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天下聞名的魏市。
不光說此城廓厚廩實,僅是守城的衛戍之軍便達二萬有餘,城內更有一萬兩千戶魏國百姓近十萬人,並且此時魏國的將軍魏壽正率領十餘萬大軍在距離大梁不遠的桂陵和齊國對峙。這個時候用兩萬騎兵去進攻一座二萬人馬駐守、十萬民兵預備役、十萬大軍枕戈待旦在側的重城,如果不是腦子被驢踢了,便肯定是進水了。
忍俊不住之下,向來不怎麼喜歡以好面色示人的韓侯韓仁敬樂了,用泛著淚花的眼睛看著眼前這個至多弱冠之年的所謂秦公,那副表情當真是「哭笑不得」的最好詮釋。
雖然此時孫子兵法並未廣泛流傳與世,但身為一國之君,韓侯自然懂得什麼叫「兵法」,正所謂:「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敵則能分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故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
用兵之道,己方十倍於敵人的情況下可圍困,五倍於敵則強攻可取勝,一倍於敵人則可以交戰。像大梁這樣的堅城,別說是兩萬騎兵,便是派上十萬大軍也決不可能輕易拿下。而現在,眼前這個明顯少不更事的秦公居然想要去偷襲大梁,還要找自己借道,簡直就是荒天下之大謬也!看韓仁敬神色,無敵自然也能猜到他的想法,也不假辭色直問道:「韓侯可是以為,本公所為是以卵擊石?」
韓仁敬眉毛一揚,有些疑上心頭,旋即笑道:「莫非秦公已有成算?」
無敵當即笑道:「以三月為限,若我軍三月之內攻破大梁。則韓國馳道以十年為限,借我秦國、秦人使用。若我軍三月之內攻不破大梁,則一切介休。韓侯以為如何?」
「三月攻破大梁?」韓仁敬聽來,只覺得荒誕非常,眼下魏壽的十萬大軍就在桂陵,你居然要用兩萬騎兵在三月之內攻下大梁?不過細想之下,似乎這個買賣也沒什麼不好,眼下魏國不正因為要遷都大梁的事威逼咱韓國換地麼?不如讓秦人去跟他們打生打死。自己坐收漁利,反正即便秦軍就算當真攻下大梁,也絕不會佔住這塊被裹挾在韓魏腹內的飛地。而且,若大梁被襲,也可暫解魏國逼迫韓國換地的事態。
不過,韓仁敬卻也聽出無敵話中端倪,不禁問道:「秦公且慢,所謂借道於秦國、秦人使用,乃是何意?」
無敵解釋道:「天下諸侯卑秦,皆因秦地窮困。眼下秦國立志變法強秦。日後秦地貨物必將交通山東各國,須以馳道疏導物流,此為借道之本意。」
「秦地貨物?」韓仁敬聽的後世人用的簡體中文。
放下羊皮書卷,無敵望向慎到面露微笑道:「慎到先生,來時可是親見上師,不知上師康健否?」
慎到聞言,自然響起了初見鬼谷子的場景,下意識的抹了抹道:「上師身體康健!每餐能食羊肉兩鼎。便是慎到也萬萬不能。」
無敵聞言大樂,都一百好幾十歲的人了,一餐還能吃兩鼎羊肉(一鼎約合十秦斤),當真牛逼。接著無敵這才入了正題道:「慎到先生,眼下齊、韓形勢如何,還望先生為本公詳解。」
慎到聞言,急忙說了些客氣話。這才徐徐道來:「齊軍目下扼守濮陽、襄丘、濟陽一線,上將軍田忌坐擁精兵十二萬,戰車三千乘,與駐守魏國桂陵地魏壽隔濮水而峙。韓國表裡不一,明為作壁上觀,暗中卻是將舉國兵力集至鄭。我探韓侯本意,若齊征魏地。不擾韓境。則無礙兩國之邦交。」
「邦交?」無敵聽了直感幽默,齊國攻魏。明為幫秦解困,實際上本就是奔著魏國的肥沃土地去地。一戰下來,齊國連克十六城,拓地幾近三百里有餘,這顯然不是一小財富。眼下雙方對峙,一方面是魏軍必須重建編製,組織戰力地需要,一方面齊國也樂見其成,這正好給他們時間去消化吸收新併入地土地。
至於韓國的意見,那就是坐山觀虎鬥,反正魏、齊都是當世強國,一時半會誰都不可能滅得掉誰,不存在什麼唇亡齒寒迫切之急。而且魏國富庶勢大,也經常性地來欺負韓國,或是魏國奸商橫行,或是魏軍霸道,予取予求,強逼換地,因此韓國對魏國也沒什麼好感。雖然韓國不如魏國富庶,但十萬大軍也是能湊出來,並且韓弩犀利,韓軍戰力也不可小視,只不過韓侯本著睦鄰友好的思想,不與魏國老大哥計較而已,眼下既然有齊人幫著出氣,魏國也並未要求出兵相助,自己樂見起成豈不更好?
接下來兩人有談論了一會雜事,之後慎到這才尋了個機會問道:「慎到在臨淄,曾聽聞君上言曰,不拘泥於何家何派治學,能強秦者善之。如今我法家術治、法治二派名士申不害、衛鞅皆以入秦,君上以為法家治學可強秦呼?」
無敵聞言一笑,想要富國強民可是一門及其深奧的學問,豈非是選用那家那派的學問便可手到擒來。不過慎到此問,必是想要探看自己口風,以決去留,當下笑道:「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國不在強,有士則明。法家治學或可強秦,然一國之治,豈可奢望一二名士?」
慎到聽來,大覺意外,不禁出言問道:「君上之意?」
「依法治國,以法治民。天下眾王,或不可行!」無敵答道。
此言一出,慎到驚而揚眉,復問:「天下一王如何?」
無敵斬釘截鐵地答道:「定可行之!」
慎到聽得,只覺心中大石落地,不由暗舒一口長氣。
戰國時代的名士,遊蕩各國,遊說君王、豪門、政要,目地除了要出將入相,享受榮華富貴之外,將自己開創或推崇的學派發揚廣大也是其一身追求的崇高信仰。也因如此,這才衍生出了春秋戰國時期的百家爭鳴,成為中華古文明史上一朵流芳千古的奇葩。
現如今,法家法治和術治兩派名士聯袂赴秦,對天下各國以及所有推崇法家治學的士人來說,都是一種極大地震動。人們紛紛猜測,是不是秦國要推行法家治學,變法強秦。而作為法家學派當中最為中堅的勢治派領頭人,慎到對於鬼谷子的遊說並非一點都不在意。可他既不願放棄一個可以將本派學說發揚廣大的大好機會,又不願意跑到秦國去和申不害、衛鞅兩人搞什麼三足鼎立。
和無敵的一問一答,表明了無敵確實有王天下的心思。這一點,無疑給了慎到一粒定心丸。目下一個小小的隴西秦國,舞台確實小了,若是日後秦國真能一統天下,別說是法家三派,便是十派也都能有生存空間。
吃了這粒定心丸,慎到也心中有了算計,問曰:「君以為,一國之治,當以何治問本,何治為標?」
無敵當即凡問:「慎子大才,本公洗耳恭聽!」
當即慎到曰:「天道,因則大,化則細,因也者,因人之情也。人莫不自為也,化而使之為我,則莫可得而用矣。」
這句話地意思是說,任其自然,則萬物亨通,化而變之,物就不得其用了。自然界是這樣,社會也是這樣,需要以人為本,因人之情來治理國家。
無敵默然點頭,繼續問道:「不知慎子所治之學,有何不同之處?」
慎到抹須笑道:「法者,所以齊天下之動,至公大定之制也。故智者所以不得越法而肆謀,辯者不得越法而肆議,士不得背法而有名,臣不得背法而有功。我喜可抑,我忿可窒,我法不可離也;骨肉可刑,親戚可滅,至法不可闕也。」爬^綠色∷小說,本章節由""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