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的叫喊、戰鬥的姿勢,早已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聽到張旭的喊聲,圍住的人群頓時有些騷動。
「隊長,隊長來了。」人群中葉克明率先大聲喊道。他剛想出去接張旭,不想邊上的日本兵刺刀一下子抬到了他的胸前,葉克明只得悻悻地收回了邁出的腳步。
一會兒,大介洋三的身影從分開的人群中露了出來,他對日本兵說了一句什麼,那些士兵立刻解除了戰鬥姿態。
「張隊長,噢,肖君也來了。你的傷不要緊了?」大介洋三驚訝地看見張旭的自行車後面竟然坐著肖彥梁。
見日軍解除了戰鬥警報,張旭這才下車推著肖彥梁走近了人群。不過裡面已經沒有一個老百姓,全是便衣隊和偵緝隊的人,而且黃長羽、趙廣文赫然也在裡面。
「太君好!」走近了人群,肖彥梁已經下了車,和張旭一起,給大介洋三敬禮。然後又給黃長羽敬禮。敬完禮後,張旭和肖彥梁同時皺了皺眉頭,因為他們已經聞到了一絲淡淡的酒氣和酒後嘔吐物的味道。
見肖彥梁雖然拄著枴杖,但走路時已經正常了許多,大介洋三點點頭,關心地說道:「肖君,你傷還沒有完全好,就不要出來了。」
大介洋三對肖彥梁的態度讓趙廣文大為嫉妒。他小聲對黃長羽說道:「看來太君很關心肖隊長的嘛。」
黃長羽鼻子裡「哼」了一聲,沒有說話。要不是肖彥梁曾經以身替換他去死,黃長羽幾乎也會有趙廣文的想法。可惜有了那次經歷,黃長羽已經知道肖彥梁是永遠不會背叛自己了。
「黃局長,你怎麼不說話?」見自己的挑撥離間沒有什麼效果,趙廣文有些不甘心,追問了一句。
黃長羽看了一眼趙廣文,淡淡地說道:「彥梁為了我負傷,太君關心他,是他的榮耀,也是給我的面子。」
趙廣文頓時有如吃了一隻蒼蠅一般,這一鼻子灰可把他吃得夠嗆。
「太君,這城裡打槍,我能不來嗎?再說我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您看張隊長,昨晚上帶隊跟著皇軍巡邏了一個晚上,早上才剛睡了兩三個小時,不是也來了嗎?」肖彥梁笑著對大介洋三說道。
「哦?張隊長昨晚巡邏了整整一個晚上?」大介洋三有些吃驚,也有些自豪。昨天臨時說了一句話,這張旭竟然執行得這麼徹底。
「哪裡,哪裡,還不是為了不產生誤會,我就輪流帶隊到憲兵隊集合,讓我的人和其他太君熟悉熟悉。」張旭很「謙虛」地說道。
「很好,張隊長,看來我信任你們是對的。」大介洋三點點頭誇獎道。
「太君,這裡出了什麼事?」客套話講完了,肖彥梁進入了正題。
「我和黃局長、趙隊長也是剛到,就看見我的士兵開槍打死了一個趙隊長的手下。還沒問話呢。」大介洋三搖搖頭說道。
日本人開槍打死的事趙廣文的手下!這個情況可讓張旭和肖彥梁大吃了一驚。
「葉克明!」肖彥梁大聲叫道。
「到!」人群中葉克明鑽了出來,挺胸答應道。正午的陽光下,他臉上卻有一塊青淤。
「咦?你的臉怎麼了?」肖彥梁一看葉克明臉上的青淤,問了一聲,沒等葉克明回答,又說道:「我們有沒有人知道這事的?叫出來給太君說說。」按理說這件事,既然是日本兵打死的是趙廣文的人,應該由開槍的日本兵或者偵緝隊的人說才是,可是肖彥梁想到自己的人在沒接到命令前,好像沒有這麼積極處理事故的習慣,既然葉克明他們在這裡,十有**看到了事情的整個經過,所以搶先讓自己的人說,既表現了自己的忠心,也搶了個主動性。
果然肖彥梁瞟見大介洋三和趙廣文都皺了皺眉頭,顯得有些意外。
「是!」葉克明答應道。明顯的,趙廣文的人被日本兵打死,使他不由自主地表現出一絲興奮。
「報告太君,報告局長。隊長,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們都在場,經過是這樣的。」葉克明口才不錯,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按照局裡的計劃,我們幾個人整個上午都在集市裡巡視。太君,自從上次隊長他們在這裡發現了可疑分子,我們可是從來不敢放棄對這裡的秘密監視。看看快到中午吃飯的時間了,為了不放鬆巡視,我們幾個人就買了些燒餅,就近坐在一個買甜水的鋪子裡,就著甜水吃燒餅。
就在這個時候,我們忽然聽見外面忽然亂了起來,有罵聲,有哀求聲,有哭聲。出來一看,嘿,你們猜怎麼著,偵緝隊的幾個人正在打那個賣我們燒餅的人。那個烙燒餅的攤子也被踢翻在地。那個賣燒餅的被打得抱著頭倒在地上來回翻滾躲避,嘴裡慘叫不斷,
太君,您為了這個城市的安定繁榮可是下了不少的功夫,所以這個集市才有這麼多人。可是太君,那個賣燒餅的可是一個老頭。」
幾個人聽葉克明這麼一說,順著他的手指,果然地上躺著一個老頭,滿臉的血污,身上的衣服也早就成了布條,胸口有幾個血洞,早已被打死了。
「喂,我說葉克明,你這麼囉囉嗦嗦說的和這事有什麼關係?」肖彥梁見大介洋三臉上露出不耐煩的表情,罵了葉克明一聲。
「關係大著呢。」葉克明哪有看不到大介洋三臉上表情的道理,他可是一直是一邊說,一邊觀察,平時聽茶館裡的說書的聽多了,他知道應該怎麼樣吊起聽眾的胃口。
「哦?有什麼關係這麼大?」效果出來,大介洋三一聽葉克明這麼說,有了一些興趣。原本要不是聽葉克明誇獎他為了這個城市的安定繁榮下了不少功夫,他早打斷了這個支那人問自己的士兵了。
「太君,您想,要不是您的努力,這集市哪有這麼熱鬧?要不是您的功勞,那個老頭子怎麼會來賣燒餅?」葉克明順著大介洋三的話說道。
大介洋三想想,好像是有些道理,他點點頭,說道:「很好。你繼續說。」
「是。」葉克明再次立正應道。
「太君,我們一看,嘿,這還了得?人心思定,好容易老百姓明白了皇軍是來建設皇道樂土的,他偵緝隊卻不知道安了什麼心,卻做出這種事情來。」
「小子,你說什麼?」趙廣文心裡異常不滿,自己的人被打死了,還只能白死,本來應該是自己的人先說,結果不僅沒輪到自己,這小子還在給偵緝隊潑污水。
「不,偵緝隊的忠心我很明白,你不要添油加醋,節外生枝,說出事情經過就行了。」大介洋三還是很清醒。
「謝謝太君,明察秋毫。小子,聽見太君說的了嗎?」見大介洋三這麼說,趙廣文又有些得意了。
挑撥離間不成功,葉克明也不在意,繼續說道:「是,太君。我們就上前阻止他們。太君您想,現在局勢不穩,要是讓抗日分子趁勢作亂,那得給皇軍添多少麻煩?」
這話讓大介洋三心裡一動,葉克明這話有些道理,自己現在擔負著守衛軍需庫的重任,那是出不得一點錯誤的,萬一真像這個支那人說的,敵對分子趁勢作亂,那可不是一點麻煩可以應付的,想到也許會出現的後果,以及前些天醫院的事,大介洋三竟然冒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由得瞪了趙廣文一眼,倒把趙廣文嚇得一哆嗦。
「真的是很氣人,」葉克明見大介洋三深思的樣子,知道這話說到他心裡去了。從開始佈置便衣隊協防軍需庫到撤銷協防令,葉克明不是傻子,知道前方一定在打大仗。
「結果偵緝隊的那幫子人竟然囂張地衝著我們說:『媽的,老子是偵緝隊的,出生入死,吃幾個燒餅還要收錢,給臉不要臉。』
我就上前說道:『喂,老子是便衣隊的,怎麼著,想吃霸王餅?沒事欺負一個老頭子,算什麼本事?』說完,我就讓人去扶那個賣燒餅的。沒想到一個偵緝隊的,居然上前一腳把我的人踢翻了。並順勢掏出槍衝著那賣燒餅的就是一槍,當場把人給打死了。
太君,我們便衣隊和他們偵緝隊都是為皇軍效力的隊伍,平時大家也井水不凡河水,各走各的道,哪能受這樣的欺負?再說我們也站理。所以一看我們的人被打了,我手下的人就要衝上去。可是太君,我想這不是越來越亂了嗎?我們自己人內訌,也讓老百姓看熱鬧了不是?我就攔住我的人,說我們到太君那裡評理去。
不過太君,我也是看那幾個人偵緝隊的人好像喝多了酒,滿身的酒氣。太君您知道,酒喝多了,有些動作我們也不能和他們一般見識。」葉克明說得可是大義凜然和胸襟寬闊。
這個時候肖彥梁才看到旁邊還有三個人蹲在地上被端槍的日本兵圍住,看打扮就是偵緝隊的。臉色發白,不知是嚇的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幾個人身上可以看清楚一些骯髒的穢物。
肖彥梁心裡冷笑了一下,看了一眼還在那裡口沫飛沾的葉克明。「大白天喝醉酒?是不是想被碰上的日本兵玩死?」肖彥梁心裡說道。他可是親眼見過被日本人像貓玩老鼠一樣被折磨死的醉鬼。
肖彥梁用活動傷腿的動作掩飾著看了大介洋三一眼,但這個鬼子卻對葉克明這個明顯的疑點沒什麼反應。
「你的舉動很好,可是我的士兵怎麼會開槍呢?」大介洋三點點頭,這些支那順民,尤其是肖彥梁,還是很識大體的。
「太君,上一次還是在這裡,還是那幾個人,我們便衣隊有兩個兄弟在這裡就因為阻止他們強搶賣東西人的錢被他們打傷了。後來張隊長和肖隊長兩位給我們說了很多一切要為皇軍的聖戰著想的道理,我們才忍住沒找他們討回公道的。太君,您說這容易嗎?這一次我們又在這裡被偵緝隊的欺負,兄弟們哪能服氣?」葉克明帶著委屈的口氣說道。
一旁的肖彥梁幾乎要笑出來了。這小子的嘴挺伶俐的嗎,明明他當時是說以後找機會慢慢收拾那幾個人,到葉克明嘴裡就變成一切以聖戰著想了。
「我看他們喝了酒,就對我的人說:『喂,兄弟們,他們喝了酒,我們不要喝醉鬼一般見識。』又對那些偵緝隊的人說:『你們好大的膽子,大白天喝得醉醺醺的。』
『老子喝酒怎麼啦?老子昨天替皇軍出生入死,皇軍獎賞老子的,不服氣怎麼的?』太君,我不知道他們昨天幹了什麼,但是我們誰不是在為皇軍效勞?皇軍獎賞他,是因為他們幹得好,可是再大的功勞,也不可以這麼囂張是吧?」葉克明理直氣壯地說道。
肖彥梁看到在葉克明說到「『昨天』」的時候,趙廣文的臉忽然變得雪白,身子竟然輕微的抖了起來。馬上轉頭看大介洋三,卻發現大介洋三原先像聽戲一般的表情,也已經變得非常陰沉。「昨天他們幹了什麼事?」肖彥梁心裡大吃一驚。
「太君您可不知道,我是正在一邊苦口婆心地阻攔我的人,他們就衝上來和我們打起來了。」葉克明一邊說,一邊指著自己臉上的那塊青淤。
「就這樣,我們打了起來。打的時候,幾位太君跑來了,大聲制止我們,可是那場面太亂,形式所逼,根本沒法住手。幾位太君就加入到裡面,一個一個拉開。太君,那個人,就是被打死的那個人,竟然糊塗到跳起來打了一位太君一拳,那位太君毫不客氣地就向襲擊者開了槍。」
「完啦?」肖彥梁問了一聲。
「完了。」
大介洋三招招手把開槍日本兵叫過來,詢問他開槍的過程。結果和葉克明的大同小異,的確是有人趁混亂的時候,狠狠給他肚子上來了一下,他也沒看清楚是誰,不分青紅皂白,抬手就是一槍。打架的人群才分開了。這才發現打死了一個人。
大介洋三聽完,心裡已經大致明白了。他黑著臉,一言不發,轉身往那幾個偵緝隊隊員走過去。
通過葉克明的敘說,趙廣文也大致瞭解了事情經過。正歎著氣一看大介洋三臉上的殺氣,心裡直叫不好,小跑幾步,走到大介洋三身邊,小聲說:「太君,肇事的那個人已經被打死了,剩下的我帶回去一定嚴加管教。」
大介洋三沒有停下腳步,他似乎沒有聽到趙廣文的說話。看見長官過來,幾個士兵讓開了一個口子。而那幾個人看見趙廣文過來,嘴動了動,卻沒有一個人說出話來,只是把頭低得更低了。大介洋三還沒蹲下,已經聞到了一股酸酸的嘔吐物和濃濃的酒氣。
他捂著鼻子後退了幾步,跟著的趙廣文差點沒撞上他。
大介洋三向幾個士兵大聲命令著。沒等趙廣文反應,「嘩啦」一陣槍栓拉動的聲音,緊跟著就是「啪啪啪」三聲槍響,幾個日本兵把三個偵緝隊隊員全部槍斃了。
趙廣文眼前一黑,突然的槍聲,突然的槍斃行動,讓他腳下一軟,坐在了地上。
「趙隊長,」看見三個人被槍斃了,大介洋三這才轉過身對趙廣文說道:「回去好好管教你的人。這幾個,我替你管教了。」
說完,也沒管正在往起爬的趙廣文,走到葉克明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你的忠心我很欣賞,我替你們主持公道。」又對張旭和肖彥梁說道:「你們對手下的管教我很滿意,希望能保持這種優良習慣。」
「是!」從突然的震驚中清醒過來的幾個人大聲回答道。
「走,回去。」大介洋三一招手,走向了自己的座車。
「黃局長,張肖兩位隊長,算你們恨,不過以後的日子長著呢。」清醒後的趙廣文望著離開的大介洋三的汽車,回過頭對黃長羽他們惡狠狠地說道。
「咦?趙隊長,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們可是處處在維護你們啊?」這種威脅肖彥梁可是見多了,故作奇怪地問道。
「哼!」趙廣文沒有答話,帶著自己的人離開了。
「局座,」趙廣文走遠了,肖彥梁才發現黃長羽臉色發白,心裡一驚,趕緊問道。
「沒……沒什麼。」黃長羽似乎在肖彥梁的叫聲中回過神來,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汗水,說道:「媽的,問都不問一下,就全部槍斃了。」
張旭、肖彥梁等人聽黃長羽這麼一說,頓時沉默下來。葉克明更是看著三具屍體發呆。他不是惋惜那三個可憐蟲,而是因為黃長羽的最後的那句話。
「不過我們也算是替隊裡的兄弟報了一件仇是不是?大哥,你先陪局座回家吧。我到局裡坐坐,好久沒去怪想念的。」肖彥梁打破了沉默說道。
在葉克明等人的陪同下,肖彥梁回到了警察局。留在裡面的德貴看見肖彥梁來了,驚訝地問道:「隊長你怎麼來了?葉子,剛才的槍聲怎麼回事?你怎麼受傷了?」
「沒什麼,趙廣文的四個手下和小葉他們打起來了,日本兵勸架的時候打死了一個趙廣文的人,大介洋三又把剩下的三個人槍斃了。我到現場看完就想著來看看。」肖彥梁三言兩語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哦。隊長你先坐。我給你倒杯茶。」德貴說完就往屋裡跑去。
接過德貴端的茶,肖彥梁慢慢品了一口。一旁的葉克明拿著德貴給的熱毛巾敷在自己的青淤上,他隱隱感覺到自己的剛才給大介洋三講的,並沒有讓肖彥梁完全相信。
「這是今年的新茶吧?不容易買到。」肖彥梁放下杯子問道。
「嘿,隊長你可真行!不錯,這是新茶,我本想今晚上給你送過去的。這茶葉是我今天上午在城外碰上的,要不是我搶先一步,就被趙廣文的手下全部搶走了。媽的,真他媽的不是人,滿滿的一口袋,十幾斤新茶葉,除了我按價買了五斤以外,那群王八蛋才給了人家一個大洋,還是看在我在場的面子上。」德貴恨恨地說道。
肖彥梁一時無語。過了一會才說道:「辛苦你了。謝謝。對了雷浩呢?」
肖彥梁的感謝讓德貴一愣,聽見問話,趕緊說道:「剛睡醒,我把他給你叫來?」
「不了,我只是問問。行了,你先出去。」肖彥梁看著桌上的那杯新茶,忽然有些疲憊。
留下葉克明一個人以後,把其他人都打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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