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財貨奇謀
散了朝會之後,新君渠梁特別召集了嬴虔、嬴無敵、嬴山、嬴古、子岸、景監、公孫賈以及上中少三大夫一起,再次開了個小朝會。
吳狄先早在朝會上說的奇聞,其中九成是真,一成是假。真的,是這樵夫確實是個坐探,也確實採用前往各個朝野士大夫家中探秘的方式搜集情報,但那一成假的卻是將中大夫杜摯給牽扯了進來。眼下樵夫死無對證,杜摯的囂張氣焰也被打擊得如三九之蟲,再也無力挑釁了。
入了內堂,諸人坐定,景監一整袍服,侃侃而道:「景監思謀,目下惟有一計可用:秘密遊說六國,以重金收買權臣,分化聯盟,延緩時日。六國之中,齊國與我老秦並不搭界,無切膚之利,以景監判斷,即便分秦也不會拿下一塊飛地,當是五國另有許諾。而韓、燕兩國積弱,即便出兵五萬也不過是想討些殘羹而已。至於魏楚趙三國實力則在伯仲之間,魏國獨領三十萬鐵軍,又是盟主,當然要獨佔鰲頭。而楚趙兩國各領二十餘萬人馬,也不會甘當牛後,因此魏楚趙三國之間,可用離間之計。」
上大夫甘龍捋了捋長鬚,首先開聲道:「有理!景監將軍說說謀劃!」
得甘龍讚許,景監面上並未露出得色,繼續道:「臣持金箭駐留魏國探秘之時,探知魏國上下,不但酷愛財色的權臣奇多,就連魏王兄弟公子卬也是一個酷愛珠寶名器之人,並且又跟龐涓不合。景監想法,便是在公子卬與龐涓身上使間,一管以重金美女名器賄賂,並許以其他好處,讓其拖延發兵時日。二管挑起公子卬與龐涓爭鬥,再聯趙楚兩國權臣進些讒言,定能挑起六國聯盟內部不合。若此三國內訌,大軍久聚而不動,六國分秦之事拖延日久,糧草耗費,則盟約必然自潰。」
「這辦法好!」嬴虔點頭道:「眼下咱們扣了六國商人,按照三弟的謀劃,和六國這來回說理扯皮,便能拖延上三五月,正好有這個時間使計。今年夏澇,又遭了六國奸計,倉廩府庫存糧賦稅只收了往年的一半多些,而兵器甲冑補給也是不足,去歲少梁血戰,死傷、殘疾者淘換下來,我老秦刻下的實軍不足十二萬。若是幾番謀劃能拖延到明年秋收之後開戰,未必沒有血戰的勝算。」
然而,老甘龍卻是皺著眉大搖其頭:「美女重金?成何體統?豈不令天下恥笑?」
而公孫賈則是面露微笑,也卻不說話。杜摯更是兩眼反白,一副死相!
倒是雍城將軍子岸咂舌撇嘴笑道:「景監,也虧你想得出這計策,果然是個奸計!」
「不然!」深思之後的吳狄,卻是開口笑道:「以其用重金美女去賄賂權臣使用離間計,還不如將這重金花在刀刃上。」
「刀刃?何處才是刀刃?」老甘龍習慣性的出聲問道。
「兵者,詭道也!」吳狄起身,看了一眼堂上諸人,低沉著聲音說道:「昔日,嬴成先生常說,兵乃凶器,也是國器。這絮絮叨叨說了好些,我都沒能聽得明白,直到嬴成先生不幸逝去,我才算是明白了過來!」
「什麼?嬴成逝了?」嬴渠梁聽著愕然,急問道:「是何時的事情?」
「八月仲秋!」吳狄化裝悲痛,硬擠了幾滴眼淚出來:「二哥莫要悲傷,三弟已將成先生厚葬陽谷。」
「唉!」嬴渠梁昔日安排嬴成輔佐吳狄,本就是讓嬴成當吳狄西席先生,眼下看來效果還是不錯的。當下嬴渠梁長歎一聲,這才道:「三弟也要節哀,且說說你的想法吧?」
吳狄點頭應道:「六國商人之事,這幾日間三弟親自查問了幾個密探斥候,也查問了普通商賈。得知這以商賈亂我秦國的計策,正是出自魏國上將軍龐涓之手。龐涓對這些商賈許諾,要他們多帶金銅錢幣,來我秦國收購糧食、皮草、銅鐵、牲畜、奴隸,甚至是麥麩柴禾也是全數購買,之後只管將收購的財物統統送到魏軍大營,龐涓將以三倍,乃至十倍的價錢收購。臣弟一開始想不明白為什麼龐涓要做這賠本的買賣,即便是要亂我秦國,派人造些搖,收購收購也就行了,為何要出如此高的價錢,但後來臣弟想來想去,卻是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什麼?」子岸當先問道,而其他人捋鬚的捋鬚,苦思的苦思,到是嬴虔開口道:「三弟先別說出來,讓大哥好好想想……」
而老甘龍、公孫賈、嬴山、杜摯等人也是一臉的深沉,都在苦思這龐涓到底意欲何為。
吳狄看著眾人,卻是想起了那句名言,叫做:「人類一思考,社會就進步!」
(這個時代上帝還不知道在某個犄角旮旯裡呆著呢!)
思考是人類進步的原動力之一,而戰爭也是人類進步的原動力之一!
「老叔想不通!」老嬴山第一個搖頭笑道:「不過老叔想不通就對了,要是老叔能想通,老叔早就做了咱老秦人的上將軍,將這魏人揍的屁滾尿流滾出函谷關去!」
「呵呵!老叔,嬴虔也是想不明白!」嬴虔撓撓腦袋,尷尬笑道:「三弟沒說之前,我還道這就是魏人亂我老秦的計謀而已,聽三弟一說卻是越發的糊塗起來。這龐涓要亂我秦國,也沒必要花如此大的價錢啊!」
子岸也是說道:「就是!我看這龐涓也不可能是患了失心瘋的瘋子……想不通!」
吳狄細細看了,只見二哥渠梁皺眉苦思,而老甘龍和杜摯也是瞇眼思考,公孫賈半開著口正在扯頜下的鬍鬚,而景監雙眼上翻也在苦思良策。
難啊!
讓這個時代的人,去接受超限戰理論和貨幣戰爭理論,實在是一項很有難度的課題,龐涓這斯的目的不就是:以本傷人和以逸待勞麼!
「我給大家說個咱家裡的事吧!」吳狄笑笑,當下這就說起了一個親身經歷的故事:「臣弟家中乃是屠戶,屠戶營生就是屠宰牲畜。這其中,既要親自去鄉里收購牲畜,也要找好販肉的商戶、食寮、酒肆,這屠戶只管屠,商戶、食寮、酒肆只管販,互不爭利才是。可有一年,陽裡縣上來了一個齊國的商人,開了一家酒肆,尚早是跟我家拿屠好的羊仔肉去販,可後來那商人卻是嫌每隻羊仔被我家賺了近百步錢,便找了個下人,自己去收羊來屠。這一下可就是奪了我家的生計,我家阿大一怒之下,一夜之間便將陽曆附近三十里內的可以收來的羊仔都給收了,還給村戶們打了招呼,說這齊國商人開的酒肆刻薄,竟要奪咱的口實……」
「嘿!我想起來了……」又是老嬴山第一個跳了起來:「好幾年前,老叔確實聽說過有一個齊國商賈,跑到陽裡開了間酒肆,可後來方圓百里之內百姓都不販貨給他,這齊商苦苦堅持了三月,哪怕將貨價提高了十倍也無人願意販貨給他,後來生意關張,灰溜溜回齊國去了……這事,可是你家阿大做的?」
「正是!」吳狄點頭笑道:「那老叔可是想到其中訣竅了?」
「哎呀!」老嬴山拍了拍腦袋,卻是苦笑道:「老叔還是沒想明白也……」
吳狄又拿眼睛掃去,卻是見到除子岸和大哥之外,二哥面上已經露出笑意,其他幾人也是鬆了眉頭,便知道他們開始有點明白了。而景監面上,更是已經露出了濃烈的笑意。
「三弟,大哥還是想不明白,這將三十里內的羊仔收攏,又壞齊商的名聲,跟龐涓的毒計有什麼聯繫?」嬴虔有些氣惱,無奈笑道:「三弟你還是直話直說吧!莫讓大哥想得頭疼!」
「好!我便直說!先說我家阿大是如何打理那齊商的……」吳狄點頭笑道:「我阿大收羊之後,齊商自然便在方圓三十哩內收不到羊了,三十哩外的村戶們又知他刻薄,老秦人憨厚,認死理兒,便人人都不願販羊給他。酒肆想要營生,無肉怎行?便在這時,我阿大找了托兒,將家中的羊仔拿出少許,以雙倍的價錢販給了他。過了些時日後,又拿了些,以三倍價錢販給他……」
「啊吔!老叔想明白了……」嬴山拍掌擊案跳起聲來笑道:「你阿大是不是就這樣慢火烹油,用三個月的時日搾乾了那齊商……」
「然也!龐涓鼓動六國商人來我秦國,以金銅錢幣換我糧食財貨,使的是以本傷人和以逸待勞的毒計,待我秦國存糧牲畜被收盡,兵器戰備被購光之時,便是聯軍起兵滅秦分秦之日。換言之,秦國的儲備一日不被商人弄光,龐涓便不會即刻起兵。既然龐涓想以本傷人,咱們何不逐了他的願望,派人持金前往六國腹地也收購糧食財貨,再輾轉秦地赴魏,找托兒拿了去賺他龐涓的十倍利錢。龐涓不是對六國商賈放言有多少收多少麼?我看他龐涓有多少金子能架得住這十倍的暴利,若是龐涓架不住人多,言而無信,這六國聯軍只怕立時便不戰自潰了!」
「妙啊!」提出賄賂計的景監第一個跳了起來,面色尷尬,對吳狄深深一揖道:「景監愚鈍,光想著重金賄賂權臣這往外送錢的辦法,卻沒想到這往內賺錢的妙計!公子狄真大才也!」
「果然好計策!」老嬴山也是擊掌大笑:「老叔逮到雍城的六國商人,隨身攜帶的可全都是金銅錢幣,這下咱們連本錢都有了!」
而老甘龍和杜摯、公孫賈等人在面面相窺之後,卻是只能點頭首肯道:「果然妙策,公子狄當真大才!」
「三弟計策我看可行……」嬴虔也是揚聲喜道:「此計若是行得好,咱們不但賺了龐涓的利市,還可將這利錢再去購買糧食兵器,這下龐涓的毒計只怕反倒肥了我老秦人,哈哈哈哈哈!」
「好!」新君渠梁也是喜上眉梢,對吳狄笑揚聲道:「此計甚好,三弟總攬此事可行?」
「不不不!」吳狄卻是急忙推辭道:「二哥,臣弟雖然想得出,可臣第不會經商啊!且還不識字、識數,我看這事可讓景監將軍去做!」
「為何?」嬴渠梁有些奇怪,怎麼吳狄又跑來舉薦景監了。
吳狄看向景監,面帶笑意:「臣弟也說不明白,但臣弟覺得景監將軍定能辦好此事!」
嬴渠梁略略沉吟,沉聲問道:「景監將軍,你可願但當此事?」
景監激動得渾身顫抖,急忙拜服於地揚聲道:「臣願往!定不負君托,萬死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