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下制狐皮兩心定情
慢慢長夜悄然開始。月影移轉中,茫茫大山內卻不見平靜,幾處大派駐紮之地均是燈火通明,偶爾還可見人影飛騰而起,大概都是在準備離去事宜了?於今大事已定,誰也沒得到好處,雲宮和三大世家不說,連玄天宗都不知到底劍在何處,誰才是應劫之人,看來那半卷玄天經暫時是無人可修了。幾家再留無益,不如歸去。
月華似水,無關世上人心怎樣,冰盤經天緩移,不覺時辰便到了後半夜,山中終於完全安靜了下來。值此最佳修行之時,各派修道之人均放下手頭事宜,無不打坐入定,或吐納,或胎息,各行其法,修煉本身。
小草屋內安靜非常,數人盤坐,卻連鼻息之聲都聽不到,月光漏下,人人均已入定。然而寧羽白絕靜之中忽地一點心念動起,再入定不得,輕輕睜開了眼睛來。默視室內,只見謝青陽、秀兒、南筱娥俱在,獨不見了林冰語。他默默一查,心中便有定數,悄無聲息飄下座來,揭簾而出,足尖輕點飄身而起,駕著輕風直奔南方而去。
南面不遠的一處壁上,林冰語素衣隨風輕擺,長帶飄飛,坐於凸石之上,說不出的飄逸出塵。只見她低眉信手,卻不知正在做些什麼。
清風拂至,寧羽白在她身後不遠處落了下來,呆看了半刻,林冰語卻恍如不知,猶自緩動素手,自顧忙做著。寧羽白想了想,終於吸了口氣走上前去,來至她的身旁,撩衣坐了下去。
「冰語你??」他側過頭去望著她道,卻見她手中飛針輕舞,原來是在縫繡著什麼東西,腿上一匹素白毛裘,毛色純亮耀眼,又說不出的柔順淨滑,只不知是何物之皮。林冰語白絹罩面,眉眼間無限的認真,控著那細小飛針穿梭於毛皮之上,好似絲毫不知自己來到一樣。
或許是那皮子太過華麗,或許是林冰語認真地樣子太過動人,寧羽白呼吸一滯,忽地生出應該讓這一刻的平靜永遠延續下去地想法來。然而他亦自知這不可能,於是停了一下才繼續道:「你在做什麼?」
林冰語長長地睫毛一眨終於停了下來,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不答卻反問道:「你不去打坐修行,卻出來做什麼?莫非有什麼心事?」
寧羽白聞言一頓,他本就是見到林冰語不見才跟出來的,還會有別的什麼心事?然而只見林冰語柔柔目光一轉,又專心於那皮子上,同時卻不動聲色道:「莫非??還在想著那位蘇姑娘麼?」
「啊?不不!」寧羽白先是一愣,繼而連忙否認。他本以為這事情白天就解決了,那時她還曾幫著自己說話來著,可現在怎麼又提起來了?難道她心裡一直誤會著自己,只是礙於別人才沒有說麼?於是他趕忙解釋:「絕非如此!那蘇酒兒與我只是偶然碰上,她便非要與我比試。後來又來了一名道人??」
林冰語只是依舊認真地飛針走線,好似在聽,又好似沒聽,面上白絹輕飄也看不出喜怒。只不過那明亮眼中似乎有一絲笑意淡淡浮起,是哂笑?是冷笑?還是嘲笑?寧羽白不能分辨,心中焦急,口中不住解釋,此時什麼真經,什麼心法卻都沒了用了,心裡就只剩下打鼓來。
「事情就是這樣,冰語如果你再不信,那我,那我??」寧羽白終於講完,看著林冰語冷漠的樣子,卻依舊那不准她在想什麼。
最後一針挑過,林冰語終於完成了手中活計,輕唸咒語,纖指一劃割斷了線。寧羽白只想著她會有什麼反映,卻不曾注意她到底完成了什麼。只見她呼出口氣,激得臉上白絹一擺,然後轉頭,看了看寧羽白緊張的樣子,忽地撲哧笑了出來。
「你那麼緊張地解釋什麼?我又沒有在乎。」她眨了眨眼道。
眼見佳人展顏一笑,寧羽白高懸的心終於落了地。看她這樣子,他終於知道原來是被耍了,無奈只有苦笑一下,搖頭歎氣放鬆下來,忽地想起這句「我又沒有在乎」實在是大有深意,心中不禁一動。
「寧大哥過來。」林冰語忽道。寧羽白雖坐在她的身旁,卻也沒有緊挨著,聞言稍一遲疑,終挪坐了過去。林冰語看了看他,驀地伸手,將他身上一根帶子解了下來。
那帶子卻是他臨時尋來綁住九天璇音琴的,這琴雖厲害,卻不能變化大小,他又不能整天抱著,只好隨便找了兩條帶子繫住,暫時背在了背後。林冰語巧手兩繞講那帶子解下,順勢在其背後將九天神琴拿了下來,捧在手中。
「呀!好琴!」那琴一捧在手中,她頓是一驚。「這,這到底是什麼琴?」她雙目一抬,充滿驚訝地向寧羽白問道。
寧羽白一笑,輕捧起那琴,翻了過來,將下面幾字顯現出來,示給她看。
「九天璇音琴?」林冰語清楚地念了出來,然後吸了口氣,抬頭對寧羽白道:「我雖不知這名字,然而之前聽你與蘇酒兒對技時,雖只是聞了幾音便已知不凡。可雖然如此,一拿在手上時我便整個心神都受巨震,這種寶物我卻從未見過。想不到這琴竟有如此威力,當真是難得一見的異寶了!」想了想,卻又低下頭去,擺弄著手中皮毛,失望道:「這樣看來,這琴囊,是配不上它了??」
「琴囊?」寧羽白一聽恍然,往她手中看去。那銀白色毛皮晃在眼中,封口處錦繩宛然,隱約有符咒印於其上,果然竟是一囊!他不禁暗道自己太笨,開始竟還以為是披肩什麼的,卻未曾猜到那是她為自己縫製的琴囊啊!心中一時激情湧動,脫口道:「不,配得上!」一手往那皮囊上一捉,不想卻正捉到一隻柔若無骨的小手。
兩人同是一驚,寧羽白慌忙收手,林冰語也把手一縮,兩人臉紅心跳,一時俱是無言。
過了一會,只聽林冰語咳了一聲,打破沉默道:「這是六尾銀狐的皮子,本來是婆婆煉製法衣要用的,可惜她老人沒機會用了??我想留著也是浪費,你又正巧缺了琴囊,於是就??」
「呼——」寧羽白正襟危坐,深吸一口氣,忽地轉過身來對林冰語道:「冰語,只要是你做的,什麼都配得上!」
「寧大哥??」林冰語心中一熱之時,手上卻也是一熱,原來是寧羽白又伸出手來,將其小手緊緊握住。
「冰語,我??」寧羽白雙眉緊皺,只覺一股熱血在心頭激盪,然而話將要出口之時,卻覺方纔那一瞬間積起的勇氣瞬間又跑得無影無蹤,本就在嘴邊的一句「我喜歡你」卻怎的都說不出來了。
「我,我??假如??假如這琴囊破了,你還會為我縫補麼?」他說出這句話來,自己都感到洩氣。
林冰語靜靜地看著他,卻不曾抽出那手來,忽地笑道:「這可是六尾銀狐的皮,水火不侵,刀槍不入,尋常飛劍都傷不了,如果這也破了,你放心我一定??」話還沒說完,卻聽寧羽白霍地一句衝口而出:「我喜歡你!」
群峰聳峙,靜月無聲,就連那旋游四周的清風,好像都一起停了下來。
「寧大哥你??」林冰語心如鹿撞,怦怦跳個不停,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覺得那握住自己的手上一陣力道傳來,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倒了過去。一隻有力的臂膀環圍在了腰上,她的人已伏入那溫暖的懷中。
明月之下,兩個人擁於壁上,相依相偎,衣袂飄飛,恍若仙侶。
「老天??」寧羽白閉上雙目,緊緊地抱住了懷中之人,「我曾經錯失過那一個人,如今,我絕不會再失去這一個了!」
林冰語雙手伏在寧羽白胸膛之上,悄悄地抬起頭來,卻瞥見頭頂兩隻深沉的眼睛正凝視著自己,禁不住臉上一紅,忙又低下了頭去。寧羽白見此只覺心中一暢,一手將九天璇音琴裝入琴囊背在背上,禁不住就想要長嘯一聲,然而想到或許會驚動草屋中人,才強忍著打消了這個想法。
此時林冰語再抬起頭來,兩隻眼睛清如深潭,勇敢地望向了寧羽白。寧羽白癡癡看著她的眼睛,一手輕輕撫在她的面上,在其耳後一動,那蒙面白絹飄然落去,一張清如芙蓉、淨似幽蘭的面孔終呈現在了眼前。
「以後不要帶這個了,好麼?」寧羽白微笑道。
「好。」林冰語唇邊也是一絲微笑浮起,「你說不帶,那就不帶了。」於是任那白絹隨風飄去,越來越遠,直至不見,四道目光也仍交纏在一起,怎也分不開。懷中軟玉暖柔,幽香陣陣,寧羽白看著林冰語臉龐上那直比過天上明月的光輝,心中湧起無限憐惜,將頭一低,吻了了下去。
四片嘴唇輕輕一碰,只聽林冰語輕嚶一聲,便再無聲。
月亮一羞,不知何處扯來一片柔雲,遮過了臉去。
在兩人心裡,這一刻都將永遠銘記吧?這一刻,若能永遠停留下去該有多好?
「嗡!」
寧羽白背後的秋水神劍突地震起,令兩人一下驚醒,分了開來。林冰語臉上紅潮未退,模樣煞是可人,「什麼事?」她瞥了一眼寧羽白肩頭的劍柄,卻不敢看他。寧羽白一笑道:「待我查查。」然後凝神屏氣,神返識海,劍上那一陣靈動頓湧了過來。
嗡嗡之聲不止,秋水劍震個不停。林冰語奇怪地看著它,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大一會,寧羽白霍地睜開了眼睛來,「怎麼了?」林冰語道。
「伏魔劍就在附近。」寧羽白皺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