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的暗哨都記住了吧?」肖彥梁收回目光問道。
「記住了,這邊兩個,門口那邊五個,另一邊三個,外面一共十個,店子裡面應該還有,但是不知道有多少。不過外面的暗哨都睡著了,也不知道誰佈置的,這麼不負責任。」雷浩一一數著,不由得笑了笑。
「要是負責任,你我就不好過了。行了,樓下來,順著屋頂躲到另外的地方等天亮出城。如果他逃跑,被裡面的人發現了,只要有槍聲,你馬上開槍擊斃他,總不能讓他死在其他人手裡。」肖彥梁沉著臉說道。
「我明白。」雷浩點點頭:「我會一路『照顧』他逃跑的。」
「行,那我先到其他地方去轉轉。」雷浩這麼說,肖彥梁夜就放心了。
狠狠地把煙頭扔出窗外,在雨點的浸潤下,那煙頭還沒落地已經被澆滅了。林承富怔怔地看著這一場景,心裡猛地抽搐了一下。自己現在的處境,和這個被拋出去的煙頭何等的相似,自己真的能夠順利逃出去嗎?
一瞬間,林承富有些猶豫了。不過這種猶豫僅僅出現了那麼一丁點時間,樓下的四具屍體,使他根本沒有回頭的路。
迅速把剛才繳獲的四支手槍做了處理,其中兩支別在腰上,另外兩隻被拆散了扔在床下,然後把裝有二百多大洋、幾根金條以及準備出城時換上的衣服的包裹被在背上--包裹外面早已用油布包好了,倒是不怕被雨打濕。幹完這些,林承富坐下來喘了口氣。
掏出懷表一看,已經4點半過了,儘管下著雨,六月的天還是會亮得很早。林承富站起來小心地跨出了閣樓。
冰涼的雨點打在他臉上,讓他有些不習慣,但是求生的慾望,還是支持著他沿著屋頂,緩慢地往前爬。幾天的觀察,他知道除了店裡的暗哨,外面還佈置有暗哨,一個不小心,就會使自己陷入絕境。
默默地計算了一下林承富前往的方向,雷浩招呼手下,無聲無息地藉著屋簷的掩護前進。手下們對於隊長不准出聲的命令表示完全理解,甚至還有些興奮。因為雷浩說了,如果一群警察圍著看一個熟睡的擔任暗哨任務的傢伙,那場面一定非常滑稽。更何況,這些暗哨都是偵緝隊的人。
對於這些業餘的暗哨,早在幾天前,那些警察就已經發現了,並且還在警察之間被當作一個笑料來講。不過這種現象讓肖彥梁嚴厲制止了。
行走之間林承富已經越過了第一個還在熟睡的暗哨,雷浩也加快了步伐提前來到第二個暗哨面前。這個暗哨同樣也沒有醒過來。雷浩一揮手,幾個人慢慢圍了上去,站在他周圍,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臉上全是嘲弄的表情。
雷浩努力聽著屋頂的動靜,判斷著林承富的進度。儘管下著雨,但是雷浩還是敏銳地捕捉到目標的方向。不過讓他困惑的是,目標竟然就在附近滑了下來,模糊的身影一閃,進入了一個院子。
過了好長時間,林承富也沒有出來。看起來他是準備在那裡待到開城門了。這時的天已經慢慢亮了起來。
再次確認了目標沒有下一步的行動,雷浩抬起頭看見自己的手下古怪的表情,便笑著衝著他們點點頭。於是幾個警察掏出手槍對準暗哨的額頭,另外一個掏出香煙點上,深吸一口,將煙霧全部吐在目標臉上。
「咳∼咳∼」突如其來的煙霧讓目標一下嗆醒了,睜開朦朧的雙眼,映入眼簾的幾個黑洞洞的槍口登時讓濃濃的睡意全部消失。
「啪!」一個警察惡作劇般地模擬了一聲槍響。
「啊!」那個暗哨怪叫一聲,一動不敢動,緊跟著就是一股臊臭散發出來。
「他媽的,這麼膽小。屎尿都嚇出來了。」幾個警察捂著鼻子退了兩步,然後其中一個又衝上前,用力踹了他一腳,罵道。
「啊∼」那人慘叫一聲,滾到一邊。
「喂,你是誰?這麼晚在這裡幹什麼?」抽煙的警察裝模作樣地喝問道。
「媽的,問那麼多幹嘛,老子看他十有**是通敵分子,先抓回去再說。」雷浩「不耐煩」地在邊上大聲喊道。
這麼一鬧,那個暗哨也算是徹底清醒了。
「你……你們,我……我不是……」結巴了一句,話沒說完,大概是突然想起來自己的身份,他一下子定下心來:「各位老兄,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兄弟是偵緝隊。哦,不,是皇協軍的人。」
「偵緝隊?皇協軍?我呸,人家可是名聲在外,有你這樣的孬種?我看你他媽的是不老實。」見他清醒了,幾個警察都不好再戲弄他了,畢竟事先是知道對方底細的。但是這戲是必須把它演足的。雷浩吊著一支煙,走上去罵道。
「啊,不,不,我真的是……這是我的證件,請各位看看。」好漢不吃眼前虧,趙廣文的手下已經被警察局作弄夠了,那還有不見機行事的,趕緊掏出證件遞了過去。
裝模作樣地看了一下證件,雷浩原本陰沉的臉已經換成了友好的笑臉:「原來還真是自己人。對不起了。不過我說老兄,大晚上的,你不在床上睡覺,跑這裡來幹嗎?難道是在訓練?是不是皇協軍的兄弟都是這麼訓練的?」
一句話把在場的警察們都聽笑起來。
「佩服啊,真是刻苦的。」
「怪不得人家皇協軍比我們『強』,你看連睡覺都……」
……
一群人在那裡大發感慨,而主角卻倦縮在牆角邊忍受著自己排出的穢物粘在身上的痛苦。耳聽著警察們的嘲諷,漲紅著臉爭辯道:「不是,我們是在執行任務。」
他這一說,嘲諷的話語沒有了。一個警察十分「奇怪」地問道:「不是吧?哪有執行任務睡覺的?怕不是執行的是睡覺的任務吧?」
現場再次爆發出一陣笑聲。
「喂∼那邊的兄弟,出什麼事了?」外面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
眾人聞聲轉過頭,卻看見一個人頂著雨小跑著過來,看樣子是另一個暗哨。
「隊長,你,你來得正好。」那被圍住的暗哨見來了救兵,不顧了其他,站起來就往外走。他這個舉動惹得周圍的警察紛紛後退,自然而然地閃出了一條路來。
那個隊長皺了皺眉頭,隨即捂著鼻子後退了兩步,責怪道:「你這是怎麼回事?」
「這位仁兄剛剛尿床了。」雷浩正兒八經地回答道。說完自己就先忍不住大笑起來。
眼前的局面顯然讓那個隊長很惱火,他掏出證件拿到雷浩面前,沉聲說道:「在下皇協軍周威,不敢請教……」
「原來是周兄,失敬失敬,在下警察局雷浩。」玩笑歸玩笑,眼前這個叫周威的,用他那種公事公辦的語氣,壓制住了眼前不利的局面。雷浩收起笑臉,接過證件,稍稍看了一眼就還給了周威。
掏出香煙,遞給周威一支,雷浩拉著他走到一邊。
「兄弟,」點燃煙,雷浩「好奇」地問道:「你們當真是在執行任務?」
見對方的態度大變樣,周威的心情也好了很多,他點點頭,算是回答了雷浩的提問,緊跟著故作深沉地說道:「兄弟,這世界不太平,有些事不知道地好。」
「明白明白。」雷浩笑著吐出一個煙圈,接著說道:「我的兄弟們看見他,」雷浩往身後一努嘴:「正在睡覺,以為是破壞分子。誰知道你們是在執行任務。全是一場誤會,請周老弟多多包涵。」
雷浩的話讓周威尷尬不已,老臉一紅。他剛才也是在睡覺,都是這邊鬧起來才醒過來的:「誤會解釋清楚就好。媽的,執行任務敢睡覺,老子回去收拾他。」說完,他轉身罵道:「他媽的,還不回去換衣服,在這裡丟人現眼。」
在警察們「同情」的目光中,那個大小便失禁的暗哨訕訕地一溜小跑離開了這裡。
「行了,不打擾兄弟了,我們告辭。不過我們就在這四周巡邏,有什麼需要叫一聲。」雷浩看看也差不多了,把煙頭扔掉,抱拳說道。
「好,謝謝。」周威回了一禮。
分手後,雷浩帶著手下並沒有走多遠,而是牢牢看住林承富躲藏的那個院子。
一會,肖彥梁帶著人過來了。
聽著雷浩的講述,他不由地皺起了眉頭,低聲責怪道:「多事!那王八蛋不從這裡出來怎麼辦?」
雷浩早已成竹在胸,說道:「總要給其他人一個說法是不是?你看兄弟們的興奮樣。」身後,肖彥梁帶的警察正有滋有味聽剛才的經過,臉上都露出羨慕的表情。
肖彥梁看在眼裡,心裡既感到欣慰,又感到無奈。對於皇協軍裡面的人,手下是絕對不會放過戲弄的機會的。說到底,這裡面還是包含了不少對漢奸的憎惡的因素。
「局長,我判斷過了,那裡的暗哨被我們一嚇,屎尿齊出,回去換衣服了。那個混蛋要是聰明,一定會利用這個機會,從門口出來的。」雷浩看見肖彥梁望著手下們的臉上漸漸露出笑容,趕緊說出了自己判斷。
彷彿要印證雷浩的話,沒等肖彥梁回答,林承富藏身的院子門忽然打開了。兩個人連忙後退幾步,躲到屋簷下。其他的警察見兩個上司如此,一時間竟不知所措。
「沒事,大家不要緊張。我以為是什麼事,一個收馬桶的罷了。」肖彥梁回頭對大家說道。然後自己也放鬆下來,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看著門口。
半亮的天空,一輛平板車慢慢推出來,上面放著三個大桶,一個帶著斗笠,穿著蓑衣,佝僂著身子的男人推著車走過來。
「給我一根煙。」肖彥梁覺得手心出汗,對雷浩說了一句。在那人出來的一瞬間,肖彥梁幾乎可以肯定那人就是林承富!
好聰明的傢伙,化裝成收馬桶的,利用人們對他避之不及的心理,輕鬆混出城。
(作者註:江南的很多城市,都有一個專門每天早上挨家挨戶收馬桶的行業。那時候各家各戶是沒有廁所的,只有馬桶。每天早上,就會把馬桶放在門口,由這個人把馬桶倒乾淨。這種現象甚至到改革開放前還有。)
點上煙,肖彥梁的表情很正常,但是語氣卻是很急切:「看到了那個王八蛋了嗎?別轉頭,繼續和我說話。」
正想轉頭看的雷浩生生中止了脖子的動作,一邊聽著車子轉動的聲音越來越近一邊問道:「局長你為什麼這麼判斷?」
「廢話,附近就是茂福飯店,要收馬桶,都是從那裡開始的,這傢伙卻反其道而行,除了心裡有鬼,還有什麼解釋?」肖彥梁肯定地說道。
說話間,車子已經走過了他們身邊。不過那個推車的人似乎看了那群警察一眼。等車過去,這時兩個人才轉過身看著慢慢遠去的目標。
「局長你說得沒錯。」雷浩吸了口煙,忽然說道:「你看他的樣子,身子佝僂得不自然,我估計他腰上一定別了一把槍。」
肖彥梁點點頭,對雷浩的推斷表示滿意。
林承富現在也很滿意。肖彥梁和雷浩的判斷沒有錯,那個收馬桶的也的確是他裝扮的。這一切本來就是他逃跑計劃的一部分。
一個多小時前,當他剛進入房間,還沒喘口氣,外面雷浩帶著人開始了對暗哨的戲弄。當時可把他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僅僅知道店裡的暗哨位置,對於外面的,他卻不知道。只是憑著一種小心,他決定從屋頂慢慢爬過去,沒想到就在自己的第一目的地,竟然有一個暗哨。不過幸虧警察這麼一鬧,最後那個暗哨居然走了。
暗暗舒了口氣,林承富輕輕放下包裹,輕手輕腳走到裡屋,沒有想其他,舉起匕首就把床上的兩個收馬桶的老夫婦殺了。
好容易等到天慢慢亮了,他取下主人避雨的斗笠、蓑衣,推出車,平靜地走了出去。下著雨,再加上這身裝束,不管是誰也不會認出來的。不過當他走出來看見那群警察,甚至肖彥梁也在裡面的時候,他嚇得幾乎想撒腿就跑。
心裡一邊祈禱,腳下一邊機械地挪動,這一百來米的距離,竟讓他全身都濕透了。拐過牆角,林承富一下子坐在車把上,怎麼也起不來了。
抹了一把汗,背上一片冰涼倒讓他平靜了許多。見沒有跟過來,他心裡也逐漸得意起來:「媽的,你們不是很行嗎?老子這一招你們可沒想到吧?」
現在是六點剛過,再有兩個小時城門就開了。林承富厭惡地看了一眼車上的大桶,胃裡一陣嘔吐的感覺。沒法子,為了保命,哪怕就是躲在馬桶裡也願意。林承富歎了口氣,打起精神站起來繼續走下去。
天已經完全亮了。城門打開,三三兩兩早起為生存忙碌的人們開始進進出出。林承富推著裝滿糞便的車晃悠悠地往城門走去。
如他所願,所有的人,包括守城門的警察和日軍都捂著鼻子躲到了一邊。等到順利出了城,林承富逐漸地加快了腳步,沉重的車子似乎也不沉重了。
兩個小時後,林承富推著車來到了長江邊。這麼長的路把林承富累得夠戧。到了江邊,他不顧一切地跑了過去,用手捧起水,大口大口地喝著。
清涼的江風帶著雨絲吹在林承富的臉上,他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他的確是有理由笑的。儘管前面還有很多路走,但是至少現在他已經脫離了最危險的地方。
「大介洋三發現暗哨死了,自己消失了,會是什麼表情呢?」放下手,林承富繞有興趣地想著這個滑稽、可笑的問題。
大介洋三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當他接到報告趕到茂福飯店的時候,憤怒的心情幾乎讓下令處死所有在場的支那人。
「你們昨晚上沒有偷懶?」趙廣文見大介洋三神情不對,立刻搶先厲聲喝問昨晚上值班的人員。
「沒……沒有,屬下絕對認真地執行了任務。昨天警察局的人還在這一帶巡邏,他們可以作證。」周威發著顫音回答道。
他今天早上去敲飯店的門,久久沒有反應,心知不好,招呼人撞開大門就發現了情況有變。現在看到憲兵隊長的臉,心裡叫苦。這個日本人當初下令處死在集市和葉克明發生衝突的幾個夥伴可是一點猶豫都沒有。
「哦?是這樣的嗎?」大介洋三聽周威這麼一說,把目光轉向了趕過來的肖彥梁。
「是的太君,您知道我們每天晚上都在和其他太君巡邏。」肖彥樑上前一步,恭敬地說道:「就是這幾天下雨,皇君沒有出來,但是想到自己的責任,我們還是堅持巡邏。昨天我帶著人是看見他們幾個躲在角落裡,開始我還奇怪,差點把他們抓起來,可看了他們的手勢,才知道他們在執行什麼任務。太君,到底出什麼事了?」
大介洋三沒有說話。一邊的趙廣文悄悄拉了一下肖彥梁,肖彥梁跟著趙廣文退了幾步,趙廣文這才附耳小聲把事情說了,而肖彥梁的臉色也隨著趙廣文的話快速變化著。
註:各位讀者,本小說將在——的《軍事、歷史類書籍評書運動賽》中進行有獎評論。時間是2005年4月1日到4月30日。
說實話,作為作者,對於這樣的題材,實在是感到誠惶誠恐,因為這個題材應該由專業作家來寫。兩年時間來,曾經不斷有放棄的念頭,可是卻總有一種力量和精神在鼓舞我。
本書在——vip的全部稿費,將全部捐出來交給和抗戰有關的活動組織者。這是我當初和——的管理員說好的。現在寫了50多萬字了,也的確需要大家給予指導和評論。當然,你也可以把評論放在我的郵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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