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陳六子正和樓小平在茂福飯店吃午飯。
中午的時候陳六子正準備去吃點東西,推出自行車,剛走到門口,迎面碰上樓小平氣乎乎地進來。
「怎麼啦?」陳六子隨意地問了一句。
「媽的,趙廣文居然拉了一支一千來人的隊伍,說是什麼『皇協軍』,剛才遇到以前偵緝隊的幾個混蛋,在老子面前那個得意樣!咦?六哥,你這是上哪裡?」樓小平說完,才發現陳六子推著自行車準備外出。
「我到現在還沒吃中午飯呢,走,陪我去茂福飯店吃點東西,散散心。」陳六子熱情地邀請道。這陣子他幾乎每天要去那裡,次數多了,拉上一個人打打掩護也是不錯的主意。
「行,我陪你去。」樓小平遲疑了一會答應道。
到了茂福飯店,小二安排他們坐下後,林承富給陳六子遞了個眼神,轉身往後堂走去。
「樓子,你先吃著,我去尿尿。」等飯菜上來,陳六子起身說道。
沒走兩步,一邊兩個聊天的夥計的話飄到了他的耳朵裡。儘管聲音很小,但是陳六子當即就呆住了。
「喂,阿根,怎麼幹得好好的要走了呢?」
「你不知道,昨天偵緝隊的趙隊長帶著人,上了老闆的閣樓,抱了一個箱子下來,說是什麼電台,我當時就嚇傻了,原來我們老闆還是軍統那邊的人。媽的,老闆投靠了日本人,你以為那些游擊隊會放過他?再不走,搞不好什麼時候得陪著老闆一塊死。」
「真的?老闆投考了日本人?狗日的。」
正要往下說的夥計猛然間發現陳六子站在邊上,嚇得立刻閉嘴跑開了。
林承富叛變了!
陳六子難過得不知道是哭還是笑。前有田萬章先生壯烈殉國,跟著就是林承富叛變!現在該怎麼辦?一咬牙他伸手握緊了槍把,邁步往後堂走去。
後堂裡林承富正焦急地來歸走動著,看樣子是在掩飾自己焦躁不安的心情。
「林老闆,有東西要我帶嗎?」強忍下掏槍斃了這個叛徒的衝動,陳六子平靜地小聲問道。他準備看這個王八蛋如何表演。
「哦,哦,有,有!」儘管有準備,林承富還是有些措手不及,話語間都點結巴了。
說完他把一張紙條交給陳六子。
陳六子小心地把紙條揣好,轉身準備離開。
「兄弟,等等。」見陳六子沒有情報給自己,林承富叫了一聲。
「就等你這句話呢,不然怎麼看你表演。」陳六子心裡冷笑一聲,轉過身,卻是皺緊了眉頭,問道:「還有事嗎?」
「你沒有情報要我發出去?」林承富忽然有些不敢看對方的眼睛,低下頭問道。
「沒有。軍火庫炸了,我們也該休息休息了。」陳六子盡量保持著以前的語氣回答道。
「對,也對,也該我們休息休息了。對了,」彷彿下定了決心,林承富抬起頭問道:「和你接頭的人還是蒙著臉?」
「林老闆,這些不是你該問的吧?」陳六子反問了一句。
「是,是不該我問,我也是關心你嘛。」定下心的林承富說話利索了起來。
「他媽的,」陳六子忽然罵了一句,「還用說,當然是蒙著臉了,說得倒好聽,是保護我的安全,媽的,其實說到底這麼久了,還是不相信我。」
「聲音呢?」林承富有些失望,還是問道。
「聽得出來個屁,那人都是變了嗓子和我說話,我是神仙吶?」陳六子表現出一了一種很正常的怨氣。
以他從前從事情報工作的經歷,林承富的表現已經完全證實了店小二的話。陳六子悄悄地把槍機拌開,準備處決這個叛徒。
「你們肖隊長對你們怎麼樣?」林承富似乎沒有注意到眼前的危險,下意識地問道。
見問道肖彥梁,陳六子登時猶豫起來。是呀,自己一槍崩了叛徒,大不了自己一死了之,可是德貴怎麼辦?整個警察局的兄弟恐怕都會遭殃,可是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了,處不處死叛徒,局裡的兄弟們都要遭殃!
正猶豫著,外面樓小平大聲問了一句:「六哥,你沒事吧?」
「就出來。」陳六子大聲回了一句,霎時間他收起了除掉叛徒的想法。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必須要盡快想法通知自己人撤離。
「兄弟們,肖大哥,張大哥,對不起了。」陳六子心裡念叨了一句,顯然敵人是想跟蹤自己,看自己把情報給誰。想到這裡,他惡狠狠地盯著林承富用責怪的語氣說道:「你沒看見還有人跟著我一起過來嗎?找死呀你,問這麼多。」
說完也不理會目瞪口呆的林承富,轉身走了出去。
「媽的,小二,換個雅間,來壺酒。」坐下之後,陳六子高聲叫道。
「六哥,你……你沒事吧?局長說了中午不准喝酒的。」樓小平顯然沒有料到陳六子的情緒變化這麼大,有些詫異。
「老子想到你剛才說的『皇協軍』,氣就不打一處來。中午不准喝酒,大不了老子下午不出去總可以吧。」陳六子早想好了托詞。
「可是……」樓小平還想說什麼,卻被陳六子粗暴地打斷了:
「可是什麼?還當不當我是你六哥?一個大男人,囉哩八索的。走,換個地方喝酒。」
換到雅間,兩個人只顧著喝酒,到一壺酒喝完的時候,竟沒有說一句話。
招呼小二重新上一壺酒,樓小平已經不停地搖著手說:「不能喝了,再和就醉了。」
「醉了最好!」陳六子伸手拿過樓小平的杯子,倒滿了,說道:「你說我們這些警察賤不賤?人家皇協軍吃香的喝辣的,憑什麼我們就要守紀律?早知道當初就該到那邊去。」
出乎陳六子意料,樓小平竟然沒有表示反對。他反覆看了看滿臉通紅的陳六子,心裡判斷著他是不是喝醉了。
「話不是這麼說,到哪裡不是替日本人辦事?肖局長讓我們守紀律,那也是讓那些敵對分子少打我們的主意,為了我們的安全嘛。」樓小平小心地組織著詞語。
「你說得也有道理,來,干了。」陳六子很奇怪樓小平沒有對他的大逆不道的話作出反對,一邊乾杯一邊就在想,局裡的兄弟們都是兩個局長從死人堆裡刨出來的,哪個不是對黃長羽、張旭、肖彥梁忠心耿耿?換作其他人,早就發作了。
「這小子到底什麼意思?」心裡這樣想著,卻看見樓小平面前的酒杯還是滿的,立刻很生氣地指著酒杯。
樓小平無可奈何地喝了下去,站起身,說道:「我去尿尿。」
陳六子點點頭。他的酒量一直很好,一斤半老白幹下去,還能打麻將,只是他有個特點,就是喝一點酒,臉就會紅得像猴子屁股。以前田萬章經常開玩笑說:「臉紅正能喝,不信,你去跟六子喝喝看。」田萬章也經常利用他這一點,讓他去套情報。
「來,再喝……一杯。」樓小平尿完回來,陳六子故意舌頭打結地說道。
「六哥,我不能喝了,再喝就醉了。我看也也差不多了,別喝了。」看到陳六子「醉」成這樣,還要喝酒,樓小平嚇了一跳。
「我們……是不是……兄弟?陪……不陪哥喝酒?」陳六子拉著樓小平,瞪著眼問道。從樓小平沒有對他投靠趙廣文的主意表示反對開始,陳六子就下決心要把他灌醉,問出點什麼來。說來奇怪,原本想在這裡拖拖時間,看看林承富的下一步反映,卻沒想到樓小平會有意外的反映。這小子有點問題。
「好,喝就喝。」樓小平下了什麼決心似的,忽然很爽快地說道。
「好,是我兄弟。」陳六子伸手豎起了大拇指,把酒滿上後,他大聲叫道:「老闆!」
幾乎是喊聲的同時,林承富打開門進來。陳六子瞇著眼,見他這麼快進來,知道這王八蛋一直在門口偷聽,心裡冷笑了一聲,說道:「再……拿幾乎壺酒來。」
「二位老總不要再喝了,再喝就醉了。」林承富小心翼翼地說道。
「去你媽的,老子沒錢嗎?快去。」樓小平一拍桌子,罵道。
林承富猶豫著,卻看見陳六子似乎使了一個眼神,心裡誤以為他是想把樓小平灌醉,好去傳遞情報,心裡疑惑著陳六子都醉成這樣,能工作嗎?想歸想,還是點頭應了一聲,退出了屋子。
放下三壺酒,林承富還是擔心地勸了一句,卻被樓小平罵了出來。
「六哥,你說咱們黃局長真的是抵抗分子?」吃了點東西,樓小平問道。
開始了!陳六子心裡嘲笑了一句,說道:「我們這些人怎……怎麼知道?呃,照….我看,是不是抵……抗分子,關老子屁事。來,喝酒。」
「說得也是。干了。」樓小平附和了一句。
「樓子,我……我告訴你,」陳六子等樓小平把酒滿上,說道:「這人啊,就他媽的幾十……年,該幹什麼幹什麼。現在倒好,中午……不准喝酒,買東……西要…….要給錢,他媽的,老子就……就是羨慕偵緝隊,多自由,多囂張。」
「話不能這麼說,現在的兩個局長不是挺好的嗎?」樓小平搖搖頭說道。
「去,別……別在我面前提那兩個局長,縮手縮腳的,哪像幹大事的人!」陳六子作出十分生氣的樣子,慢慢地作出清醒一點的樣子,說道:「皇軍我們不說了,可是憑什麼見到偵緝隊也要忍氣吞聲?他偵緝隊憑什麼這麼猖狂?還不是有皇軍在後面撐腰?說是給我們派個皇軍顧問,可是過了這麼久,連個人影都沒見到。」
見陳六子說話有些清醒了,樓小平心裡大喜。所有喝多了的人,你只要找到適合他的話題,他一般都有興趣,說著說著會有那麼一絲清醒,不過這也表明了他離喝醉已經不遠了。
「說得也是,原本以為這皇軍顧問一來,我們也可以囂張一下,這下倒好,顧問沒來,偵緝隊倒升級成皇協軍了。」樓小平伸手捏了顆花生米,說道。
「可不是嘛。」陳六子誇張地打了一個哈欠,順著話題說道:「現在皇協軍那群混蛋肯定得意得不得了,有時想想,還不如參加他們。喝酒!」
這一杯下去,樓小平的胃裡火燒火燎,他心裡一驚,自己的酒量本身不是太好,現在兩個人已經喝了四壺,約七八兩酒了,搞不好自己跟著喝醉了。
「六哥,話不是這麼說。警察局上下這麼多兄弟,那個不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小心慣了。對了,你猜猜王樹心他們跑什麼地方去了?」
「王樹心?」陳六子心裡咯登一下。醫院的血戰,德貴曾經給他講過,兩個人當時還唏噓不已。想了想,說道:「我怎麼知道。好容易被肖局長救了,說不定嚇得開小差跑了。這年頭,誰說得清。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他們突然消失,第二天皇軍的醫院就被襲擊,心裡感到怪怪的。」樓小平沒料到他說的竟和雷浩相似,臉上已經露出極其失望的表情。
「王樹心襲擊醫院?你這玩笑開大了。」陳六子一句話就把樓小平的信心打沒了。「就他那個膽量去襲擊醫院,也他媽的虧你想得出。你沒喝多吧,喝酒!」
樓小平無可奈何地又喝了一杯。「可是從人數上……」放下酒杯,樓小平剛說了半句,就被陳六子打斷了。
「我說,你要說是『共產』黨,我信,你要說是王樹心,誰他媽會信?你沒見過王樹心那小子沒靠上肖局長之前的那個熊樣,街上買東西的人他都不敢說話大聲了。他有膽量做那事?我他媽的真服了你。喂,喝酒,怎麼老是我在勸你?」
樓小平沒有理會陳六子的勸酒,心裡彷彿放下了承重的包袱,高興地說道:「我也說王樹心沒這個膽量,可是趙隊長就是不信……」說到這裡他猛地伸手掩住嘴巴,驚駭地望著對面已經變了臉的陳六子。
「原來樓小平你是偵緝隊的人。失敬,失敬。」其實陳六子心裡的震驚恐怕不亞於樓小平。看著這小子的表情,他又長長歎了口氣,放緩了聲音說道:「樓子你別害怕。你信不信得過我六哥?」
「我信,我信!」樓小平自知失言,聽陳六子的話裡好像又什麼轉機,連忙說道。
「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是想離開警察局。但是我不想像王樹心他們開小差。人生在世,不快活幾年,怎麼對得起生養自己的父母?樓子,你看有沒有機會,把我引薦給趙隊長?這警察局的窩囊氣老子也受夠了。唉……」陳六子「真心」地說道。他面部的表情,似乎很失落,完全一幅人生不得志的樣子。
陳六子的這個樣子倒不是裝出來的。剛發現了一個叛徒,馬上又遇到一個奸細,他心裡苦悶極了。
樓小平仔細看著陳六子的表情,心裡盤算著真實的程度,未了,他認定了對方表情的可信。站起來走到門口小心地看了看沒人,回到桌旁拿過酒壺,替陳六子滿上,這才說道:
「醫院的事發生後,趙隊長非常懷疑是王樹心他們做的。都是四個人,而且死的時候都有意用手榴彈把頭炸碎了。趙隊長說只要我查出了是王樹心他們做的,回去就給我一個小隊長當當。可惜呀。六哥有心投靠趙隊長,我心裡高興的不得了。媽的,張旭、肖彥梁處處作出一幅正人君子的樣子,動不動和我們對著幹,他當自己是什麼人,還不是都在替日本人幹活,他以為老百姓會怎麼看他。」
樓小平的話讓陳六子心裡一陣感慨。原來不管是警察局的人也好,還是皇協軍的人也好,都知道這當漢奸不是個好事。可是世界就這麼奇怪,明知道不是好事,卻還要幹下去。
「原來趙隊長是想趁機板倒張旭、肖彥梁他們。除了這件事,還有沒有其他的機會?六哥我總不能空著?喝酒,喝酒。」陳六子邊說邊舉起了酒杯。
大概是取得了一點「成績」,樓小平的興致高了許多,極爽快地喝下酒,說道:「六哥說得沒錯,在警察局,確實是活得夠窩囊。我也早想完成任務,回偵緝隊,噢,現在叫皇協軍了。我想趙隊長會非常歡迎六哥加入的。」
陳六子有些奇怪,難道趙廣文沒有把自己的身份告訴樓小平?還是這小子一直在試探自己?可是看這小子的樣子,是真心歡迎自己脫離警察局加入皇協軍的,這是怎麼回事?
人一高興起來,哪有不喝酒的道理。樓小平現在就是這樣,心情的壓力已經放開,一邊向陳六子述說著自己的擔驚受怕,同時許諾著美好前景,一邊有一杯沒一杯地喝著酒,不知不覺中,第六壺酒喝完了。
「六…….哥,」放下酒杯的樓小平瞪著有些血絲的眼睛開口說道。他面前的陳六子早已作出一幅喝多了的樣子,臉上紅得似乎要滴出血來,右手支著頭,半閉著雙眼。
「前天我見到隊長,他還把我罵了一通,媽的,我心裡……我心裡的…….委屈卻找不到人說。不過老天爺也待我不薄,我……我……我一直懷疑著的饒嘉陵,昨天和今天終於露出尾巴了。」樓小平得意地說道。
「是嗎?」陳六子沒有張開眼,依舊保持著那種「醉樣」,心裡卻是吃驚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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