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下謁公孫凶兵現世
巨大的崖體整個滑了下來,山地開始狂抖恍如地震一般。崖下大小滾石亂墜,砸入水潭之中激起水浪如牆,然而這本該驚人的景象和如今上方那山崩的場面比起來不過是小巫見大巫,幾乎可以忽略了。片刻之後,那半邊已經割裂掉、正緩緩下移的斷崖終於一抖,完全脫離了下面山體,轟然掉落了下去
寧羽白與林冰語兩人自數里之外嗖地出得土來,縱身飛上了半空之中。遠遠望去,正見那斷崖墜下,硬生生砸在了下面山谷之中,一聲百里可聞的巨鳴之後整座山峰都是一震,半天土石飛迸裡那水潭已經完全不見,眨眼間便換成了半座土山。而原本崖上那匹飛瀑也一下子分開,化作了不知多少條溪流細水沿著斷口亂流而下,雄姿轉眼間灰飛煙滅。
聲浪仍未完全散去,遠遠地在山間傳去。
林冰語拍了拍胸口,輕輕一握寧羽白的手道:「寧大哥,那個人沒事吧?」
寧羽白深吸了兩口氣,緊蹙雙眉,也有些拿不準。他撫了一下背後神劍,歎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沒想到兩劍這一擊竟有如此威力,如今距離太遠,我也看不到他到底如何了。若是給砸在山中,那我可反倒害了他唉。」說完將林冰語的手緊緊握住,不無焦慮地盯住了那斷山之處。眼看亂勢將定,不禁就想要過去一探。
煙塵飛滾裡,忽然一點微光閃起,令兩人一停。
山崩引起的震動還未完全消散,只見那已斜斷的山體之內猛地一束細微金光射起,直上高空百丈。繼而便是轟隆一聲震響,亂石飛起處金虹暴揚,伏魔神劍光盈兩丈,破土而出!
「他沒事!」寧羽白點了點頭。
「不僅如此,」林冰語側頭一笑,「承你相幫,他好像終於收服那劍了。」
「是啊」寧羽白也笑了笑繼續看去,只見那劍光盈耀之餘,霸氣少斂,卻又比之前多出了一絲生氣,顯是已經為人所駕馭了。他望著那遠去的劍光,似乎想起了什麼,於是笑對林冰語道:「語兒,我就這麼決定幫他,你為什麼問也不問一句呢?」
聽了他這句,林冰語面露微笑,雙手一齊握住寧羽白的一手,輕輕道:「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支持你」她那雙眸子晶瑩有如寶石,言語之間溫柔無限,令寧羽白心中頓有一縷溫情流過。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將她的雙手緊緊握了握,便再無聲。就在這時,那漸遠的劍光忽的方向一轉,經天劃作一道金線俯衝了下來,氣勢雄烈。在兩人仍在一片溫情之中時已界臨前方,停了下來。
「刷!」劍光一閃不見,換為那小道士的身形顯在了兩人面前。只見他一手持著幾乎比自己還高的伏魔劍,另一手抱著那劍匣,衣衫襤褸,灰黑的臉上只有兩隻眼睛黑白分明,樣子真可說得上是滑稽了。雖說樣子滑稽,他那眼神裡可是神采飛揚,就見他將劍還匣掛在背上,隨後也不顧整理衣裝,便衝著寧羽白深深打個緝首,口中大聲道:「小道牛阿福,謝過道友相助伏劍大恩!」
寧羽白搖頭回禮,笑道:「謝字莫提,舉手之勞耳。不小心差點把大家都活埋了,我倒還怕你會怪我呢。」
「怎敢!」牛阿福傻乎乎摸了摸腦袋,呵呵笑道:「若不是你,我就是不被活埋也要先被生劈了,更別說能降伏這劍了!你幫了我,我怎能不謝你?可還不知道友尊姓大名?」說完又是一揖。
寧羽白剛要說話,林冰語在旁看了看四外,秀眉輕顰道:「此地不是說話之處,弄出這麼大動靜來,只怕整座蒼眠山都曉得了,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再說吧。」兩人一聽,均知有理。要知在此之處半座山都塌了下來,雲界仙宮萬沒無不察之理,只怕即刻便會有人來探。寧羽白兩人還沒什麼,牛阿福現在的樣子若是給人看見,他可就麻煩了。於是兩人都點頭稱好,三個人駕起兩道劍光騰空而起,須臾遠去,尋了座不起眼的峰頭落了下去。
這牛阿福就是當初謝青陽與秀兒取道蒼眠山之時,半路碰上地問路之人,也就是那好不容易撞見兩人跟著到了蒼眠山,卻還因粗心大意忘了給祖師之靈磕頭又匆匆忙忙回山而去的死心眼小道士。不過寧羽白兩人並不認識他,雖知伏魔劍自蘇酒兒手中脫去,卻不知又是如何到了他手中的,也沒見他到底如何收服神劍,心中自有好奇,便欲問個明白。
見無人查追,落地之後三人便在山頂尋了個乾淨地方分坐開來。還未坐穩,便聽牛阿福忽一拍腦袋道:「咦!我想起來了,道兄莫非就是那日裡從金霞彩照圖裡衝出來的寧羽白,寧道兄?」
「哦?」寧羽白先是稍停,然後道:「正是在下。」他略略一想便悟到,這牛阿福那日定也是圍觀各家比試的眾人之一了。
牛阿福兩手一拍,「果真是你!」他有些興奮道,然而那表情配合起一臉的泥灰來,卻實在好看不到哪去,以至於林冰語不得不稍一低頭以指掩唇,這才忍住了笑。牛阿福絲粗心大意甚至都沒發現,只是用手不住地摸著劍匣,跟兩人聊了起來。
三人大概介紹完自己的出身來歷,寧羽白和林冰語開始打聽他得劍的原因來,哪知不聽則可,這一聽,還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誰想到他之所以能得到伏魔劍,還真是就因為他的死心眼!
牛阿福把寧羽白當成了恩人,一點也不隱瞞,便將之前的事情說了個清楚。原來當初來到蒼眠之時,他曾突然想到自己忘了師父的囑托,沒有在祖師陵前磕頭。於是他不顧別人勸說,又不遠千里飛回了山去要補上那十個響頭。而就在他回到祖師陵寢,十個響頭磕過之後趕忙要走之時,卻沒想到那陵前石板之下竟然冉冉冒出了一截古舊劍匣來!大奇之下將劍匣抽出,才發現下面還有著一張險些就快爛掉的符咒。他雖然好奇,然而東看西看也沒看出個子午卯酉來。想去問師父,可一來怕耽誤了尋寶時間,二來又不想給師兄弟們嘲笑,便咬了咬牙將劍匣背在背上,把符揣在懷裡,一路又重回了蒼眠山來。他於人情世事上雖是死心眼,卻不是哪方面都是傻子,也隱約覺得這劍匣有點名堂,只不過那時候沒人知道蒼眠山裡藏的是伏魔劍,所以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竟就是神劍的劍鞘。
接下來的事情便順理成章了,他一人在蒼眠山附近和各派弟子打打逃逃、藏藏找找個把月也始終不見寶貝,直到昨晚。昨晚寶出之時他正因為陽真峰被封而生氣,自也沒看到眾家爭鬥的一幕,更不知蘇酒兒單槍匹馬奪劍而去之事。其後蘇酒兒因術劍不和,又給劍走了去,那伏魔劍脫得桎梏,正欲遠飛之時,卻正巧遇到了他,一劍射去卻稀里糊塗地給劍匣封住那之後,便發生了他佈陣意圖收劍的事情。他本想放出劍來,試一試用那與劍匣一起得到的符咒來收服神劍,可這等神劍又豈是那麼容易擺弄的?一旦脫了劍匣便威力大發,令他連掏出那符的空閒都沒有,若不是寧羽白出現,他便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唉!」大略講完過程,牛阿福長歎了一聲,雖是歎息,卻透出著無限的歡喜。喜滋滋地將那巨劍搬到胸前,他一手將劍稍稍拔出,只見赤金光影流動,彷彿那裡面就是純粹的鋒銳之氣,而並非僅僅是銅製的劍身。但見劍體上除了伏魔二字外,又多了個「歸」字,那,便是那紙符上曾經繪過得咒刻了。牛阿福嘿嘿道:「剛才那時候我還以為完蛋了,拼了命地把那符貼上,卻不想果然有用!厲害,厲害!」說完將劍又插了回去。
看著他那一個勁撫著劍身的投入勁,寧羽白皺了一下眉頭,聽完牛阿福的話,他的心裡頓時想到了什麼。
「伏魔劍的劍匣怎麼會在阿福師門的陵墓前?」他細思道,此時只見林冰語略帶猜疑的目光也飄了過來,他知道她大概也在納悶這個問題。
「伏魔劍身為七大神劍之一,又為所謂應劫之寶,普天之下多少仙真人物都不曾猜到,就算通天真人,卻連寶物出土的日子都說晚了幾天,這樣看來,恐怕他的師門也絕沒有那麼簡單啊」寧羽白這樣想著,然而紫霄山解元洞威靈真人這個名號他卻從未聽說過,實在有點和厲害人物搭不上邊,著實有些讓人想不清楚。
「你」他剛想再向牛阿福打聽一下,可忽地只聽叮叮兩聲劍鳴響起耳邊,再看時,三人卻愣住了。只見寧羽白身後的秋水劍,牛阿福手中的伏魔劍,竟然同時跳起,寒芒閃爍,煞氣逼人!
牛阿福被劍鋒之氣激得渾身一陣冷戰,驚道:「啊?怎麼回事?」
寧羽白若有所悟,不言不語,緊鎖著雙眉緩緩抬頭向天上看了過去。牛阿福林冰語有所知覺,也同時抬頭,順著他的目光望了過去。
月亮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隱了去,只剩下半天星光毫無神采,稀稀疏疏地閃爍著。西北角上一道青碧煞氣疾如閃電,飛快而毫無聲息地劃了過來。不知為何,寧羽白一見那青碧之色,胸中氣息頓是一滯,手上一緊,卻是林冰語的手不自覺地又緊了些。再看牛阿福,卻是突地又一個冷戰打起,刷地站起身來道:「不對,這是,這是誰?」
秋水與伏魔嗡嗡不已,寧羽白站起身來,輕輕把秋水退回匣去,再抬頭看時,那煞氣竟已經越過了三人之處,直奔某座山峰而去了。他心中一震,驀地眼中碧色大作,那已遠去的青影頓時在眼中清晰了起來。
青絛青袖,青帕罩頭。青碧大氅之後,一柄被薄霧籠罩著的狹長奇劍斜背在那人背上,陰冷異常。寧羽白一見那劍頓覺一窒,本已停下來的秋水劍突地又嗡聲大作,就彷彿是在低吼。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正準備對身旁兩人說些什麼。而正在這時,天上的那人竟突然轉過了頭來
一張普通女人的臉,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唯一的與眾不同之處大概就在於,那兩隻眼睛裡,只有瞳仁,卻沒有眼白!那兩顆眼睛就像兩個發亮的窟窿,陰森森朝著寧羽白一閃,她的嘴角已露出一絲冷笑。
「啪!」寧羽白眼裡碧色刷地散去,一手已緊緊握在了劍柄之上。
「寧大哥?」林冰語忙關切道。
半刻無聲,好似誰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不好!」寧羽白猛地抬頭,「她去的是鐵石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