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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章 兩樣心情 文 / hcxy2000

    望著大介洋三和趙廣文在護衛兵的跟隨下慢慢遠去,門口的幾個人長長的出了口氣。

    「媽的,多來幾次,心臟病都要嚇出來。」德貴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說道。

    「行了行了,看看你和大哥的樣子,差點就走火了。」肖彥梁笑著說道。

    「說道走火,肖老弟,你的暗示也太不明顯了,我是怎麼也想不到你會用我和翠兒的關係來掩飾。你的反映夠快,兄弟我佩服啊。」張旭看著黑黑的街口,緩緩說道。

    「大哥,你別怨我,要不是這樣,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以表明你們幾個慌張的神色。做什麼事都要多想一條後路,是不是?再說,你不是答應高翠兒,這事完了就娶她嗎?反正我想你娶媳婦,能瞞過其他人悄悄辦了?正好借這個機會,一舉幾得。」肖彥梁笑了笑,說出了自己當時的反映。

    「那我還要謝謝你了?」張旭忽然轉過身,舉起拳頭,一下打在肖彥梁肩上。「媽的,我還真要謝謝你。誰想到昨天能從那裡平安回來?當時我就在想怎麼和翠兒說。你呀,還真說准了,我是有些『膽小』。」

    「哈哈,這可是你自己說自己『膽小』哦。」肖彥梁笑著把兩個人拉進院子,探身看看外面,關上了門。

    打開暗室,把文川扶出來,高翠兒已經重新把飯菜端出來了。

    「真有你的,」文川笑著向肖彥梁豎起了大拇指。當才幾個人已經把大介洋三進屋後的情形告訴了文川——暗室的隔音效果非常好,本來就是怕裡面有什麼動靜,外面聽得到。

    「沒什麼,反映快罷了。只是,」說到這,肖彥梁停了一下,看看張旭和高翠兒紅紅的臉,這才接著說:「張大哥和嫂子的事就這麼順理成章定了,你們說,我算不算媒婆?」

    說著肖彥梁伸出食指,指著自己,問大家。

    「噗哧。」德貴低下頭,把嘴裡的飯噴在地上,然後把嘴用力壓在胳膊上不讓自己笑得太厲害。

    高翠兒羞得轉身要出去,卻被張旭一把拉住。張旭站起來,給高翠兒一個茶杯,自己端起一杯酒,對著肖彥梁說道:

    「兄弟,雖然你利用我和翠兒的關係,但是只要能糊弄日本人,我也就心安理得了,我想翠兒也是這麼想的。本來我也沒想到昨天咱們能夠順順利利地平安回來,所以自己還不知道該怎麼向翠兒求婚。哈哈,不准笑我,我從來沒有過這種經歷。想向德貴請教吧,他又是媒婆幫他撮合的。」

    說到這,張旭把酒杯往肖彥梁面前一舉:

    「兄弟,謝謝你替我把話說了。」說完他一口把酒喝了下去。一旁的高翠兒雖然羞得有些手足無措,也忙著喝了自己的杯子。

    沒等肖彥梁說話,張旭已經轉過身面對高翠兒,燈光下,高翠兒臉已經紅到了脖子,愈發顯得美麗。

    端詳了一會,張旭對高翠兒說道:「翠兒,昨天我走的時候答應你,如果我平安回來我就娶你。現在我問你,在這亂世,我隨時可能被日本人發現,也隨時可能被不知情的中國人幹掉,你還願意嫁給我嗎?」

    其他人愣住了,哪有象張旭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這種方式的求婚?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高翠兒竟然抬起頭,凝視著張旭,緩緩說道:

    「沒有你們,我早就死了。在這亂世之中,人算什麼?張大哥,我答應做你的媳婦,我願意每天給你做飯洗衣,跟隨你一輩子。」

    兩行清淚從高翠兒的眼角流下。張旭忽然用力,緊緊把高翠兒抱在懷裡,牙咬得緊緊的,不讓自己的眼淚流出來。

    屋子裡安靜得落針的聲音也可以聽見,看著他們,肖彥梁的眼角有些濕潤,德貴已經忍不住舉起衣袖擦自己的眼睛。

    似乎所有的苦難,在這一刻都消失了,所有的幸福在這一刻都降臨了。

    過了一會,張旭放開高翠兒,對其他人說道:

    「你們都在這裡為我作證,日後我要有對不住翠兒的時候,天打五雷劈,我張旭不得好死,死後喂野……」

    話未說完,高翠兒已經伸手把張旭的嘴捂上。

    「大哥,別說了。只要你還殺鬼子,不作漢奸,就沒有對不住我的。」

    「好!」

    肖彥梁一拍桌子,喊了一聲。

    他舉起杯子,向其他人說道:「來,為張大哥和嫂子喜結良緣,我們乾了這一杯。」

    所有的的人舉起杯,向張旭、高翠兒敬了一下。

    「等等,」張旭拉了拉高翠兒,高翠兒趕緊也舉起了茶杯。

    「兄弟們,我是不願意在鬼子的參合下舉辦婚禮的,想著就覺得噁心。今天就算我和翠兒的訂婚禮吧,等把日本鬼子趕出了中國,我們再補辦一次婚宴。」

    「好,大哥說得對!」

    「大哥,嫂子,咱們乾了這一杯,祝你們白頭到老,噪生貴子。」德貴激動地說道。

    此時的高翠兒反而把頭低了下去……

    靜靜的院子裡,肖彥梁和文川坐在樹下。德貴已經回去了,張旭心情高興,也喝醉了。

    肖彥梁把自己如何從下關逃出來,如何認識許小菇,如何進入了便衣隊,如何經歷了許子鄉等等等等,都向文川訴說了一遍。訴說的過程中他沒落一滴眼淚。

    文川站起來,透過樹梢,四月份快五月了,竟還起了薄薄的一層霧。

    「兄弟,你幹得好啊。」文川轉過身說道。

    「國難當頭,有多少軟骨頭出賣祖宗,出賣朋友去當了漢奸。可是畢竟還有你這樣的漢子,不畏強權,和鬼子拚命。好,好。」

    「文川大哥,我以前和鬼子干,那是因為家仇,方才您給我念了委員長說的『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我才明白了為什麼以前老是說『國恨家仇』,『國恨』在『家仇』之前。我是一個中國人,日本人侵略我們,我們就要反抗。我要做岳飛,不做秦檜。」

    「我理解你的心情。所以我們組成鋤奸隊,就是要警告那些左右搖擺的人,不要當漢奸,就是要提醒日本人,在中國,不願當亡國奴的人多得很。可是兄弟,你想過沒有,你現在孤身一人,勢單力薄,怎麼才能更有效的打擊鬼子?」

    「我也在想這個問題。」肖彥梁也站起來,說道:

    「所以我把張旭、德貴都拉進來了。」

    「不夠,你還要在隊裡多觀察,我出來以前,上級告訴我,很多人是被迫替鬼子辦事,我們鋤奸隊的任務,是鋤掉那些死心塌地替鬼子賣命的狗。對於那些被迫替鬼子辦事的人,我們還是要多爭取。畢竟都是老百姓。另外,你願不願意加入我們的隊伍?」

    文川最後的問話,肖彥梁愣了一下。

    「我願意。大哥,你說我該怎麼辦?」

    「第一,要想盡一切辦法保護好自己,第二,收集有用的情報,第三,抓住有利時機消滅鬼子。」

    「我明白了。可是那個大介洋三鬼得很,從來不說他們的事。」

    「呵呵,慢慢來,機會總是會有的,」文川笑了笑,說道:

    「那個大介洋三太狡猾了,你還要注意的是,小心他故意製造一些便利來考驗你。」

    「我記住了。」肖彥梁點點頭。大介洋三來考驗自己,這倒是一個應該注意的問題。

    「另外,你們這段時間,注意觀察趙廣文的活動規律,老子非幹掉才離開他不可。」說這句話的時候,文川眼裡忽然露出一絲凶光。

    「放心吧,大哥,你不殺他,我們也要想法子收拾他。我想等風聲過了,你還是趕緊出城,你在城裡,實在太危險了。」肖彥梁勸著文川。

    「不,殺了趙廣文我再出城不遲。再說,白天我就躲在暗室裡,沒什麼危險。」文川搖搖頭,堅決地說道。

    「也好。就這麼辦,等有機會再出城。」肖彥梁想了想,說道。

    「對了,加入我們組織的事,你一個人知道就行了,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份風險,對你,對其他人也有好處。」

    「是。」

    「另外,你還要好好利用黃長羽,這人我以前認識。他能對老百姓下跪,能裝病不替鬼子做事,說明他還是有一點中國人的良心。找個機會見見他。」

    「行,沒問題。」

    「不過,文川大哥,」肖彥梁忽然有個問題。

    「什麼事?」

    「我,我,我在想今天白天的事。殺日本鬼子,我沒有手軟過,可是白天在醫院門口,當我看著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日本人趴在火堆裡一點都動不了,活活被燒死,心裡到現在還總是有些不忍。我知道那些日本人是在和我們打仗時負的傷,他們回去養好傷還要回來,殺他們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那些殘廢,大哥,您別怪我有婦人之心,我就是心裡有些不忍。」

    「聽你們講的,雖然我不在場,可是也能感覺出那個慘狀。」聽到肖彥梁的問話,文川不由的一愣,想了想,才說道。

    「可是,兄弟,如果你的仇人殘廢了,你會不會放過他?」

    「不會。」

    「那就好了。你從南京逃出來,下關的幾千青年人有什麼錯?南京街上的百姓有什麼錯?許小菇家裡人有什麼錯?許子鄉的幾百男女老少,甚至那些還在吃奶的孩子有什麼錯?他們還不是被日本鬼子殺了?」文川的右手高高舉起,越說越激動。

    肖彥梁如遭雷擊,抱著頭蹲在地上,竟不敢正視文川的身子。文川的幾個連續的提問,句句都擊中了肖彥梁的心靈深處。

    「站起來,是中國人就給我站起來。」文川有些不滿意肖彥梁蹲下去的動作,命令道。

    肖彥梁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卻把頭低下。

    「兄弟,你要記住,」文川一把抓住肖彥梁,說道:「你現在做的,是一個中國人應該做的,首先是國家,然後才是自己的家。你幹的那些,是你在為國家報仇,是在為那些無辜慘死的百姓報仇!總不成你每次殺鬼子之前都要現問問那個鬼子殺沒殺過中國人吧?我相信,那些日本傷員也有家庭,他們的家人也在盼望著他們回家,可是兄弟,日本人是個禽獸不如的民族,他們雖然也有親情,但是他們在中國的土地上,卻是以殺人為樂的。你以前見過這種殘暴的民族沒有?所以,不管他們怎麼樣,只要是侵略者,只要是還在我們的國土上沒有滾,我們就要和他們拼到底!你知不知道,為了達到徹底佔領中國的目的,日本人在往東北大量的移民,同時也在大量的,有計劃的屠殺中國人?為了國家,為了中國人的尊嚴,你做得好,做得對。不要有內疚感,不要覺得不忍心。只有這樣,日本鬼子才知道,不止是前線,就是在這所謂的後方,他們也不安全。侵略者終究是侵略者,只要在別人的土地上,如論他的安全措施怎麼樣好,怎麼樣完備,也是要挨打的。」

    肖彥梁靜靜地聽著文川的講話,一邊聽,一邊把頭抬起來。文川說完的時候,他忽然咧嘴笑了。

    「大哥,謝謝你,我現在心情舒暢多了。你說得對,侵略者終究是侵略者,只要他沒滾出中國的土地,就要挨打。狗娘養的,殺中國人的時候,他們快樂著呢,老子殺日本人,管他殘不殘廢,傷不傷員,為什麼不能高興?呸!呸!呸!」

    肖彥梁用力往地上吐著口水,一旁的文川不由得笑了。

    「解開心裡的疙瘩就好了。」

    「嗯,謝謝你,大哥。」

    「好了,去睡吧,你明天還要忙呢。」

    肖彥梁他們在談話的時候,大介洋三正躺在塌塌米上望著天花板出神。

    離開張旭的家,打發走趙廣文和他的手下,大介洋三來到了醫院。醫院裡燈火通明,許多的人影一邊叫喊著,一邊跑動著,好幾次都差點撞上大介洋三。

    他並沒有找到高橋直一,這讓他感到很奇怪。聯隊長是他親自送進醫院的,怎麼現在不在了?又費了好大功夫,他終於找到了石原太郎醫生。可是找到了,大介洋三卻又不忍心打攪石原太郎。

    此時的石原太郎正靠在一張椅子上假寐。也許他實在是太累了,身上的白色大褂已經讓汗水印出了好大的一個汗漬印,頭髮也是濕漉漉的,無疑那也是汗水的緣故。

    望著睡著的石原,大介洋三沒有驚動他,只是在一旁站著。周圍來來往往的護士也很自覺地繞開他,腳步也放得很輕。

    「啊∼∼」一聲慘叫忽然響起,嚇了大介洋一跳。石原太郎此時也被驚醒。他條件反射似的跳起來,看見大介洋三站在身旁,僅僅是愣了一下,就點點頭,匆匆說了句「對不起」,拉拉衣服往外走去。大介洋三趕緊跟在後面。

    「真是麻煩,」跟在後面的大介洋三清晰地聽見石原嘴裡一邊嘟嚕著,一邊急促地走著。他走得非常快,大介洋三不由得加快了步幅的頻率才趕得上。

    「院長,有個傷員疼得受不了了,要求我們給他個痛快。院長,我們得嗎啡不夠,又有幾個傷員疼休克了。」一個護士迎上石原,大聲說著。

    「是嗎?真是不幸。麻煩你帶我到剛才慘叫得傷員那裡去。」石原太郎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冷靜地說道。

    「是,請這邊來。」護士連忙讓開身子,帶著石原太郎走進一件病房。

    病房的走廊上已經擺滿了病床,很多白天被燒傷的傷員躺在那裡,裡面本來就有一些本身是缺胳膊少腿或者雙眼失明的傷員,現在更是雪上加霜。無助地望著或者聽著身邊走動的護士。更有一些護士推著覆蓋著白布單的車子往外走。

    大介洋三心痛地望著這一切,他幾乎不敢再走了。咬咬牙,他微閉著眼睛,走進石原太郎進去的病房。

    病房裡,一個全身裹得只露出眼睛得雙員還在那裡大聲哀叫:「疼死我了,給我一個痛快吧,不要再讓我受罪了。」

    石原太郎站在那裡,冷冷地看著他,周圍的護士也站在那裡手足無措。

    「混蛋!」石原太郎忽然怒吼道。剛才還在哀叫的傷員一時間被鎮住,閉上了嘴。

    「你是一個帝**人,在戰場上你死都不怕,還受不了這點挫折?想想你在戰場上死去的戰友,你能活著,是多麼幸福的事,想想你能回家,你的家人是多麼高興的事。你的病情已經被控制住了,你應該相信我的醫術,相信我們大日本帝國的醫生。你要活著,大和民族還需要你為他作出貢獻,懂嗎?護士,給他一個木棍,要他用力咬著。」

    石原太郎的話,多多少少起了些作用,傷員不再大聲叫喊了,一旁的護士急忙出去找木棍去了。

    「石原君,為什麼不給他打一針嗎啡呢?」大介洋三小聲問道。

    「唉∼∼,我們出去說吧。」石原太郎歎息一聲,對大介洋三搖搖頭,說道。

    出了病房,來到走廊的盡頭,石原太郎掏出一盒捲煙,抽出一支,遞給大介洋三。

    見大介洋三搖搖頭表示不抽煙後,石原太郎苦澀地笑了笑:

    「想不到大介君還有這麼好的習慣。」

    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煙圈,石原太郎再把剩下的煙用力吐出,吹散了那些有些變形的煙圈。

    「那個士兵活不過今天晚上了。」

    大介洋三猛地盯著石原太郎,他吃驚地望著石原。

    「請不要用那種目光看著我。」石原太郎淡淡地對大介洋三說道。

    「你,你,你剛才……」大介洋三有些口吃了。他實在沒辦法把石原再病房對傷員的話和現在對自己的話和在一起想。

    「那不過是安慰的話罷了。那個傷員,本來是運輸隊的衛兵,全身百分之六十被燒傷,能熬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知道嗎?渡邊君當場被炸死了。」

    「啊?」大介洋三愣住了。那個昨晚上還在和他一起喝酒的渡邊死了?

    「當場死了一百三十四人。到現在又有二十九個死掉了。他媽的該死的支那人,他們竟然連傷員都不放過。混蛋。」石原太郎狠狠地卡滅了煙頭,罵道。

    「又有二十九個死掉了?」大介洋三喃喃地重複著石原的話。

    「可是,可是那個活不過今晚的傷員,你應該給他打一針嗎啡,減少他的痛苦呀?」大介洋三想起在病房的問題,不解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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