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肖彥梁甦醒後的一個感覺就是一陣陣鑽心的疼痛。
他吃力地從水裡爬上岸,背上的刺刀傷和胳膊上的細鐵絲不斷提醒他必須要趕緊找個地方隱蔽起來。
「大哥,若不是你拚死弄斷鐵絲,我肖彥梁已經是死人一個了。」
趴在江岸邊一塊大石頭下的肖彥梁一想到那個**士兵的臉,就不由得淚水長淌了。]
肖彥梁本是南京下關的一名巡警隊長,年28歲,日本鬼子12月13日破城後,就開始了慘絕人寰的大屠殺。他當時已經換上了平民服裝,卻依然被鬼子抓住和數千青年人一起被押往下關江邊。
鬼子用細鐵絲把他們栓成一串,以防止他們逃跑。肖彥梁的後面栓著的是一個中年**士兵,身材魁梧,鬍子拉茬,臉被硝煙熏得漆黑。
「兄弟,鬼子要殺掉我們。」那個中年**忽然小聲對肖彥梁說道。
「啊?」
肖彥梁大吃一驚。他本以為鬼子只是抓他們去當苦役,想到時找個機會逃出來——他自幼習武,個子不大,一身功夫卻也了得,尤其是輕功,兩三丈高的屋簷,一根竹竿什麼的,一撐就上去了。
「你看四周,憑白無故地把我們押到江邊幹什麼!會水麼?」中年**一邊繼續說,一邊開始來回弄著鐵絲。
肖彥梁往四週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江水在身邊嘩嘩地流著,眼前密密麻麻站滿了人,他們也是被細鐵絲栓著的——怎麼也不像來作苦役的。
肖彥梁沒有答話,立刻學著中年**的樣子來回彎鐵絲。
鐵絲很細,沒多久,肖彥梁和中年**兩個人就與其他人分開了。
當他們正弄著兩著之間的鐵絲時,四周圍突然爆響起炒豆般的槍聲。
槍聲響起的一剎那,中年**猛地一下把肖彥梁撲倒在地,他魁梧的身子幾乎把肖彥梁完全遮住。
「聽著,小子,不管……」
聲音忽然斷了,肖彥梁只感到一股腥熱的液體順著耳邊流下來。他知道那個**中彈了。
「咳咳,媽的,小子,不……不……管如何,你你你都不要動,賭一把,咳……咳……咳,看……能不能……」
中年**的身子猛地抽了一下,頭一下子搭在肖彥梁的肩上。
當中年**撲倒肖彥梁的時候,鐵絲受到一股大力,已經斷了,肖彥梁想起中年**的話,強壓住跳起來往江邊跑的衝動——槍聲並沒有停。
肖彥梁一動不動,他知道臉上的血足以迷惑鬼子,他現在只盼著天快黑下來,噩夢早點結束。
槍聲忽然停了,耳邊傳來不少的呻吟聲!
「鬼子該走了吧?」肖彥梁心了慌得不得了。
「啊~~~~~」一聲淒慘的叫聲讓肖彥梁的心猛地一縮。
「啊~~~~~」
「啊~~~~~」
……………………………
不同的地方,慘叫聲不斷響起,在江風的呼嘯中,也伴隨著鬼子的笑聲!
「狗日的,竟要趕盡殺絕!」肖彥梁一下子明白過來鬼子在幹什麼了!
耳邊已經響起了鬼子皮鞋踏在血水裡「撲哧、撲哧」的聲音了。
肖彥梁知道生死關頭來了,這一剎那,他忽然想起父親母親和巡警隊裡的兄弟來了。
「他們,不會和我一樣吧?」
背上忽然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肖彥梁知道那是鬼子的刺刀,順著抽刺刀的動作,肖彥梁很好地掩飾了他因疼痛而產生的肌肉收縮。
又是一下疼痛傳來。
「狗日的,又來一下。」
肖彥梁心裡罵著。聽著鬼子的目標轉向下一個,他再也無法保持清醒,昏了過去。
………………………………………
當肖彥梁醒過來時,天已經黑了。
「鬼子已經走了吧?」
「好痛啊!狗日的日本鬼子。」
嗚嗚的江風裡一片寂靜,在確認周圍沒有人以後,肖彥梁慢慢爬出來,背上棉衣和傷口的扯動,讓他不時大口喘氣。
藉著天邊最後一絲光亮,肖彥梁又仔細看了看中年**。
肖彥梁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現在還活著,中年**寬闊的身體當住了鬼子刺刀的大部分。抬起中年**的頭,滿臉的鬍子,鐵青色的臉,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彷彿在向誰訴說著無盡的悲哀。
肖彥梁忍住要落下的淚水,一咬牙,爬到江邊,一翻身,滾入長江,冰冷的江水一刺激,肖彥梁頭痛欲裂,但憑著對生的渴望,肖彥梁拚命往下游游去。
………………………………………
天,已經有完全亮了。
肖彥梁歎了口氣,背上的傷痛和幾乎結冰的棉衣,提醒他現在的危險。
「必須找件乾衣,不然,凍也凍死了。」
肖彥梁微微辨認了一下方向,慢慢站起來向前方挪動。
被江水侵濕的棉衣,又重又冷,外表結了一層薄冰,穿在身上像一副鎧甲!
沿路沒有人煙,只有大量的屍體,看樣子,是那些逃難的百姓。有被炸死的,有被槍打死的。
肖彥梁漠然地看著這一切,他現在只想在這些死屍上找一件衣服!可是他失望了,這些屍體基本上都是衣不蔽體的,而且看樣子,有不少屍體的衣服就是被人扒了,根本不可能有衣服換。他唯一的收穫,就是拾到一根扁擔當枴杖,支撐著向前走去。
走走停停,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就在肖彥梁又冷、又餓、又累、又痛,心理已經準備放棄的時候,他看見了一個院子,而且那院子裡的煙囪正冒著炊煙。
肖彥梁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就在他走近門口時,突然兩輛摩托車映入眼簾。
「日本鬼子!」
肖彥梁低呼一聲,全身發僵,好一會兒才挺過勁來,趕緊走到一個稻草堆邊上藏起來。
「鬼子來幹什麼?」
屋裡傳出的女人哭聲和鬼子的『淫』笑聲立刻回答了肖彥梁的疑問。
肖彥梁的臉慢慢漲的得通紅,一股莫名的怒火湧上心頭。
他向四周看了看,除了手中那根當枴杖使的扁擔,什麼武器也沒有。
握了握扁擔,側身望去,這是一個獨門獨戶的院子,四間房,一間是廚房,裡面三個鬼子正在忙呼著,門口兩具老人的屍體格外顯眼;另外兩間的房門被揣開,沒人;還有一間房的門是關上的,那個女人的哭聲,應該是從那裡傳出的吧。
院子裡一個鬼子背對著院門,靠在椅子上曬著太陽,正在睡覺,看他那還沒扣好的皮帶,就知道他幹完那齷齪事。
肖彥梁握緊扁擔,「干吧,死就死,一個夠本,兩個賺一個。」
正要衝進去,廚房裡一個鬼子站起身,好像要出來。
肖彥梁趕緊藏好。果然,那鬼子哼著小調,向院門走來。
「他是來搬稻草的嗎?」肖彥梁想了想廚房裡好像柴火不多,證實了自己的判斷。
「這倒是一個好機會。」
肖彥梁看著越來越近的影子,放下扁擔,快速取下胳膊上的細鐵絲。
細鐵絲大約2尺來長,勒住一個人的脖子足夠了。
「大哥,今兒就用這鐵絲替你報仇了。」肖彥梁一邊在心裡說著,一邊緩緩調整著自己的精神和體力。
小野寬二哼著小調出來取稻草。他今天很高興,很興奮,早上起來用過早飯,軍曹就叫上他和另外三個同鄉出城來「打獵」。一進入這個院子,他們就發現了那個姑娘,軍曹興奮得哇哇大叫,而小野寬二和另外三個人毫不猶豫立刻把試圖阻止他們的老兩口刺死。
說實話,自從佔領了鎮江後,現在鎮江城裡基本上沒有什麼百姓了,每天除了軍糧,幾乎找不到其他肉食,更不要說花姑娘了,除了聯隊長那裡有幾個以外。小野寬二幾乎要被憋瘋了。
「可惡的支那豬!」小野寬二嘴裡狠狠地罵了一句。
是啊,要不是在鎮江追一個花姑娘的時候,被一個藏起來的中**人打了一槍,他小野寬二就不用養傷,現在也是在南京和中隊的戰友們慶祝佔領支那首都的勝利了。
「木植那個小子可真能『干』呀。」
小野寬二一邊妒忌著木植,一邊算著自己還要等多久。
這時,他,已經走近了稻穀堆。
剛剛抽出一把稻草,小野寬二隻覺得有什麼東西在眼前一晃,緊接著脖子一痛,登時無法呼吸了。
「誰在襲擊我?」
這是小野寬二在人世間的最後意識,隨後他就什麼也不知到了。
肖彥梁生怕鬼子沒死,右腿膝蓋依然緊緊抵住鬼子的腰,兩隻手拽著細鐵絲用力向後拉,看著鬼子的臉變成豬肝色,屎尿齊出,知道鬼子已經死了。
他抱著軟軟的鬼子屍體,小心地拖到一旁,開始檢查鬼子身上的武器。
「呸!」肖彥梁朝屍體吐了一口口水,「鬼子是來拿稻草的,動作一定要快。」他不斷地提醒自己。
鬼子身上有兩個地瓜一樣的東西和一把刺刀。那地瓜一樣的東西,肖彥梁知道那玩意兒和手榴彈的作用差不多——在南京,他見過鬼子用這玩意兒向人群投擲,炸死炸傷一片人。掂了掂受裡的手榴彈,肖彥梁苦笑了一下。雖然他看了一眼就知道怎麼用,可是他不敢用,剛才殺那個鬼子的時候,背上的刺刀傷好像又迸裂了。
歎了一口氣,肖彥梁取下鬼子腰上的刺刀,刺刀有兩道血槽,刺入人體一定回造成大面積的創傷。他又側身看了看院子,一切還是原樣,院子裡的鬼子還在睡覺,剛才那鬼子的死,並沒有太大的聲音,鬼子死得也快——那細鐵絲幾乎把鬼子的脖子切斷了。
肖彥梁脫下鞋——那鞋灌了水,走路一響一響的,躡足走向睡覺的鬼子。
近了!
肖彥梁運足力氣,左手一下摀住鬼子的嘴,右手刺刀在鬼子脖子上狠命一拉!血,登時如噴泉般射出,肖彥梁死死按住鬼子掙扎的身體。一會兒,鬼子軟下來,不再掙扎了。
肖彥梁抽出了鬼子的手槍,打開保險,快速走道廚房門口。
似乎是對同伴還沒把稻草取來不滿,裡面兩個鬼子對了幾句話,其中一個鬼子向外喊了一聲。又過了一會兒,一把刺刀從廚房伸出來,緊接著一個鬼子走了出來。一瞬間,他大吃一驚,他看見院子裡原先正在曬太陽睡覺的軍曹滿胸口的血,頭搭在胸前,看樣子已經死去多時了。他正要張口喊出來,只覺得耳門一痛,眼前一黑……
肖彥梁趁著鬼子剛出門看見同伴屍體一楞的那一剎那,左手掄圓了,一槍柄砸在他耳門上,右手一揚,刺刀準確地插在另一個發呆的鬼子咽喉上。那鬼子滿臉的驚恐、不信……,喉嚨「絲絲」出著氣,手卻怎麼也取不下那把刺刀——刺刀的刀尖已從他的後頸處冒了出來。「撲」,鬼子倒在地上,兩腿抽搐了幾下,死了。
肖彥梁抽出釘在鬼子咽喉上的刺刀,順手在已昏迷的那個鬼子脖子上補了一刀,慢慢挪到那關著的大門口。
屋裡沒有一點聲音。
「奇怪。」
肖彥梁貼著門,心裡想著。「怎麼什麼聲音也沒有?」
念頭剛落,門忽然被拉開,一個赤裸的身影滾出來,那鬼子怪叫一聲,剛站起來,手裡的槍還沒有端起來,肖彥梁一個搶步,人已經貼近了對方,右手遞出,刺刀從鬼子的左下肋深深刺了進去。
肖彥梁右手一絞,一抽,傷口幾乎立刻把鬼子的腰給撕裂了,大股大股的鮮血湧出。鬼子慘叫一聲,摔在地上。
肖彥梁冷冷地看著那鬼子慢慢斷氣,身子一軟,一下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剛才劇烈的動作,幾乎把心都給跳出來!
肖彥梁以刺刀支撐著自己不要昏過去,眼睛死死盯著那扇打開門的房間,他不知到還有沒有鬼子,他手裡還有一把上了膛的手槍。
良久,似乎看見屋裡人影一閃,肖彥梁立刻繃緊神經,抬起槍對著門口,手心已被汗水打濕了。
「小鬼子,快點出來吧。」
鬼子並沒有出來,出來的是一個女人,一個年輕的女人。凌亂的頭髮,破碎的衣服,紅腫的雙眼,無一不是在述說著一場浩劫。
肖彥梁看著她,僵硬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乾裂的嘴唇張了張,輕聲說道:「別怕,我不是壞人。」他再也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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