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撤軍櫟陽
卻說吳狄柴大等人架魏軍主帥之大纛戰車,正全力向秦軍方向突圍。
而魏軍這面,在主帥被虜之後魏軍雖然陣腳大亂了一陣,但副統帥魏卬很快便穩住了陣腳。
魏卬乃魏國國君嫡出親弟,又稱公子卬,年歲不過剛剛而立之年,其人自幼好武,兵馬嫻熟,今日於秦軍重騎大戰的魏武卒方陣便是由其親自率領。卻說當時身在陣前的魏卬,原本得報主帥公叔痤被虜後,便當機立斷下令武卒方陣加緊合攏,要死困陣內嬴虔所部以求能生擒嬴虔換人。誰知中軍大纛在主帥丟失之後,依然下令三軍死奪,並調集已經就位合圍的魏軍騎兵部隊堵截主帥,這下便讓魏印的整個陣勢一下露初了死穴。
後嬴師隰又率的五千精騎全力衝殺,這才在天災**之下將魏卬所布展的武卒方陣大破,眼見一子落錯,滿盤皆輸,饒是年少沉穩的公子卬也不由氣得哇哇大叫,喝道:「傳令全軍!誓要奪回老公叔,將秦人趕回隴西荒山,全軍突擊!」
魏卬一聲令下,整個主戰場上的魏國騎步軍紛紛解陣追擊。原先步卒以各自陣型原地接陣以抗,不論是敵軍騎兵還是本國騎兵都會在速度上有所牽制,現下所有兵陣自解,立時就讓逃跑一方壓力大減,而追擊一方也速度大增。
不到半刻功夫,魏軍追擊本軍大纛戰車的騎兵部隊就率先追上,雖然嬴虔率領近前騎士匯合嬴渠梁的援軍轉身迎戰,但仍然有數百騎魏軍呼嘯著衝了上來。現下留在大纛戰車四周的秦軍騎兵不過五百之眾,見狀當即由一偏將率領半數騎士轉身接戰,那將軍轉身離開前特別交代道:「車不可停,速速回營!」
立在車首的吳狄此時也是緊張萬分,赤目怒眉的關注著後面的戰況,眼下好不容易從戰場上九死一生歸來,並且還傍上秦國的大王這個大款,可千萬不要再生出什麼事端來了。而且吳狄也自暗中悔恨,惱怒為什麼後世吳迪就不曾用功苦學一下古代歷史,不然也好早知今日之戰勝負,早做打算。
就在這時,突然只見身後秦軍當中有一紅袍魏將奮力殺出,遠遠聽其一聲怒喝,便見他手中那桿烏光黑亮的戰矛脫手而出,逕直向大纛戰車飛來。
「公父小心!」吳狄見這戰矛來勢洶湧,落點竟然正是車坐中的嬴師隰,當即大驚失色搶身上前想要將嬴師隰掀倒。可吳狄雖快,嬴師隰身旁的那無名親衛卻比他更快上了一分:親衛見戰矛直直飛來,竟毫不猶豫地撲上前去想以身體阻擋。
「撲哧」一聲,勁矛透背而出,親衛雖然捉住了戰矛,但巨大的慣性還是帶著他的身體急向後急退,而此時吳狄剛好將身形移到嬴師隰背後,還未待發力吳狄便感到背心一疼,雙手撲在嬴師隰身上就此昏死過去。
****
遠處,有小孩的嬉鬧,有汽車喇叭千同百異的鳴叫,耳邊也有著一種只有在大城市之中才能聽到的嗡嗡聲,這種嗡嗡噪音是每個城市都擁有的背景聲。
而吳狄感覺自己正躺在一塊柔軟的草地上,身下的小草既有些柔軟又有些梗硬。
「喂!你怎麼睡著了,跟我裝呢?」一把清脆的女聲突然出現在了吳狄的耳朵裡,這聲音很熟悉,似乎在那裡聽過。
「哼,你還要裝是不……」突然,吳狄感覺有人伸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那女聲戲謔的笑著說:「小懶豬,我看你跟我裝……哼哼!」
吳狄想動,想要睜開眼來看看到底這個說話的人是誰,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張開眼睛,也無法動彈手指,甚至也無法張開嘴巴。而那捏在鼻子上的手指卻越來越使勁了,這讓吳狄開始感到窒息,他想開口呼吸,卻發現自己根本無能為力。
****
秦軍在嬴渠梁率領下大舉衝殺,一氣將魏軍殺退到三里之外。大軍得勝而還,嬴渠梁便立即趕到帥帳探望公父,想不到嬴師隰背心的箭頭竟深入五寸有餘,周圍已經滲出一圈黑暈。隨軍傷醫急得大汗淋漓,卻不知如何下手。
嬴師隰此時面色蠟黃,赤膊伏在軍榻上正在低喘,聽見帳中嘈雜,當即咬牙開聲問道:「可……可是,渠梁我兒回來了……」
「公父……」嬴渠梁大慟而泣,急忙跪行至榻邊報道:「公父,渠梁得勝回來了,大敗魏軍公子卬,還奪了他的戰旗……」
「好……好……」嬴師隰低聲連叫兩聲,眼中的精光卻一閃逝,低聲道:「渠梁,撤軍……櫟陽。」
說完便生生昏了過去。
「是毒箭否?」嬴渠梁滿眼淚光,卻沒有慌亂,轉頭向一旁隨侍的傷醫問道。傷醫急忙點頭:「這是魏國的狼毒箭,怕一時難解。」
嬴渠梁起身逼問:「為何還不拔除?」
「近箭疾射,鐵簇深入五寸有餘,斷不可拔。」傷醫搖頭。
此時嬴師隰背上斷箭因得吳狄斷除箭桿,因此體外只留下不過三寸有餘,見如此狀況,現下只能先回櫟陽再做打算。
當下嬴渠梁長身而起,掃視帳中眾將,語氣鎮靜肅整平和,道:「即刻班師,何人願為斷後?」
長公子嬴虔一躍而起,喝道:「嬴虔請為斷後,不殺暗箭魏狗,嬴虔提頭來見!」
「大哥……」嬴渠梁低喝一句,先是深吸一口長氣平復心情,這才徐徐道:「大哥,公父現今重傷,目下當以大局為重,絕不可戀戰。魏軍今日主帥被虜,必哀其兵,須知與哀兵死戰乃是兵家大忌。今夜大軍堅守一夜,明日一早可施佯灶計惑敵,望大哥萬莫意氣用事,我在櫟陽等你。」
嬴虔聞言猛然醒悟,當下抱拳一禮:「好!大哥明白了,明日回軍!」嬴渠梁見狀,急忙請出公父嬴師隰軍前的兵符印信辦理交兵事宜,又吩咐帳中諸將:「前軍由子岸將軍但當開路,長史公孫賈領中軍護衛國君,其餘諸將皆隨中軍護衛。我自率三千鐵騎押後接應,立即拔營班師!」眾將一聲答應,大步出帳,少梁北面的山地頓時緊張忙碌起來。
嬴渠梁出的大營之後,便欲前往幕府整頓車馬,突然間猛然省起一事,當即上馬向自己所居的軍帳趕去。待嬴渠梁奔入帳中,開口便問道:「甘大夫,情況如何?」
只見帳中軍榻之上也同樣伏有一人,背脊之上並無裹紮,可以看見有泛黑的血水不斷被從傷口之中擠壓出來。一個頭紮布巾的白衣老人見是仲公子前來探望,急忙收手起身一禮回道:「公子大幸,吳壯士只是傷及皮肉,未曾傷及筋骨,眼下只待毒血擠淨包紮,不出三月定能痊癒。」
「甚好!」嬴渠梁聽聞,面色漸漸露出了一絲欣慰,抬首見一旁站的正是柴大和吳狄的義弟王良,當即吩咐道:「柴大,你且回死士營挑上二屯弟兄,帶上吳狄一道與我連夜班師回櫟陽。」
「嗨!」柴大急忙施禮便行。
待柴大走後,嬴渠梁抽出身上佩劍,換取一旁被隨手放在矮几上的一把青銅長劍,此劍正是先前嬴師隰交予吳狄斷箭的國君佩劍,嬴渠梁對一旁的王良說道:「你義兄連救我嬴渠梁及我公父,我贏氏今日便欠下了你義兄兩命,他日我定不會負了你義兄。」言到此處,嬴渠梁又舉手中長劍道:「此劍為我公父佩劍,為君上所用之物,但不可失,我便用佩劍替之……」
王良聞言,當即長揖及地,口中忙道:「仲公子大義,良定一字不遺傳與義兄……」
嬴渠梁起身便走,臨行前吩咐道:「傳令後營,專為吳狄備駟駒臥車,甘大夫隨行。」
當夜,烏雲遮月、秋風蕭瑟,秦軍陣地依然是軍燈高挑,歌聲如雷。於秦軍大營相距不過十里的魏軍大營內也是***通明,魏軍將士們也是怨怒沖天,紛紛枕戈待旦,等著在明日的激戰中奪回主帥。
按魏律:主帥戰死,將士無罪;主帥被俘,三軍大將並護衛親兵則一律死罪。
如今魏國丞相兼統帥的公叔痤被秦軍生擒抓獲,不奪回主帥的話,魏軍當中怕是將有上萬將士人頭落地。而且魏軍也得到消息,知道今日秦軍的國君在戰場上身負重傷,以秦人脾性,國君受傷後定然是惱羞成怒,明日一定會進行一場不死不休的復仇大戰,也絕沒有乘勝撤軍的道理。
因此魏軍今夜的第一等大事便是養精蓄銳,以待明日大戰。
戰國之時,人們還不大擅長偷營劫寨之類的齷齪伎倆,都還延續著春秋車戰時期堂堂之陣正正之旗的正面決戰傳統,絕少有一方會乘著黑夜休戰之機偷襲對方營寨。且此時孫臏還未出仕,世間也尚無《孫子兵法》(未公開),倒也無人想出黑夜裡佯攻擾敵清夢的戰法,因此魏營很快便沉靜在了漫天遍野的鼾聲之中。
翌日,辰時初。
魏軍埋鍋造飯飽餐戰飯之後,公子卬便帥剩餘的七萬魏武卒步兵和八萬鐵騎出營結陣,準備向秦軍發起搶奪主帥的死戰。按照傳統,今日兩軍應雙雙結陣而出,雙方同時向中央谷地開進,一箭之地時雙方紮住陣腳,由主將出馬對話論戰:或是秦軍方面以魏軍主帥公叔痤為質,要挾魏軍退兵、索要糧草錢物軍械,或是一言不合派將單挑,再不然便是發動衝鋒,決勝當場。
可直到辰時末,秦軍營寨裡依舊是炊煙裊裊,戰旗獵獵,卻遲遲不見秦軍出營結陣。魏軍目下的代理統帥公子卬立在馬上遙望秦軍營寨,冷笑道:「再等半個時辰,讓那些窮秦做一回飽死鬼!」
又半個時辰過了,秦軍依舊還是沒有動靜。等得不耐的公子卬當下舉劍大喝:「大魏已是仁至義盡,眾將士聽令!衝上山去,誅滅秦軍,殺——!」
牛角號淒厲長鳴,公子卬一馬當先,紅色鐵騎潮水般捲上北面山地,片刻間便踏破了秦軍營寨的鹿角屏障。
可誰曾想到,待公子卬衝上山來之後,迎接他的卻是一做空營。
「秦王師隰!無膽匪類!」公子卬暴怒狂喝,吼過之後只覺得口中一甜。
「噗……」公子卬竟然生生被氣得口吐鮮血。
就在昨夜,當少梁山地上還到處遊蕩著秦軍那特有的隴西民謠時,秦軍的主力早已在入夜時分從容撤退,撤回了櫟陽。而嬴虔的斷後騎兵也在黎明時分悄無聲息的退出了戰場。
今日一早,嬴虔的五千鐵騎已渡過了洛水,向西南的櫟陽縱馬疾馳。
此時,魏軍縱想追趕,也是為時晚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