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藏深嶺難逃天遁逢竹海再入地缺
紫修一見那人,雙眼便是一瞇,俄而見半空中鏡光照下,不知是什麼法寶,聞言剛要說話,忽聽紫霆喊道:「掌門師兄快看地下!」
紫修驀地低頭,只見腳下本來灰乎乎的土地在鏡光照射之下,離自己不遠有一處竟然變得晶瑩如透明一般。地下三丈處一人正驚訝地抬頭仰視,不是寧羽白是誰?
「天助我也!」紫修暗道,頭也不抬甩出一句:「多謝李掌門相助!」捏起劍訣,背後仙劍再次出鞘,閃電般向寧羽白那處飛去。
半空中那人便是天罡劍派掌門,劍橫四海李春秋。此時他御住劍光,背後七八個人一字排開,有道有俗,有長有少,姜東亭一身白衣停在右邊最末,雖然人數不多,卻顯得嚴整劃一,自有一股氣勢透了出來。李春秋怒目凝視,手中捧了一面古樸的銅鏡,正是那鏡中之光照出了寧羽白。
寧羽白方才借眾人分神之機遁入地下,才吐出口氣。其實一出陣他本就該直接土遁逃走,可是自從聽見秋水劍派來到之後,他的心裡總有那麼一絲絲的期待,某個人,就算只能看到她一眼也好啊。
然而看過眾人之後他失望了,那人並不曾出現。繼而便是一番劇烈打鬥,若是剛才慢上一點,說不定便會走不脫了。現在土遁藏到了地下,本以為可以鬆一口氣了,沒想到身形還沒停住便有三道金光擦著自己的左邊射了過去!
「嘶」寧羽白一驚,想不到紫修的真陽訣竟然如此凌厲,地下三丈也能直透而入。他剛在慶幸上有厚土相隔,自己可以安全的離開,卻赫然發現,原本一片漆黑半點亮光也不見的土地內,竟然如升起了一輪太陽般豁然亮堂了起來!
「什麼?」寧羽白不禁大駭,如此情形他可從來沒有遇到過。抬頭一看,只見一物高高在上光芒四射,竟將自己的藏身之處照得通通透透,一覽無餘,原本不可能看到的碧落、秋水眾人正懸在自己頭頂之上!他還來不及思考到底為什麼自己的形跡會暴露出來,便見一把金色仙劍已臨頭頂,當頭噴出一道金光來!
猛地催動遁法,寧羽白刷地斜閃出去一丈,找準西南方向,頭也不回急遁而去。
「想跑?哼!」李春秋在半空之中一聲冷哼,手中那鏡仍然緊緊地罩住寧羽白,身形挪動,縱起劍光首先緊隨而去。身後數人見掌門稍動也都齊縱劍光,如南行大雁般呈人字形直掠而去。地上的眾人見寧羽白欲逃,自然更不能放過他,紫修紫霆當先,一眾人等各放出仙劍,駕劍追蹤而去。但見十幾道劍光,五光十色,貼著地面隨著一道照向地面的光柱,往西南方向直撲而去!
李春秋在前頭執定那銅鏡,鏡光死死咬住地下土中的寧羽白,不給他一絲逃脫的機會。前方三名天罡弟子以劍光開路,中間為碧落派紫修紫霆等人,最後為秋水劍派六七名女子。這許多人一起御劍齊飛,又是差不多緊貼著地面,真是聲勢驚人。此處名為綵鳳嶺,多有樹木,眾人所過之處只捲起漫天的飛花殘葉,一旦有樹木叢林擋路,劍光過後便只剩下殘根斷木,數圍的大樹也不知斬斷了多少根,眾人速度卻是絲毫不慢,直把整座山嶺開出了一條陽關大道來。只不過這許多人只顧著捉拿那土遁的寧羽白,誰也沒注意到後方的高天之上,一道暗黑而略帶紫氣得劍影在雲層中時隱時現,好似風箏一般正綴著他們。
寧羽白在土中急遁,原本對土遁極為諳熟的他,此時卻是狼狽不堪。只因他的五行遁法完全是自悟,道行不深,全是憑著那五龍昊天令,入土只能三丈。三丈以下地脈之氣厚重便似有座大山壓在身上,根本無法行動,所以他可不敢再往下鑽。雖然劍盟中多數人的法術都不能對付到藏於土中的寧羽白,但有了那古怪鏡子的幫助,紫修的真陽訣便成了寧羽白最大的威脅,好像能入地的神箭般頻頻向他射去,一道金光便是三丈多深的一個細洞,寧羽白只好盡全力變換著方位來躲避那致命的金芒,所幸畢竟有土地擋著,加上紫修還要御劍不能連續出招,所以才不曾傷得。沈從龍在上方也御劍相助,不過自方才被傷了飛劍他便不敢再放手施為。是以本來神出鬼沒的挪星訣威力便打了個折扣,方給了寧羽白一點喘息之機。
那十幾道劍光追著寧羽白疾飛,有那銅鏡罩住無論如何也甩不掉。不到半個時辰已經不知追出了幾百里,直從山上追到山下,由這嶺追到那嶺,河流溪水都過了好幾條,仍然沒有丁點要放棄的跡象。
寧羽白在土中靈犀一閃劈開了側面閃出的落星劍,隨即他往左一番,避開了又一道金芒,仍舊往前面遁去。一逃一追了這麼許久,他已經有點掌握了躲避紫修真陽金光的心得。那金芒入土之時必定會破壞地脈之氣,寧羽白心中默運昊天令靈氣細細感受身周的地脈變化,稍有波動便可大致判斷出金芒射來的方向,因此躲避的反而越來越靈活了,紫修等人在上方也沒有什麼辦法。不過寧羽白卻一點也不輕鬆,反而不禁暗暗叫苦,心道也不知那青竹仙子的居處到底在哪,再這樣下去,就算躲得過真陽訣,恐怕沒多久也會因靈息耗盡而被逼出土,那時便真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越想越心焦,卻又無法擺脫上方的追擊,只能一氣拚命地逃下去而已。
寧羽白逃得辛苦,上方追擊的人心中也不輕鬆。李春秋這番追下來,心中便是越來越驚。他天罡劍派來的本晚一些,剛到那山神廟不遠處便見碧落與秋水劍派圍住一人爭鬥,心知定是紫寒所說的出賣章家的寧羽白。可是還未等他趕到,那寧羽白便騙得眾人一個失神逃走了。李春秋與青木真人乃是好友,青木真人最擅五行天遁術,故此他才識得那定是借土遁逃了,這才亮出那銅鏡來,那銅鏡本是青木真人連輸了李春秋三局棋才借予他的法寶,名曰「天遁神鏡」,專破天上地下各種遁術,想不到這下正派上了用場,遂亮出照破了寧羽白的藏身之所,讓他無所遁形。不過小半個時辰過去,這傢伙跑得就像水裡的游魚,劍盟這一眾劍法精微的真人們竟給他牽著鼻子轉了三四百里路。雖說那許多精妙的招數道法對付深藏土內的寧羽白是狗拿刺蝟無從下口,但是三大劍派這樣大張旗鼓地追拿一個名不見經傳得小子還拿不住,傳出去還不叫人笑掉大牙?李春秋重眉深鎖,暗忖早知便該請青木真人一同來此,憑他的五行天遁術定能生擒那小子。可惜此時再想也是無益,便只有緊緊跟住再想辦法了。
忽地衝過一道山坡,眼前風景霍地變得一片開闊,只聽有人喊道:「前面有大片竹林!」李春秋略抬眼一看,只見跨過一條小河,遠處一片山麓之下,綿延百里望不到邊際儘是竹子,茫茫然好似大海一般。李春秋道:「東亭、不同,你二人領著師弟們前面開路!」
姜東亭一聽剛要有所動作,卻見兩翼處刷地越過數道劍光衝上前去,耳中只聽有一女聲道:「李掌門勿憂,這開路小事便交給我秋水來做吧。」原來是武寒秋在後也發現前方有竹海攔路,不利追人,她本是個好勝爭強的人,心道天罡領路,碧落鬥敵,自己秋水派寸力未出只是尾隨,面子上不好看,便遣出下屬弟子越過前去。
當下蕭詠凝一馬當先沖在了前面。這次諸位師姐都不曾來,除了兩位師叔便只有她是師父的嫡傳弟子,於是便領了幾名師妹呈雁字型望前飛去,雖離後面眾人拉開了些距離,但也不至於因為寧羽白突然改變方向而措手不及。
十幾里的路不過片刻便到。越過小河,那片碧濤竹浪已經近在眼前。蕭詠凝低頭望了一下寧羽白,一聲清吒當先衝了進去,後面三道泓若秋水的劍光緊隨跟入。可憐那些秉承日光雨露生長的凡竹,如何硬得過千燒百煉的仙家飛劍?一時之間竹葉亂舞,彷彿切豆腐一般一大片竹子都倒了下去,顯出齊整整一條路來。雖然地上還是走不成,但是在上方飛過卻是絲毫不受阻礙。
寧羽白在土中飛遁並不知曉上方發生了什麼事,紫修與沈從龍雖仍然時不時地出劍,卻也都沒有開始時凌厲了。寧羽白更是感覺地脈之氣越來越沉重,自己行得越來越吃力起來。他只顧著遁走和躲劍擋劍,也不知到底到了什麼地方,正咬緊牙關撐著往前衝去,猛然間覺得彭的一下好像撞進了棉花堆裡,再也行不動半點了!
這下可把他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難不成是三大劍派所為?他一頭撞進此處,只覺得地脈之氣淤滯凝濁,渾不似普通地脈之氣沛若汪洋,就宛如一大團淤泥一樣把自己給包了個嚴嚴實實,手腳好像都被繩子給縛住,動一動也要費好大力氣。吃力地抬頭一看,卻見四周都是漆黑一片,原本那在上方發出十丈祥光的寶鏡也已消失不見,三大劍派的人更是蹤跡皆無。這到底是怎麼了?
「這到底是怎麼了?」李春秋緊鎖雙眉想道。他們此時已經落地,身處萬頃竹海之中,原來秋水派劈開地道路早已不見,四面八方都是一模一樣的數不清的竹子,搖搖曳曳,颯颯做響,他身前身後就只剩下紫虛、沈從龍、姜東亭等七八個人,本在前面幾名的秋水劍派弟子、紫修、紫霆、武寒秋等人都不知道哪去了。更加糟糕的是天遁鏡那本來十丈方圓的豪光竟然只剩下三尺而已,照到何處都只是一片茫茫濃霧,早不見了寧羽白。
「糟糕!」李春秋驚道,「莫非入了他的陷阱?」方才一眾人等只顧著追蹤寧羽白飛進了這茫茫竹海,可沒多遠便忽地一下彷彿闖進了另一個世界,先是天遁鏡的光芒驟然變小失去了寧羽白的蹤影,然後再看身邊四周,竟然是四面八方渾然一體沒有半點差別,本來一處的人也只剩下了這麼幾個,連李春秋這樣見過無數風浪的一代掌門也詫異了起來,卻聽紫虛開口道:「這裡怎的與方纔那陣勢如此相似?」
沈從龍在旁警惕地望向四周道:「不錯確是很像,區別只是這些竹子並不會襲擊人。」說罷抬頭望天上一看,眼睛瞇了起來。紫虛感覺不對,方要攔截卻已經來不及,「咻」一道劍光沖天而起,沈從龍已經衝出了竹海的上空。他見這陣勢有些相似與之前那個山洞之內的竹陣,便以為可以用同樣的方法再衝出去,哪知道停在空中像四週一望,整個天空都是灰濛濛的,看起來觸手可及一般低得嚇人,腳下四面八方都是無盡的竹子,完全望不到邊際,又何談出路?他這才覺得有些嚴重,停在空中狐疑起來。可再往下一看,原本不遠的紫虛等人竟然通通不見了!
「呀!」沈從龍有些慌了,忙茫然四顧,忽見左首下方的林海中有一點閃光亮起,弱得彷彿風中殘燭一般,忙一回身衝了下去。
刷地收劍落地,這才發現那點光原來是李春秋手持天遁鏡望天直照顯出的微光。紫虛責道:「六師弟怎的如此魯莽!我等現身處險境,你擅自行動若有個萬一,叫我如何跟掌門師兄交代?」
李春秋收了天遁鏡,也對沈從龍道:「紫虛師弟說的是,沈師弟切勿魯莽才好。」沈從龍訕訕,只好道了聲「是」。李春秋又道:「這定是個陣勢無疑,只不過這裡為什麼會有如此大陣,莫非是那小子故意設的圈套?其他人又都去了哪裡?」
幾人正在懷疑,忽聽一個聲音由四面八方同時傳來:「何方莽夫,擅闖我天竹院意欲何為?」聽聲音竟是一名年輕女子,那聲音自天邊滾滾而來,過了半刻才於消失於無跡。
李春秋望空一拱手高聲道:「天罡劍派李春秋,與碧落劍派、秋水劍派同仁在此,誤入道友仙居,實乃不知,所謂不知者不怪,若有得罪道友之處,還請道友原諒則個。」
那女子道:「天罡劍派掌門李春秋?我與劍盟無冤無仇,爾等為何衝我陣勢,毀我竹林?」
李春秋道:「此事確為我等不知,適才我等追拿一名叛徒,追得緊了誤入此陣,並非乃是故意。亦不知此竹乃是有主之物,便於捉人才不得已砍伐了些,道友若有責怪,貧道便先賠個不是了。」說罷打了個緝手。
那女子又道:「我雖避居世外,也曾聽人道天罡李掌門為人寬厚,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也罷,既然如此我便不與你們計較。」說罷停了一停,片刻才道:「我已將此陣扭轉,你們隨意走去,自能出陣。」
李春秋方要說話,只聽沈從龍接道:「且慢!我們追尋本門叛徒才來到此處,那小子此時也定然藏匿於陣中,不拿到他,我們焉能出去?」
「哦?」那女子冷笑道:「照閣下的意思,我還要替你們拿了他,再千恩萬謝,你們才肯走嘍?」
「沈師弟不可造次!」李春秋喝道,他深知若論劍術,劍盟並不怕什麼人,但是若說起奇門陣法他們可真是一竅不通,若要出陣,還非得此女答應才成。遂道:「我等並非此意,只不過此人犯有滔天大罪,為我劍盟所必拿之要犯。道友可否略示一二,他是否仍在此陣之中?」
女子道:「此陣甚大,方才闖進來的幾個人也都亂跑得不見蹤影了,我又如何知道他在哪裡?不過既入我陣,無我指引便出不去。如今陣勢已開,怎麼走都是出陣,你們要找的人此時已經出陣也說不定,那便與我無關了。」
李春秋聽得此言忙一轉身,道聲「走」,身形已縱了出去。眾人忙緊隨其後,身形才動,果見局勢扭轉,一條小路豁然出現眼前,忙都駕起仙劍閃電般飛離。
可就在他們離開不久,他們夢想捉到的人便出現了。
不遠處的土地先是一動,而後驀地好似水波一樣漾起,忽地一聲從土中躥出了寧羽,一個轉身站在了地上。此時的他面色通紅,熱汗直淌,好像剛飛了八千里回來一樣。
寧羽白出得土來,心道「好險」,四週一看並無他人,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原來他本身處地脈亂氣之中脫身不得,那地脈之氣從四面八方緩緩壓來,彙集成流,好似大山一樣將他壓得喘不過氣來,幸好有昊天令驀然自體內騰起,寧羽白身上黃光一閃,一股柔和而厚重的力量升起抵住了那龐大的壓力,亂流立刻由不斷擠壓寧羽白變成由他身邊川流而過,壓力頓減。雖然如此,寧羽白仍是破不出那一大團亂氣出去。正在掙扎,猛覺身上又是稍稍一輕,那亂流的壓力竟開始驟然慢慢減小,不到半刻,原本那泰山壓頂般的感覺便消失了個乾乾淨淨,脈氣雖仍亂,卻已經不在匯聚成團。寧羽白忙借此機會向上衝去,破土而出。
可他剛剛放下心來,卻又有一個疑問升上心頭:「這是哪裡?」
四周望去,儘是青青竹林,連個人影都看不到。寧羽白心道:「這究竟是什麼地方?原來追著我的人都哪去了?為什麼剛才地下會有那麼詭異的地脈?」一連串的疑問一下子塞滿了他的腦子。
「咦?」忽然間他心中靈光一現,恍惚捉到了什麼東西。
「小地缺陣?」他暗暗念道。
竹林之間悄然無聲,幾道劍光那小路上掠過,片刻間到了盡頭。李春秋幾人御劍飛出,果然刷地脫離了竹海,又見平原遠山,只覺天地遼闊,與剛才的陰霾壓抑真不可同日而語。再回頭看那茫茫竹海,心頭還不禁一陣壓抑。
忽然見遠處有人影閃動,姜東亭道:「師父你看,那不是紫修盟主他們?」李春秋遠遠一望,果然不錯,正是紫修紫霆等本在後面的人。於是幾人又駕起劍光往那邊飛去。
到了一看才發現,此處正是最開始時眾人進陣的地方,那一道飛劍斬出地道路還在眼前。李春秋不禁暗歎此陣奇妙,進時是從此處進去,出來時卻偏了足有兩里地去。
於是眾人忙上前見過,將各自遭遇講了一遍。原來李春秋等人誤闖入陣之時紫修等人本在後面,當先的幾名秋水弟子忽然不見了蹤影,緊接著天遁鏡的光芒便一下子消失了,紫霆眼尖忙將後面幾人攔住,卻來不及再攔住紫虛與沈從龍,只能眼睜睜看幾人衝了進去。
各自講說清楚之後,才發現又有幾名走失的弟子從遠處駕劍飛了回來,卻也都不曾見過寧羽白。紫修環視一圈後道:「人數可都齊了?」
眾弟子略略一看,齊道不曾走失人口。卻忽聽秋水劍派一名弟子怯生生說道:「師父,蕭師姐還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