兩個人好一陣沒有說話。
「下面該怎麼辦?我可是一點主意也沒有。」肖彥梁無可奈何地說道。
「現在看起來,你一開始的感覺是對的。橫邊淺的確不知道什麼原因,對你們包括我在內有了很深的懷疑。」戴安平慢慢收集這思路:「這一次你們涉險過關,可是他對我們的懷疑或許並沒有減少,尤其是劉文武的『自殺』。」
「是的。」肖彥梁想起橫邊淺的態度,心裡更是頹唐:「這個鬼子的疑心特別重,手段也特別狠,和他相處,的確非常危險。」
「他媽的。」戴安平終於忍不住又罵了一句髒話。和肖彥梁他們相處久了,也不知不覺沾惹上了這個惡習:「單從他宣佈的十個中國人的命抵一條鬼子的命這一點上來講,已經極大地束縛了我們的手腳。」
「是的。」對於橫邊淺的這一個決定,肖彥梁也是極為頭疼。在他看來,這一條豈止是對他們束手束腳,簡直就是完全沒有了在城裡殺敵的可能性。「對了,他答應了我請客的邀請,或許對我們的懷疑還是又轉機的。」
「不可能。」戴安平斬釘截鐵地粉碎了肖彥梁的幻想:「他對你們抱著這麼重的疑心,你難道會天真地以為幾頓飯就可以消除他的懷疑?這是一個極有經驗,極有能力的鬼子,我們必須跟著進行改變了。」
「那你的意思是?」肖彥梁忽然想到自從橫邊淺來了以後,似乎這個鬼子的每一個動作都有深意,心裡猛然間有了一絲恐懼。
「對於葉克明這些新加入組織的人必須進行甄別。」戴安平掏出煙遞給已經三下五除二幹掉兩個饅頭的肖彥梁:「我們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有這個衝動。目前這些人知道的,只有你一個人,其他人,像我的身份、姜老闆的身份他們都不知道,除了知道在你的帶領下能直接殺鬼子以外,他們並不知道我們在幹什麼。」關於葉克明等人的加入,肖彥梁曾經仔細向戴安平做過匯報。
「甄別?難道你懷疑……?」肖彥梁不相信地看著戴安平。
「我說的甄別不是說懷疑。」戴安平苦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我們從事的主要工作是收集情報,而不是打鬼子,所以,我認為對於葉克明他們必須進行甄別。也就是留下心裡素質特別好,比如德貴這一類的,其他人全部送走。」
「我明白了。好的,我馬上解決這個事情。」肖彥梁恍然大悟。是啊,要是早這麼做,就決不可能會有昨天、今天這驚險的一幕了。
「另外,那個何老四也必須跟著一起走,他留在這裡,總之是一個棘手的問題。」既然說到要調人,肖彥梁提出了自己的擔心。
「沒問題。這事先說到這裡。」戴安平話題一轉:「關於那個奸細你準備怎麼處理?」
肖彥梁眉頭都周到了一塊:「不好處理。我和張旭已經向橫邊淺暗示過了,說了那幾個鬼子是新四軍殺的,目的是取得衣服出城。他也相信了我們。關鍵是我們說他們在昨天清晨出的城,原本計劃用這個奸細來爭取他的信任的,現在怕是不行了。」
戴安平同樣遺憾地點點頭:「是的。這兩個人目前被姜老闆的兩個夥計看押在城外。只是他現在也被監視,根本無法和這兩個夥計聯繫。不過余鴻春告訴我,他們帶了十天的乾糧,暫時還不至於有事。另外,那個李四娃應該不是奸細。他被張旭帶走以後,一聽說是打鬼子的隊伍,表現得極為亢奮。據張旭得觀察,完全沒有一點做作的表情。」
「哦?有這麼回事?」肖彥梁把手裡的煙頭扔掉,站起來說道:「看來我們當初的判斷也是對的。為了更加迷惑我們,他們用了一個對此事一無所知的俘虜。
對了,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當葉克明明確說有五個日軍出城的時候,橫邊淺的語氣似乎狠高興。我想他本來時用這個計策來試探我們,雖然沒有結果,但是他現在卻以為這個奸細已經被『共產』黨接走了。所以,在試探我們這一點上,我們已經通過了他的考驗。
呵呵,他現在的精力怕是全部移到了那個奸細身上,短時間內他不會留意到我們的。我想他至少會留給他們三天時間跑路,再順著宗俊生留下的標記一路跟蹤。徹底拔除沿途的接應點或者借此機會成功打入新四軍內部。他媽的,上一次有心栽花卻被老子破壞了,這一次無心插柳說不定現在橫邊淺這個王八蛋正在憲兵隊舉杯慶祝。所以照這麼看,我覺得這件事或許有什麼轉機也不一定。」
「說得有道理。」戴安平誇獎道:「我一開始還奇怪,剛才怎麼那些盯梢監視的人一下子都不見了,緊跟著你們就過來了,原來他們都去忙乎這件事去了。」
解開心裡的疙瘩,肖彥梁說起了心裡一直掛牽這另外一件事:「對了,鬼子轟炸重慶的事怎麼樣了?是不是真的?」
「我怎麼知道?那邊又沒有來電,收音機也在你那裡。只是你什麼時候,怎麼樣去見姜老闆?」戴安平搖搖頭,心思還在剛才的話題上。
雖然得不到想知道的消息,肖彥梁有些遺憾。但是怎麼去布店,他倒是很快想出了辦法。「我這衣服破了,待會就去姜老闆那裡補補。」拿起桌上的切藥的刀子,在褲子後面來了一下,用力一拉,把半個『臀』部露了出來。
等戴安平明白過來,這一切已經做完了。看著肖彥梁捂著後面,他哈哈大笑。
他們猜得不錯,橫邊淺現在的確處於興奮狀態。上海方面對於上一次的失敗一直耿耿於懷,現在機會來了。可是讓他一直疑惑不解的是,『共產』黨是怎麼找到武田俊男的呢?
說起這個計劃也帶有極大的偶然性。武田俊男並不是一個中國人,而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日本人,「宗俊生」不過是他在中國活動時的名字。此人中國話說的極為流利,是日軍駐華特高課的高級間諜,也是土肥原極為喜歡的一個手下。他曾經和橫邊淺在一起共事,這一次到武漢,路過這裡時來看望老戰友的。
當聽說橫邊淺對肖彥梁等人的懷疑時,作為專家能手,他並沒有象倉島、石原等人那樣嘲笑橫邊淺的所謂「感覺」,而是開玩笑地說出這個試探的計劃。作為高級間諜,他的能力是勿庸置疑的,雖然當初僅僅是一個玩笑,但是卻得到了所有的認同。對於這個計劃,大家商量了很多的細節,使得它的可行性大為提高。雖然上級對於武田俊男遲遲不能到達武漢很不高興,並且認為這個計劃純粹就是一種無聊的遊戲,但是計劃卻得到了駐軍的一致同意。面對軍部,特高課只有妥協。
想不到現在事情搞得這麼大!先是肖彥梁帶著布店老闆來報案,接著趕到武田俊男藏身的地方,卻是什麼也沒有。經過詢問,那個支那女人說因為查得很嚴,等警察走了以後,那個人也走了。
按照約定,橫邊淺卻什麼標記也沒看到,心裡有一些發慌,認為這些支那人在說謊,一怒之下,下了殺死所有人的命令,最後放了一把火,把那裡燒成了灰燼。
想到這裡,自然而然就想到布店。到底是誰給那個支那君俘虜報的信呢?按照時間推斷,幾乎是布店老闆去報警不久,那個俘虜就接到了警告。
『共產』黨為什麼會盯著布店呢?聯想起軍服被扒掉的士兵,橫邊淺一下子明白了,『共產』黨缺乏布匹,這一次說不定就是來買布的。布匹購買的數量一定不少,所以他們必然會長時間觀察布店,尋找機會和老闆見面。這個過程中,他們當然也會注意到布店的異常狀況。所以他們一看到布店老闆到了警察局,立刻下手救人,趕到武田俊男藏身的地方,正好遇上他出來。就這樣接上了頭。
跟著,為了出城,他們襲擊了巡邏隊,扒下他們的衣服,收拾他們的槍支彈藥,公開地化妝成皇軍出城。說一口流利的日語,打了那個警察一耳光的,就是武田俊男。『共產』黨武裝裡面,是不會有日語說得那麼流利的。
終於想通了的橫邊淺換了個舒服的坐姿,端起茶杯淺淺地喝了一口。
只是想不到懲罰支那人的時候,竟會有警察自認是兇手。說實話,從一開始,他就沒有認為會有人站出來承認,也一直沒有認為被抓起來的這個自認是兇手的警察就是真正的兇手。這個世界上,哪裡有那麼愚蠢的抵抗分子?這樣的蠢材,沒有那個組織會吸收的。
不過既然出了這件事,也正好對警察局來硬的,再次考驗考驗他們。對於結果,和當初他見到肖彥梁帶著布店老闆來報告時是一樣的:既失望又高興。
現在整件事情已經超出了自己所能夠控制的範圍。在上報情況後,傍晚時分,終於有了消息:三天後由橫邊淺負責搗毀所有的接應點,剩下的不用再管了。
「不用管了?」橫邊淺疑惑抵看著放下手裡的電話。武田俊男什麼通訊工具也沒有帶,就連事前約好的暗號,也僅僅是關於這件事的約定,上面如何和它聯繫?
事實上,對於如何處理宗俊生,肖彥梁和姜佑行他們卻保持了高度的一致:就地處死,掩埋屍體。
肖彥梁講完在憲兵隊的一天一夜所發生的事情以後,布店的兩個人長出了一口氣。
「看來你的手下必須排除那些心浮氣躁的人,不然對你們和我們都將是一場災難。」作為老練的情報員和有著長時間作戰經驗的姜佑行,立刻指出了肖彥梁馬上應該做的事情。
「姜老闆的意思倒是和戴安平是一樣的。」說到這裡,肖彥梁接過已經縫補好了的褲子,笑著向姜佑行道謝。
「不用謝。大家能想到一塊最好了。呵呵,我可是沒有料到堂堂的警察局局長會一手捂著破褲子,直接來到小店。」姜佑行同樣客氣地說道。
想著肖彥梁當時的窘樣,大家都笑了。笑聲中這位大局長從容不迫地把褲子穿好了。
「對了,那幾個人還希望你們可以幫忙帶走。」笑了一陣,肖彥梁收起笑容說起了正事。
「沒有問題。如果他們願意留在我們部隊,我們歡迎他們,不願意的,我們會把他們送到國統區。」姜佑行同意了對方的請求。
回到警察局,看見警察們沒精打采的樣子,肖彥梁心裡微微歎了口氣。看見局長回來,大家懶懶散散都站起來。屋子裡面的人也跟著出來了。
「大家都坐下吧。」肖彥梁伸出手做了個向下壓壓的手勢:「今天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吧?以前我就給大家說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保命最重要,希望大家好好想一想我的話,早一點振作起來。」
|com|b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