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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180章】 天公地道 文 / 嬴無敵

    「難以權衡利害?」無敵聽衛鞅如此言辭,當即有些火了。別人或許不知衛鞅本意何在,但無敵卻是心知肚明這廝就是要殺人立威,雖說殺人立威也算可以接受,但衛鞅卻是以私鬥叛國這樣的罪名一氣要殺六百多人,便叫無敵有些難以接受了,當即無敵沉聲道:「本公難以權衡利害?好,若是你衛鞅膽敢立下軍令狀,殺此六百五十一人後秦國將再無私鬥,我便讓你殺!」

    無敵話語一出,衛鞅當即色變,這個軍令狀別說衛鞅,任誰都是不敢立的。當然,衛鞅也心知肚明,今日殺了這六百五十人後,秦國的私鬥或可遏制一時,但也不能說日後絕無再發可能,只是對於變法而言,確實需要這麼一個機會殺人立威。

    見衛鞅勃然色變,無敵也知道這話有些重了,當即便緩和道:「以殺止殺,以血立威,或可有一時之功效,卻不是長治久安之策。治民有如治水,只可疏導,豈可強行堵截?法治之本,先生曾言本意正是使民知其何所可為,何所不可為之,不是以善法制善,惡法治惡之道。」

    無敵此說,衛鞅聽了也是首肯,確實法治的本意是將善惡刑罰標準訂出,讓人知道什麼事情幹了不犯法,什麼事情犯法不能幹,而不是以法將善良的人和壞人區別開來分別對待。毫無疑問,這些私鬥的民眾並非是無意識的去跟人拚殺、打鬥,他們的行為實際上正是對自己私有財產的保護天性所驅使。在一個數百年來家法、族規在絕大多數時間占主導地位的國度,這樣的行為不但不會受到責備,甚至還是為族人爭奪利益的英雄行為。可你衛鞅一上來便不明不白的給人家掛上一個叛國的罪名,叫這些大字不識幾個,終生在土裡拋食地老民如何理解?

    無敵知道這些道理衛鞅肯定也懂,只不過他身為戰國之人,目光必然有著一定的界限,只得措辭開導道:「秦。自穆公以來,皆以仁政為施政之綱領。仁政者,實為人治,國以仁政待民,民必以仁義而效國。人治有其弊,亦有其利。秦自穆公距今已逾四百載。幾代昏君誤國、幾代奸佞亂政,征戰連年、烽煙不息,卻也未曾國破,實乃仁政之功。而今秦要強國,必然變法,本公自然明白從人治向法治邁進,是這時代的大勢所趨,可所謂欲速則不達,過猶不及。法治固然可聚國力,凝民力,確需循序漸進。漸開百姓民智,潛移默化,徐徐圖之。你上手就要殺六百多人,所用的刑律卻是百姓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新法,何以服眾?」

    法治猶如一把雙刃劍,可以用來傷人,也會傷到自己。要嚴格執法,前提必須是讓百姓全民懂法,百姓若不懂法。那麼一旦犯法,便會以不懂法自居,這個時候你的法便可能受到質疑,甚至會被人掛上苛法、惡法地名義。況且,自打無敵那日在宗山上給衛鞅定下了新秦法的基調之後衛鞅便在修訂律法,至今都還沒有拿出一套完整的大秦律法出來進行核定,因此無敵當然知道衛鞅打得算盤就是想用殺人立威方式對這套由他編撰的大秦新律進行推行,實是想要搞出一招:「未見其法,先懼其威!」

    這一招。在原本的時空裡拿來唬唬二哥嬴渠梁或許管用,可對無敵來說不就等於是班門弄斧麼?

    無敵話中之意,衛鞅怎會聽不明白:「君上之意是?」

    見衛鞅果然開竅,當即無敵點破題意道:「私鬥傷人,罪無可恕。殺是定然要殺,卻不可以新法殺之!」

    「不以新法刑殺?」衛鞅聽的一怔,旋即聰明過人的他便知其意,當即失聲道:「君上,如此良機……」

    「先生差矣!」無敵也不當他說完。起身笑道:「天下之事。豈可盡算?便如世人亦常言孔丘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不智也。」

    「知其不可為而為之」。這句話出自《論語》:子路宿於石門。晨門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門曰:「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者與?」

    這句話地意思是。孔子地學生子路在石門過夜。守城門地人問他從哪裡來。子路說:「從孔氏那裡來。」守門人說:「就是那個明知做不到卻還是要做地人嗎?」

    無敵用這句話做結束語。並不是說衛鞅「明知做不到卻還要做」。而是語帶雙關地告訴他孔丘明知仁政人治不符合當時地天下大勢。卻還是要堅持推行。這說明仁政仁道。果是有其可取之處地。而衛鞅你也知道強行用殺人立威這個手段推行新法。必然會激起民眾對新法地反彈。何必非要「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呢?

    十六這日一大早。整個河西之地地百姓民眾便彙集到了鄭縣。此時在鄭縣城外一片收割了作物地農田上。一早便有人搭建起了一座三丈高地高台。而在高台地下方。卻是整整齊齊排列著六百餘個距地二尺地木樁。這便是將要對河西私鬥地人犯行以極刑地大刑場和斷頭台。

    高台上。無敵一臉肅然地端坐在主位。用冷峻地目光注視著台下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地民眾。今日對於無敵來說。既是一場有可能名揚千古地歷史大戲。也是為大秦變法拉開大幕重要一步。

    秦國要變法,只能是在先有的基礎之上循序漸進,另起爐灶或可一步登天,卻不適用於老秦。因此,無敵的變法綱要核心就是「漸變」和「誘變」:漸變者,便是漸漸以新思路、新想法、新例子和新氣象,使得秦國百姓漸漸理解變法所帶來的社會轉變,不但要理解,還要從這個社會轉變中學到經驗、獲得好處,只有這樣,才能更好的誘導百姓去適應這種轉變,以至於從這種轉變中獲得好處的百姓會自發地去擁護這種轉變繼續的發展下去。

    商鞅變法固然搶秦,但商鞅最後落得的下場卻無疑闡明了兩個在歷史上所有變法失敗的例子當中至關重要的問題。那就是:一、變法不夠徹底,法治始終難逃被人治凌駕其上地命運。比如商鞅,當鼎力支持他進行變法的嬴渠梁一死,他便立時落了個名敗身裂的下場。「名敗」是因為給他定的罪名是莫須有地謀反和通敵罪名,「身裂」則是他被自己制定地車裂之刑五馬分屍。

    二是變法只變其法,不變其政。商鞅變法、李悝變法甚至包括後世各個封建朝代地變法。大多存在著一個相同地現象,那便是一人變法,人死政亡。究其原因,用後世的話說便是新法新政沒有培養出足夠多的既得利益階層來保證變法的延續性,一旦主持變法的核心人物亡故,那麼這次變法所推行的措施、取得地成績,便有可能在幾十年或幾代人後煙消雲散。

    因此無敵的變法,絕對不能步此後塵,而無敵也深切的明白。想要讓秦國逐步強盛,真真靠得住地既得利益階層不是老世族,更不是軍隊。而是秦國的老民百姓。所以,無敵曾對衛鞅說:「本公身為秦人,也曾訪遍秦國。知秦國情民心,秦人明事理,秦人也擔得輕重,要想變法成功,讓老秦百姓支持變法,首先要做的並不是以殺戮血腥使其懼於法令嚴苛而不犯法,而是要廣開民智。讓百姓知道這法律究竟是如何懲戒壞人,保護好人。知道何事做了會被治罪,何事違法不可做,只有這樣當百姓漸漸熟知法律之後,用法律來震懾奸惡地目的才能逐步實現,若百姓不知偷盜是罪、不知**是惡,你便是殺再多的人也是無濟於事。若民眾都能判斷是非,知禮儀而棄惡行,國家必然會強盛。」

    也在無敵的思索間。日頭漸漸升起,大刑時刻悄然而至。

    正午,午時初刻。

    六百餘名被無敵核定的死刑犯從鄭縣徒步而出,在軍士的押解下一步步進入大刑場,身為特使和典官的衛鞅面無血色的冷然宣讀了對一干人犯一一問名宣其罪狀,判決斬首。只聽衛鞅判決一下,行刑的儈子手便將人犯踢跪在地,將他們地頭顱按在了二尺高的木樁上。也在這時,圍觀的數萬民眾當中暴起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哭聲與喊冤聲。更有咒罵衛鞅不得好死的呼聲不絕於耳。無敵伸掌猛拍面前長案,竟是「砰」的一聲將木案拍得粉碎。

    當即。無敵不顧手掌劇痛,並且暗罵白氏巧匠做的道具竟然如此扎手之餘,豁然起身上前,伸手一舉,看護整個刑場的秦軍士兵齊齊原地踏步,跺腳齊呼道:「噤聲!噤聲!噤聲!」

    軍士連呼三聲後,整個刑場上立時安靜下來,無敵揚聲喝道:「特使衛鞅,所頒斬首法令皆由本公核定,可是有人覺得判罰不公?」

    一名立於前排的人犯老者當即咆哮道:「不公!」

    「你是何人?」無敵走前兩步,站在高台邊緣居高臨下喝問道:「如何不公?」

    人犯老者當即朗聲喝道:「老夫西乞,鄭縣本是秦東,不屬河西,不應清丈!」

    西乞說完,圍觀群眾當即齊聲附和起來,當即無敵舉手示意,待群眾安靜下來,無敵朗聲問道:「好,本公且問你,既然鄭縣本屬秦東,為何自老公父三年起,櫟陽派出之官吏皆不得入鄭縣縣城,而你鄭縣西乞氏族民亦未向櫟陽繳納一錢賦稅。」

    西乞聞言也不驚慌,強詞道:「我西乞氏為老秦世族,族民賦稅皆有公族繳納!」

    「好!」無敵聞言一笑,算他有理,卻是道:「鄭縣分屬不清,本可由公族上呈本公商議,清丈之事乃是本公派遣特使所行,不服清丈亦可與特使理論,你西乞為何要煽動鄭縣西乞族人與戎狄老民聚眾私鬥,且親自帶隊,一夜擊殺戎狄老民中我大秦卸甲功卒二十七人?特使舉證,證據確鑿,你又有何辯駁?」

    西乞遭此逼問,也知自己毫不佔理,當即無賴道:「河西之地本就是我老秦故土,憑甚要分給這些戎狄賤民?」

    「呔!住口!」無敵暴喝一聲,怒容立現,一臉虯髯更是根根豎起,威勢駭人。只聽無敵怒聲喝道:「西乞,本公率軍抵禦六國之時,你在何處?櫟陽被圍之時,你在何處?函谷關下血戰三日,其時你又在何處?若不是你口中地戎狄賤民為我大秦流血奮戰,我大秦何以能夠收回河西之地!今日,本公再次公告天下,日後我大秦只有秦人,再無老世族與戎狄老民之分,誰敢再以世族戎狄之分尋釁滋事,全族以叛國罪論處。特使,宣令!」

    衛鞅上前一步喝道:「國君令:叛國者罪,一人叛國,全家斬首。一族叛國,全族斬首!」

    旋即,無敵再次喝道:「殺人者償命,傷人及盜者罪,為我大秦仁政之綱。今日,你等六百五十一人,為一己之私,私鬥殺人,償命天公地道,還有何人不服?」

    無敵此言一出,早已被授意秦軍立時喊出:「殺人償命,天公地道!」

    旋即所有人犯都是面如死灰,而西乞更是愧的幾乎無地自容,原本今日他還想著以鄭縣分屬不清,清丈土地激起民變來孤注一擲,哪知國君根本就不接這茬,而是將他蓄意殺人的事情坐實,以殺人償命的公義將他的借口全部堵死。

    無敵虎目一掃,自然見到六百餘人都是滿面慚愧,當即朗聲道:「你等之中有我老秦良善百姓,也有衛國征戰的卸甲老卒。今日,本公親來,只為送你等一程,本公寄語諸位,望諸位黃泉路上互勉之:私鬥殺人者恥,為國殺敵者榮。」

    無敵說完,秦軍兵卒自然齊呼三遍,而後接過一爵秦酒潑灑於地,這便背過身去。

    西乞見此心知求活無望,也是幡然悔悟,不由痛聲高呼道:「君上!老夫知錯,西乞氏的族人們,切切記住,為國殺敵者榮,私鬥殺人者恥哇!」言畢西乞雙目一瞠,鋼牙猛挫,竟是生生咬舌自盡。

    衛鞅面色如鐵,冷聲喝道:「人犯六百五十一人皆驗明正身,行刑!」,也是齊齊轉身而走。

    待遠離鄭縣之後,其中一名老者卻是停下腳步,向鄭縣方向遙望道:「此公,果真賢良之君也!」

    另一人卻是道:「大師兄,一次刑殺六百餘人,如此暴政實乃亙古未聞,何來賢良可言?」

    「苦獲,爾何來暴政之說?」老者不悅斥道:「我墨家所行天道,與秦公所言殺人者償命,傷人及盜者罪有何區別?」

    苦獲面色一稟,還想強詞:「可是,一次刑殺六百餘人,有干天和呀!」

    「苦獲呀苦獲,你可知何為天和?」老者苦笑歎道:「殺人償命,天公地道!惡人不除,良善不寧,以殺止殺,便是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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