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我給大家介紹一下。」笑了一陣,肖彥梁對張旭說道。
「呵呵,這位一定是張隊長吧,鄙姓文,文川。國民政府情報部門工作。」文川笑著向張旭伸出手,接著說道:
「在地下室,那位翠兒姑娘把你們的事都告訴我了。原來你們是想炸鬼子軍車,一開始你們從地下面鑽出來,我還以為在夢裡。怎麼,白天的爆炸聲是不是你們昨晚干的?」
「嘿,昨晚在牢裡見到肖兄弟對您的樣子,就知道您是個不一般的人,原來竟是情報部的人。失敬,失敬。」張旭先一聽文川自我介紹是國民政府情報部的,心裡吃了一驚,不由得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伸出手,握住了文川主動伸出的手。
「大哥,文川大哥可是我以前在南京時認識的好朋友。」肖彥梁並沒有馬上回答文川的話,見張旭有些拘束,先對張旭解釋著自己和文川的關係。
「張隊長,別『您』呀的這麼叫,我長你幾歲,你和彥梁又是結拜兄弟,乾脆你就像他一樣,叫我文哥吧。」待肖彥梁說完,文川笑著對張旭說道。
「好的,文哥!」張旭也笑了,肖彥梁、文川的話,多少讓他緊張的心情變得好一些。他用力握住文川的手,心裡彷彿忽然有了某種力量!
「這位是德貴,」肖彥梁笑著把德貴介紹給文川。
「要不是他,我們根本發現不了地道,不要說救你了,就是怎麼進去我們都沒主意。所以呀,你真正的救命恩人是這位哦。」
「說什麼呢,你們都是我文川的救命恩人!」文川沒有理會肖彥梁的說笑,認真說道。他走上前,握住德貴的手,輕聲說道:
「謝謝。」
德貴什麼時候見過情報部門的人?以前只是聽過,據說那是個非常神秘的部門。現在忽然聽說昨晚救的這個人就是情報部的人,又被人家主動握住手,激動得幾乎立不住了。
文川鬆開手,拍了拍德貴,讚了一句
「好樣的!」
說完,笑著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文川大哥,白天的搜查沒什麼吧?」肖彥梁關心地問道。
「有什麼事的話,我們還能在這說話?」文川笑了笑,說道:
「沒什麼事,外面響起了很急促的拍門聲,不過估計敵人知道這是誰的家,拍了一陣子門,見沒人開門,就離開了。
肖老弟,快說說幹掉了幾個鬼子,我們在地下室都聽得到外面的爆炸聲一聲跟著一聲,心理癢癢的不得了。」
「嘿,說起這事,還真神了。」一說起白天的事,張旭、肖彥梁、德貴三個人登時露出興奮不已的表情,肖彥梁壓了壓情緒,繼續說道:
「我們昨晚上把手榴彈綁在車底,把繩子一頭繫在拉索上,另一頭栓在汽車輪子上,利用汽車的滾動慢慢拉燃手榴彈。」
「利用汽車的滾動慢慢拉燃手榴彈?真沒料到你們竟能想出這種絕妙的主意!」文川不由得讚歎了一聲。
「文哥您過獎了。」肖彥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利用汽車的滾動慢慢拉燃手榴彈,那很簡單了,關鍵是要在汽車裝滿鬼子以前不能炸。你想,從憲兵隊到醫院的距離我們又無法準確測量,汽車滾動的距離我們也沒法子知道,只能估計。原本我們的打算就是廣種薄收,心想呀,三十來輛車,總有那麼幾輛有效的,卻沒想到竟然炸了二十六輛車。」
「那場面可熱鬧了。」聽到肖彥梁的介紹,張旭忍不住補了一句。
「哦?」文川看著張旭應了一句。
見肖彥梁向自己點點頭,張旭接著說道:
「我們趕到的時候一看,到處是燒著的汽車,到處是被燒死的鬼子,還有很多傷員在嚎叫。當場鬼子就死了134人,燒傷的有200多人。我看到鬼子的憲兵隊隊長的臉被煙熏得漆黑,偏偏汗水流下來,又衝成一道道的痕跡,有趣得很。」
張旭這一形容大介洋三的樣子,屋裡的人一下都笑起來了。
「太好了,一下幹掉個鬼子,你們實在是厲害!我文川打心裡佩服。」聽到戰果,文川現是吃了一驚,緊跟著就是幸喜若狂!
「我都說了是運氣,」肖彥梁雖然也很得意,但他還是很誠懇的總結道。
「運氣是運氣,但運氣在我們中國人一邊,說明了什麼?說明我們中國是不會亡的!」文川接著肖彥梁的話,認真地說道。
「沒有你們的行動,沒有像你們這樣的千千萬萬個中國人對日本鬼子的反抗,就沒有這種運氣!你們說,運氣是什麼?」
說到這,文川伸出右手,握成拳頭,用力往下一拉:「運氣就正義的使者,就是我們中國人誓死不當亡國奴的決心和鬥志!」
文川看了大家一眼,接著說道:「去年華北事變後(指盧溝橋7.7事變——作者),委員長在廬山發表抗日講話,裡面有一句話說得特別好。」
「什麼話?」還沒等文川說出來,肖彥梁已經迫不及待地問道。
「那句話就是。」文川平靜了一下心情,緩緩說道:
「『如果戰端一開,那就是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
「轟!」彷彿一個響雷在耳邊炸響,肖彥梁有些眩暈了。幾個月來,他對日本鬼子的仇恨,對日本鬼子的暗殺,都只是因為南京下關的遭遇、許小菇的死給刺激的。雖然許子鄉的屠殺、德貴的事讓他下定決心繼續和鬼子干,可畢竟心裡沒有一個信念支撐,甚至今天在醫院看見那些嚎叫的鬼子,他還隱隱約約有些不忍!
「地無分南北……抗戰之責任,……犧牲一切之決心。」肖彥梁心裡默默地念了一遍。不錯,自己最初對日本鬼子的仇恨,是在遭遇了種種日本鬼子加在自己身上的苦難後產生的,可是自己在殺了幾十個日本人之後,心裡的仇恨不僅沒有減少,還越來越強烈,為什麼呢?還不是因為自己首先是一個中國人,是一個不甘心當亡國奴的中國人!
「你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盡一個中國人應盡的責任,」文川打破了他製造出的的安靜,舉起手向幾個人敬了個禮,「我沒有其他的東西,只有代表後方和前線的將士向你們敬個禮,感謝你們對日本人的反抗,你們讓我看到了在淪陷區裡,依然有不屈的中國人,依然有血性的漢子,中國的抗戰必然會勝利!」
文川喝了口水,繼續說道:「你們大概不知道,自從和日本人開戰,全國各地都爆發了極其熱情高漲的抗日浪潮,以前各地的軍閥武裝,都響應委員長的號召,停止內戰,一致對外,就連『共產』黨,也完全服從中央的領導,進行了改編(註:這段話,是以一個國民黨的角度寫的,並不代表作者的觀點。)。現在全國分成六個戰區,中央政府已經表明了和日本人血戰到底的決心。
我出來前不久,我第五戰區和日軍進行的大會戰已經快結束了,日軍第十師團已經陷入了我軍的重重包圍之中,全殲它只是時間問題。你們知道嗎,第五戰區和日軍的這次會戰從去年12月打到現在,參戰的**有中央軍,也有西北軍、川軍、桂軍,他們拋開以前的種種恩怨,齊心協力打擊日本軍隊,真正體現了中**人的風采。西北軍第三軍團龐炳勳率領五個團不足萬人對抗日軍精銳第五師團10餘天,而在中原大戰被他出賣並險些命喪他手的59軍軍長張自忠卻拋開一切恩怨,一晝夜行軍90里,以近半損失擊潰第五師團,解了龐炳勳的圍;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將軍,親自把自己的精銳桂軍部署在南線和日軍血戰,也是傷亡慘重;而川軍122師王銘章將軍說的一句『我們身為軍人,犧牲原為天職,現在只有犧牲一切以完成任務,雖不剩一兵一卒,亦無怨尤。不如此則無以對國家,更不足以贖川軍二十年內戰之罪愆了!』更是說出了廣大軍人的心裡話。」
文川的話,聽得幾個人面紅耳赤,血直往上湧。簡簡單單的「運氣」兩個字,竟被文川演繹成這麼激動人心的話語!
「文哥,你說得太好了!」肖彥梁激動地伸出手想要鼓掌,伸了一半,才想起自己在什麼地方,生生把已經舉起的手縮回來。
「可惜了南京那十幾萬**啊!」文川望著大家激動的心情,彷彿觸動了什麼事,喃喃地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南京……」
聽到文川提起南京,肖彥梁心裡立刻浮現出下關那屍橫遍野的恐怖場景,渾身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文哥,說起南京,我現在還在後悔當初沒聽您的話。
南京被鬼子攻佔了,一片大亂,鬼子逮誰殺誰,我,我,我還以為……」肖彥梁望著文川,心裡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可是說了兩三句,心裡猛地一酸,竟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說起肖彥梁和文川的相識,其實很簡單,幾年前肖彥梁在南京追一個小偷時,是文川出手幫他攔下了小偷。就這麼著倆人就認識了,一來二去,還成了好朋友,文川更是經常到肖彥梁那裡喝酒,似乎他的心事很多,卻從來沒向肖彥梁透露過半句。
直到去年(1937年)11月份,文川忽然找到肖彥梁,當時他的神情很緊張。他那時才告訴肖彥梁自己是幹什麼的,並要肖彥梁趕緊找機會出城躲躲。
「好多大官都溜了,我們也奉命銷毀文件,兄弟,別聽信什麼南京固若金湯的屁話,都在銷毀文件了,還什麼固若金湯!」
話雖聽了,可肖彥梁並沒怎麼在意,他不相信文川說的話。說什麼南京也是首都,難道城裡幾十萬軍隊是擺設?難道唐總司令(指當時的南京衛戍司令唐生智——作者)的話是在放屁?他不是老在強調南京固若金湯,要大家不要慌嗎?
可惜,唐總司令的話真的是在放屁。他強調的南京固若金湯,是他在南京逃跑的準備固若金湯;他要大家不要慌,其實這個「大家」是指那些大官們。
沒過多久,南京就被攻破了,肖彥梁和文川也失去了聯繫。
「唉……」見肖彥梁說不下去了,文川歎了口氣,說道:
「老弟,我是在南京被鬼子佔領前的兩天離開的。南京發生的種種慘劇,我也知道一二。你說這世上竟然還有日本人這種禽獸不如的民族!更可氣的是那些賣祖求榮的漢奸!在那些漢奸的出賣下,我們很多潛伏的同志都不幸暴露犧牲了。為了堅決剎住這股投降的歪風和懲處那些漢奸,這次政府特地組織了『鋤奸別動隊』,就是組織專門的隊伍,找機會幹掉那些漢奸。我想這是一個殺敵報國的好機會,就報名參加了。本來是通過這裡到上海的,沒想到在街上被趙廣文發現了。」
「怎麼,文哥認識趙廣文?」張旭驚訝地問道。
「豈止認識,我們是老相識了。」文川沉默了一會,似乎不願提起這段往事。「我們是一起進的情報局,一起參加培訓。後來他到上海,我到浙江,平時大家都還經常聯繫。鬼子佔領了上海,趙廣文就投降了日本鬼子,在他的帶領下,我們在上海的組織被徹底摧毀了。我這次的任務之一,就是幹掉趙廣文。原以為他還在上海,沒想到他竟然在這裡。當時我也沒化裝,就這麼著被他抓住了。」
「來,吃飯了。」文川正歎氣,高翠兒已經把飯做好端進來了。
「翠兒,把酒拿來,今兒高興,要喝酒。文川大哥,你傷還沒好,以茶代酒好了。」肖彥梁帶著笑意說道。
「好,就依肖兄弟的意思,我以茶代酒,各位,對不起了。」文川附和著肖彥梁的話,向幾個人抱拳致歉。
眾人坐下,高翠兒給他們一一倒上酒。
「來,為祝賀你們幹掉幾百個鬼子,為那些死在鬼子屠刀下的中國人報了仇,為中國人爭了臉,我提議,這第一杯酒,干了。」
文川站起來,舉著茶杯說道。
「好,乾杯!」幾個人同時站起來,端著酒杯的手伸出來,「砰、砰」杯子碰得響響的,然後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高翠兒剛倒了兩杯酒,忽然屋子外面傳來很猛烈的敲門聲!
「誰呀?」楞了一會,張旭大聲問道。
「我,趙廣文,還有大介太君!快開門!」門外趙廣文大聲回答道。
「來了!」
屋子裡的人慌忙站起來,肖彥梁一推張旭:「快進去。」
張旭急忙領著文川進屋,打開衣櫃裡的暗門,把文川放進去,急急忙忙跑出來,抬眼看見肖彥梁正拉著高翠兒說什麼,高翠兒滿臉通紅,低著頭,卻看不清她的表情。張旭不由得吃了一驚。
「翠兒,你怎麼還在這?」
「大哥,我想今晚就讓大介洋三知道你和嫂子的事。」肖彥梁完全明白張旭心裡在想什麼,向他點點頭,說道。
張旭已經沒有心思去想肖彥梁為什麼要這麼做了,他一陣心慌,聽得門外又響起拍門聲,只得硬起頭皮出去開門。
外面,大介洋三和趙廣文領著幾十個士兵。見張旭把門打開,趙廣文罵了一句:
「搞什麼東西,這麼晚才來開門。」
張旭抹了一腦門子的汗水,卻沒有回答出來。身後跟出來的肖彥梁連忙說道:
「咳,咳,不知太君和趙隊長大架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太君,趙隊長,快,裡面請。」說完,他一邊側身,一邊暗地裡捅了張旭一下。
「對,對,對,太君,趙隊長,請。」張旭猛然間清醒過來,趕緊說道。
大介洋三看著張旭頭上的汗水,用非常疑惑的眼光看了一遍張旭,這才伸腳跨進了大門。
白天的搜索,一無所獲,從手下人那裡趙廣文得知白天日軍並沒有進入張旭的家。想到平時張旭仗著地頭蛇的身份,老是和自己作對,趙廣文得到這個情報,立即跑到大介洋三那裡,鼓動他下令連夜到張旭家裡搜查一番。
大介洋三並沒有被趙廣文的話說動,只是他也忽然想到張旭那裡看看。他還從來沒有到過張旭家,心裡也想知道張旭、肖彥梁到底住在什麼地方,隨便也給趙廣文一個面子。
張旭開門的時候,大介洋三看見張旭頭上冒出的冷汗。四月份的天氣,還沒有到跑幾步就出汗的時候,眼前這個便衣隊隊長有什麼秘密不成?
帶著懷疑,大介洋三走進了院子。裡屋門口,一男一女站在那裡,男的,大介洋三認識,是那個才死了家人,自己給過慰問金的,叫德貴;女的不認識,看樣子20歲左右,眉請目秀,腰間綁了個圍裙,正在做飯吧。
「張隊長,你這院子不錯,有花有樹,別有情趣。張隊長,真是想不到你也是一個有雅興的人啊。」大介洋三隨口誇道。
「哪裡,哪裡,這院子原本是黃局長給在下找的,這花這樹,也是黃局長叫人幫我弄的,說是不要糟蹋了地方。在下本就是個粗人,哪裡懂什麼花呀樹呀,不瞞太君,平日裡要不是黃局長派人來,這些花草指不定早死了。」
張旭畢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很快他就適應過來,對答如流了。
張旭的話,引得大介洋三不由得笑了。一旁的趙廣文也小聲說道:「我就說嘛,張隊長看起來也不像是有心弄花弄草的人。」
說話間,大介洋三一行已經進入了客廳。
一眼掃去,桌上三個酒杯一個茶杯,大介洋三心裡的懷疑更大了,支那人的習慣是男人吃飯,女人是不能上桌的,難道這屋裡真的藏了什麼人?
見大介洋三看了一眼桌子,眉頭皺了起來,趙廣文也是反映很快,他冷冷地看了張旭一眼,問道:
「張隊長,你這屋裡還有一個人吧?」
沒等張旭想該如何回答,肖彥梁已經上前一步,拉住大介洋三,附耳小聲說道:
「嘿嘿,太君,您聽我說,那個女的,是我們張隊長的相好,我們未來的嫂子,前幾天到的。本來我們兄弟幾個是準備這幾天要他把這喜事辦了。可沒成想皇軍今天又出這個慘劇,我們心裡都很沉重,這不,叫上未來的嫂子吃個飯,商量商量把日子挪到什麼時候。可是張隊長傷心今天的事,竟然想不辦喜事,悄悄把媳婦娶了。太君,說實話,您對張隊長那是沒說的,他對下面的兄弟,那也是沒說的,怎麼能悄悄把媳婦娶了?是不是太對不起您了?」
說到這,肖彥梁有意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繼續說道:「太君,您瞧張隊長的樣,一幅干了壞事被捉住似的。唉,張隊長什麼都好,就是在這上面……嘿嘿,膽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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