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房門,剛把手下集合好,程翻譯已經帶著二十來個日軍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程翻譯官別來無恙?什麼風把老兄吹過來了?」肖彥梁笑嘻嘻地上前,雙手抱拳,套著近乎。這個翻譯官是跟著橫邊淺過來的,據說是日本的什麼「稻田」的大學生,對肖彥梁等人從來就是冷冰冰的,說話既沒有好臉色,也從來不接受肖彥梁他們的請客吃飯,似乎對和中國人接觸有著天生的反感。
「別來這一套。」果然,面對肖彥梁的笑臉,程翻譯雙手背在背上,頭微微上抬,兩眼以向下斜視的方式對肖彥梁說道:「我今天公務在身,對不起了。太君命令,全城搜查逃犯。肖局長,有什麼冒犯的地方還請多多擔待。」
程翻譯的態度激怒了在場所有的警察,肖彥梁哼了一聲,收起笑容:「你什麼意思?難道我這堂堂的警察局會收留逃犯?用你的豬腦想想,這可能嗎?」
「你……」肖彥梁前恭後倨,更是大罵自己是「豬腦」,讓程翻譯極為生氣,他指著肖彥梁的鼻子大罵:「姓肖的,命令是太君下的,你,你,你竟然敢罵太君是『豬腦』,反了你不成?你也太放肆了。」
「我呸!」肖彥梁一口唾沫吐在程翻譯官的臉上:「老子為皇軍效命的時候,你他媽的還在滾尿。太君怎麼會想到警察局收留逃犯這麼荒謬的事情?而且逃犯是白癡啊?逃到警察局來了?」說道這裡,他提高了聲音:「兄弟們,這程翻譯官說我們窩藏逃犯,也就是說我們和皇軍作對,你們服不服?」
「不服!」警察們異口同聲喊了起來。更有的人把手放到了槍套上。
「八嘎!」跟隨程翻譯的日軍見識不妙,嘩啦舉起了槍,現場氣氛頓時緊張了。
被肖彥梁一口唾沫吐在臉上,粘濟濟的感覺,讓程翻譯只覺得一陣噁心,看著肖彥梁有恃無恐的強橫態度,程翻譯象霜打了的茄子,滿肚子的怨氣竟然沒處發洩。想不到面對皇軍,這個人竟然如此不賣帳,這可是和他最早的想法不一樣。
「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去找太君評理去。」肖彥梁得勢不饒人,他真的想不通橫邊淺怎麼會派人搜查到警察局來了。這除了白癡,誰會下這個命令?他媽的一定是這個漢奸搞鬼。想擺擺自己的威風,也不看看自己的樣子。
「慢!」程翻譯一伸手攔住了肖彥梁。
他掏出手帕擦去臉上的穢物,指著肖彥梁說道:「肖局長,這仇,我們算是結下了。不過搜查必須進行。這可是太君的命令。哼,別說你這裡,就是皇軍駐地內部,也在進行搜查。」
這話讓肖彥梁一愣!日軍內部也在搜查?逃跑的人究竟是什麼人?難道……
「怎麼著,還要我再說一次?」程翻譯見肖彥梁發楞,皮笑肉不笑地追問了一句。
雖然這個傢伙還是這麼囂張,但是明顯的氣焰小了很多,肖彥梁借勢下樓,拱手說道:「既然如此,我看我們是彼此誤會了,我肖彥梁服從命令。請吧。」
程翻譯官關於日軍駐地也在搜查的話,把滿院的警察也嚇了一跳,聽到肖彥梁的命令,都乖乖地讓開路,接受日軍的檢查。
檢查的過程中,程翻譯看似隨口地問道:「肖局長,今天有沒有皇軍來過這裡?」
這個問題更加證實了肖彥梁的判斷,逃跑之人,要麼是開小差的日軍,要麼是醫院裡那些會講日語的中國人。
「除了你們,沒有其他人。」肖彥梁直截了當地回答道。接著有笑著說:「程翻譯官,剛才我有些激動,冒犯了您,我看待會我在醉風樓設宴,向您賠罪如何?」
「哼,晚了。」程翻譯看也不看肖彥梁一眼:「公事既了,我也要回去覆命。這醉風樓的酒,肖局長留著自己慢慢享用吧。不過,」說到這裡,他轉頭看著肖彥梁,微微一笑:「我們的這個梁子,算是解不開了。你算個什麼東西,支那豬罷了,老子可是入了大日本的國籍的。按理,你也應該叫我一聲太君。」
「啊?」肖彥梁大吃一驚!心頭一團怒火「騰」地湧起,原本有些彎下的腰桿猛然間挺直了起來:「既然程翻譯不給面子,那我們就公事公辦吧。」
對方的態度,再次讓程翻譯意外了。看著肖彥梁充滿挑釁的語氣和目光,他的心裡頭忽然有些恐懼。
搜查的日軍陸陸續續出來,當然什麼也沒有搜查到。接過肖彥梁遞上來的名冊,程翻譯一個一個核對,除了在城門口和外面巡邏的人,一個不差。把名冊還給肖彥梁,問道:「巡邏隊什麼時候出發?什麼時候回來?」
自從皇協軍嘩變,這城裡城外的巡邏任務,再一次落在了警察局的頭上。
「巡邏隊早上8點出發,晚上8點回來。進出城時,由皇軍核實人員。凡有皇軍核實時不認識的人員,也就是生面孔,由我親自去辨認。這是大介洋三太君親手訂下的規矩。第一次出發,我已經向橫邊淺太君匯報了,程翻譯也在場,難道腦子有病,這麼快就忘了?」肖彥梁背書一樣的語氣,以及最後的嘲笑,讓程翻譯再次感到沒面子。
「今天辨認了嗎?」程翻譯不死心地去問道。說實話,肖彥梁這麼一說,他到也想起來有這麼一套嚴密的制度。
「你說呢?」肖彥梁帶著嘲弄的語氣反問道。
這個問話,明顯是在嘲笑程翻譯是個「白癡」,程翻譯卻抓不住什麼漏洞。他對肖彥梁點點頭:「想不到太君制定了這麼嚴密的制度。好,肖局長,這事先就這樣。不過,希望記住你我今天的談話。」
「該記住的,怎麼也不會忘記。不送!」肖彥梁針鋒相對地回了一句。
「走!」沒討到便宜的程翻譯哼了一聲,指揮日軍離開了警察局。
晚上,城裡再一次宵禁了。伴著偶爾汽車嘲雜的聲音,肖彥梁在戴安平那裡,把白天的事告訴了他。
「你說得完全對,」戴安平點點頭:「估計這個逃犯,一定會說日語,有化妝成日軍的條件。可是,駐軍大部分在城外,這裡,除了軍官就是崗哨,在全城搜查,我覺得可以排除是日軍的可能性。」
「那麼,就只剩下一種人,就是醫院裡的那些中國醫生。」肖彥梁接著話題說道:「說起來,我也非常奇怪。這醫院不是看病的醫院,而是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怎麼會有中國醫生?鬼子難道這麼相信這些中國人?要不是因為德貴上一次負傷,意外住進去一天,讓我看到了這些人,不然說什麼我也不相信。而且,一年多了,從沒有看見過他們出來。」
「他們不出來,有兩種情況,」戴安平思索著:「一種是他們不敢出來,第二種就是日本人控制得很嚴。所以一旦有人逃走,日本人的反應才如此激烈。」
肖彥梁點了點頭:「嗯,上一次那個何老四逃走,也沒有這麼大的反應,看來出了製造血漿,還有其他的秘密。我想這個人知道的秘密應該多得多才是。對了,店裡沒有遭受什麼損失吧?」
「怎麼沒有受到損失?」戴安平苦笑了一下,指著地上還遺留的沒有收拾乾淨的東西:「他媽的,這鬼子搜查和上一次小野不二砸店差不多了,就差沒把屋頂掀翻。我說日軍今天怎麼這麼凶,完全不給你面子,想不到他們竟然連你那裡也不放過。不過東西還在。」
肖彥梁一下子笑了:「東西不在了,我們還會在這裡談話?」
戴安平不好意思地擾擾頭,過了一會又把話題扯了回去:「你說接下來我們怎麼辦?是暗地裡尋找,還是袖手旁觀?」
「我心裡也沒個准。要是找到他的話,把他交到**手裡,對日軍的打擊將會很大。」肖彥梁思索了一下說道。
「你說的沒錯。那麼我們究竟怎麼辦?我看是不是先上報?」戴安平也拿不定主意。
「先不慌上報。看看再說。我總覺得有些疑問。」肖彥梁搖搖頭:「你想,鬼子居然連軍營也不放過,你相信這個說辭嗎?甚至於你發現沒有,鬼子拿著照片找人,可是今天到現在為止,居然連通緝令也沒有貼出來。」
「晤。」戴安平若有所思:「你說得也有道理,再怎麼化裝,要逃跑的人,也不會笨到跑到軍營和警察局去躲起來,這裡面是有蹊蹺。這個人在日本人那裡有照片,說明他絕對不會是個普通人。不過,上一次何老四是通過躲在汽車底下逃出來的,從那以後每一次鬼子對徹底都檢查得很嚴。這一次,恐怕真的是化裝後逃出來的。不然真的無法解釋為什麼鬼子還要搜查警察局。」
「這樣∼,對了,你這裡不是被砸壞了很多東西嗎?」肖彥梁忽然想到了一個主意:「明天你趁機去醫院找到石原太郎,探探風。按鬼子的作風,要真是一個中國醫生跑了,其他的醫生,估計也會被全部關押起來。」
「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戴安平一拍大腿,笑了:「現在我和石原太郎那個傢伙可是關係好得很。我想起來了,他的辦公室經常有中國醫生出入請示,明天倒是真的是個機會觀察一下。」
橫邊淺在辦公室聽完程翻譯那帶著委屈的敘述,沒有做任何表示,而是簡單地把程翻譯打發出去了。
門被關上的同時,他終於忍不住笑了。兩個支那人之間狗咬狗式的爭鬥,實在是有趣。可惜自己沒有在現場觀看。
從程翻譯的描述中,橫邊淺對肖彥梁有了一個更加清晰的認識。這個支那人純粹就是一個粗俗不堪的人。這樣的人,和其他支那人一樣,「有奶便是娘」,卻還要裝出附庸風雅的樣子說什麼仰慕日本的問話,還要學什麼日語。想起來就覺得好笑。
他似乎明白了以精明的大介洋三親自教他日語的目的了。或許只有這樣,這個支那人才能更加死心塌地地投靠皇軍,才能在佔領區樹立一個榜樣。
同樣受了委屈的這個支那人,明天會不會到這裡來申述呢?橫邊淺對這個問題有了那麼一點興趣。
「得知重要逃犯逃走,那些支那人會是什麼樣的想法呢?」想到這裡,橫邊淺的臉慢慢熱了起來。
第二天,肖彥梁真的來到了憲兵隊。這讓橫邊淺再一次印證了自己的智慧。只是肖彥梁說出來的話,差一點讓他把剛喝下去的水噴到鼻腔裡。
肖彥梁竟然隻字不提昨天搜查的事,而是提出讓橫邊淺給石原太郎寫條子,從醫院提一些西藥供給同濟藥房。
詢問了半天,又給石原太郎打了電話,橫邊淺終於搞清楚了這個事的前後經過。他真的沒有想到肖彥梁還有一個什麼親戚在這裡做生意。
爽快地寫完條子,待肖彥梁小心地收好以後,橫邊淺問道:「聽說昨天你和程翻譯之間有些爭執?」
「哪裡,太君說笑了。」肖彥梁看了程翻譯一眼,笑著說:「在下和程翻譯官之間是有那麼一點誤會,不過已經消除了。」
「對於昨天突然搜查警察局,你是不是有些想法?」肖彥梁看程翻譯的動作,橫邊淺盡收眼底,繼續問道。
「嘿,不瞞太君說,剛開始是有些委屈,但是在下和兄弟們行事端正,身正不怕影斜。」肖彥梁沒有料到橫邊淺會主動關心他,想了想說道:「再說,聽程翻譯講,皇軍的軍營都在搜查之列,在下的那一點委屈也就煙消雲散了。不過在下倒是很佩服程翻譯官的那種公事公辦的工作態度,的確是值得我們學習。所以在下也不好意思在太君面前說自己有什麼委屈。」
「你有這樣的覺悟,我很高興。」橫邊淺點點頭:「你們的忠心,我是明白的。這一次情況特殊,希望你能明白。」肖彥梁竟然沒有詢問為什麼搜查,這倒是出乎橫邊淺的意料。
「是!謝謝太君關心。」肖彥梁必恭必敬地回答道。對方在聽到自己的回答後,嘴角微微抽起,眼睛瞇了一下,這樣極力掩飾的失望的表情肖彥梁看在眼裡,卻想不通憲兵隊長為什麼會對這樣的回答失望。
離開憲兵隊,肖彥梁把條子交給等候在門口的戴安平:「沒有什麼收穫。看你的了。」
「放心。」戴安平收好條子,就往醫院走去。
幾乎每個月都要到醫院找院長,戴安平已經和哨兵有些熟了。等哨兵打過電話示意他可以進去以後,戴安平早已把準備好的香煙塞進了哨兵的兜裡。
哼著小調,戴安平完全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走在路上。這一切,都被石原太郎在窗戶上看得一清二楚。
和戴安平打的交道多了,在對方猛烈的物資攻勢下,極度仇視中國人的石原太郎居然開始對他有了一些好感,尤其是當聽說戴安平在日本留過學,能夠用日語和自己進行一定的交流後,這種好感更加強烈了。
把條子遞給石原,戴安平像是發現新大陸似的,關心地問道:「太君臉色很差,好像沒有休息好的樣子。」
「晤。」石原不置可否地沒有回答,拿起筆在條子上簽上自己的名字。「最近生意怎麼樣?」簽完字,石原隨口問道。
「還行。」戴安平立刻恭維道:「我這裡治病可以用西藥,每一個病人都對太君是讚不絕口。說太君真的是仁義之師,對小民是大大的好。」
與石原太郎進行了十幾分鐘的寒暄,仔細觀察的戴安平竟然發現期間不要說中國醫生,就是一個中國護士,也沒有一個來找過石原太郎,來的都是一些日本醫生和護士。以前可不是這樣。
等到又一個日本護士進來請示,戴安平趁機結束了談話,起身告辭。
拿著條子,走進藥房,藥房裡原來一直是中國藥劑師的,也換成了日本藥劑師。
走出醫院,把東西放在平板車上,戴安平一邊跟著夥計走,一邊回憶,整個醫院裡的的確確沒有看見一個中國人。難道真像肖彥梁說的,跑了一個中國醫生嗎?
肖彥梁背著手,在大街上慢慢走著。日軍的搜查還沒有結束,街上的行人很少。一路上都是雞飛狗跳的,哭聲喊聲此起彼伏。經過的日軍看見肖彥梁他們身上的制服,也沒有理會,甚至於一些日軍站在大街上誇張地向同伴炫耀著自己的戰利品。
「他媽的,這些畜生除了搶東西禍害百姓,幹不出一點好事。」身後的德貴小聲罵道。
「你說什麼呢?不想活了?」肖彥梁停下腳步,嚴厲地看著德貴。後者知道自己錯了,紅著臉也不敢再說什麼了。
肖彥梁責怪完,卻陷入了沉思。
以日本人辦事的態度,對於搜查這麼一個極為重要的逃犯,不可能像自己所看到的那個樣子。以前對於搜查文川、搜查林承富,肖彥梁可都是親身經歷過的。眼前的日軍凶是凶,可是看起來更像是搶劫!
這裡面到底是什麼意思?
放下藥房那邊打來的電話,石原太郎又撥通了憲兵隊:「橫邊淺閣下,那個支那人已經領取了藥品離開了,沒有任何可疑的。」
「謝謝,我知道了。」對話那邊的橫邊淺平靜的語氣讓石原太郎懷疑,支那人這樣的表現是不是橫邊淺早已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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