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一場苦肉計
而那位老丈人——司徒睿,更是一副絕對不會允許這樁婚姻破碎的模樣,他有些心灰意冷,對待她的態度也越來越不耐煩。
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喜歡替他人著想的人。
他不是聖人,也並不高尚,為了自己的目標,自己的計劃,他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他的心中有無數計劃,為了他一直以來的目標,他不惜犧牲一切,又怎麼會顧得上那麼多麻煩的事情?
於是,他乾脆將事態愈演愈烈,終於,在那一晚故意借酒裝瘋,一腳踢傷了丫頭小憐!
當然,小憐是不會真正有事的。
因為,小憐便是自己在耳聞皇兄有撮合自己和司徒家婚姻的最開始,就被自己派進司徒家的暗探……
這個女子看似柔弱,卻有著殺人於無形的超能力……一直在反監視著司徒櫻和司徒睿的,就是她!
裡應外合,小憐假裝受傷,演出了一場苦肉計,最後終於逼得司徒大小姐動了脾氣,和自己第一次發了火。
可以看得出,她的委屈和怨氣已經積累了太久,在這一晚,完完全全地噴發出來!
那一晚,他突然感覺——若是這位大小姐早一點對他把自己心底的想法全都和盤托出……也許他們二人的婚姻,還不會如此悲劇……
可惜,已經晚了。
他的心一向都是冰冷如鐵。
男人,對著自己不愛的女人,從來都是冰冷的。
而且,他還是一個謀大事的男人!——
南宮昊軒終於可以理直氣壯地下了休書!
只是,他全然想不到這位隱忍的大小姐,會如此剛烈有骨氣,竟然在他下了休書的第二日,就跳了湖!
接到小憐暗報的那一刻,他的心中,也並不是一點愧疚也沒有。
他畢竟也是個人,他畢竟也是個人,而且雖然沒有愛情,也不會一點習慣都沒有。
他心裡明白,雖然司徒睿這奸猾的老狐狸和自己的皇兄串通一氣,監視和提防著自己,但這位大小姐本身是無辜的。
他多次試探過她,她的確不知情。
然而……這麼一個正值花樣年華的大小姐,有著出眾的美貌和顯赫的家世,清白而單純的女子,就這樣因為自己的冷落,屈辱地選擇了自盡。
那一夜他沒有睡好,夢裡都是那張蒼白的臉,她怨憤地看著他,對他說:」你不愛我,為什麼要娶我?」
他無話可說。
漸漸地,那張扭曲的臉,竟然和金水河裡的老太監屍首合二為一,朝他綻開血淋淋的微笑……
半夜醒來,一身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裳,甚至連睡袍裡面暗藏的軟甲都潮濕而冰冷。————
——是的,十幾年來,他一直都貼身穿著軟甲。
這軟甲刀槍不入,而且極軟極薄,甚至可以隨著人身材的變化而變化,是世上難尋的珍品。
是他年幼時,一次偶然的機緣得來的,他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從他七歲的時候開始,就遭逢無數的暗殺,每一次,不是憑藉著他的機敏,就是靠著這副有如神助的軟甲!
每一次有刺客潛入他的平安宮裡之後,皇兄都會佯裝勃然大怒。
然後吩咐要給平安宮加強守衛,在六殿下的臥榻之側也要布下武功高手。
但是……
年幼的南宮昊軒經常假裝在錦被之中熟睡,卻靜靜地豎著耳朵,聆聽一切可疑的聲音。
他早就沒有一個完好的美夢。
就算做夢,也都是噩夢。
他十六歲時,一晚,看見自己平安宮內,皇兄派來的某位」大內侍衛」,在他的外袍之上,灑下了一種碧綠色的粉末。
他以為自己沒有看見。
可惜,即使是他那精明狠辣的皇兄,都不夠瞭解他……
根本不知道,他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就是再睏倦的時候,隨時都會醒來。
為了培養自己這種警覺的意識,他在自己的枕畔常備一套十二根金質的銀針!
若是自己實在睏倦到醒不來的時候,他就會下意識地用那三寸長,尖銳的銀針扎進自己的穴位!
刺骨疼痛和酥麻的感覺,逼得他不得不醒來!
所以,他幾乎已經有好多年沒有連續熟睡三個時辰以上了!
所以,那一晚,那所謂忠心耿耿的大內侍衛在他那慣常穿的孔雀毛精織的外袍灑下粉末的時候,他看上去是在熟睡,事實上,卻在警覺之極地打量著那人的每一個動作!
他控制著自己臉部的表情,甚至,他連眼睫毛都沒有顫抖一下。
那碧綠色的粉末,想必是一種奇異的毒藥。
他發現那侍衛都不敢直接用手指去碰觸,當那粉末不小心落在桌面上的時候,發出了滋滋的白煙!
想必,自己要是穿上這件袍子……一定會立即被燒成重傷……
等那人走開之後,他立即喚出自己的心腹,將那件外袍用火鉗夾到火爐裡銷毀了個乾淨。
然後在下一次去見皇兄的時候,不經意地提起:」上一回那件番邦上貢的孔雀毛袍子,真是可惜了。」
「為何這麼說?」
皇帝用手指拈起一顆圓潤豐滿的深紅櫻桃,在嘴唇邊輕輕咬下。
登時,唇邊流出鮮艷粘稠的汁液,就好像……血。
南宮昊軒也拈了一顆櫻桃,淡淡道:」臣弟宮中有個奴才不知好歹,竟然將髒東西灑在了那件袍子上,惡臭熏天,臣弟只好將其丟棄了。」
皇帝的臉上看不出表情,鮮艷的顏色襯得臉色有一剎那的雪青:」這樣啊,這麼珍貴的東西,可是無價之寶——昊軒,那你是怎麼懲罰那不知死活的奴才呢?」
南宮昊軒靜靜道:」拉下去打了一百板子,已經斃命了,叫人拖到河裡去餵魚去了。」
皇帝喝了一口碧螺春茶,瞇了瞇眼,接著神色和緩地道:」既然已經懲罰了,那也罷了。這袍子雖然珍貴,不過也不是非要不可的,這樣吧,皇兄這就賜你一件雪貂毛製成的大氅,看看是不是喜歡?」
南宮昊軒連忙起身謝恩!
皇帝似乎話中意有所指:」下一次要注意了,不要再讓什麼卑賤的奴才把朕賜予的好東西弄壞了。」
「臣弟謹遵聖意!」————
這一場風波,也就這樣過去了。
——伴君如伴虎。
——何況,你要陪伴的皇帝,是一個心心唸唸要殺你的人!
——這十年來,他是怎麼度過來的。
——恐怕除了他,沒人知道。
而他身邊的心腹,這十年來損兵折將,幾乎不剩幾個人。
這一些,表面煊赫,而實際黑暗蒼涼,蘊含著重重血腥的故事,他實在不想和任何人提起。
誰能理解?
誰又能領會?
有的時候,南宮昊軒甚至覺得,自己早就死了。
還活在這世上的,不過是一個軀殼。
這些,沒人能懂。
司徒櫻……你能明白麼?
我經歷了太多太多黑暗的迷局,可怕的陷進,我真的不想讓任何人也踏足這個可怕的泥沼鬼蜮。
特別是……我心動了的人啊……
我只希望你快快樂樂的,好麼?
所以,我才會,一次又一次地叫你不要跟著我……
以『路人甲』的身份,也以『南宮昊軒』的身份。
——」不要跟著我。」
「否則我殺了你!」
這些,都是警告,也都是關心和擔憂啊……
跟著我,會有生命危險的。
我不想看你有危險……
自從,三年前,若葉死在自己的面前,自己的懷中……
星星點點的鮮血,沾染在草地上,花瓣上。
一天一地,都是她的血。
而她的眼,始終不肯合上。
那一刻,他就決定了——他不想再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子在自己面前死去!————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司徒櫻傲然回答他的問題!
南宮昊軒一怔,這才從自己的思緒之中清醒過來。
——怎麼了?
自己怎麼會一下子,陷入那麼沉的思緒?
一下子,想了好多好多。
好似,站在她面前,就有一種情不自禁想要傾訴的**一般!
苦笑了一聲,他這才想起自己方才說的話……
「也許你也聽人說了,我一直不想成親的原因……」
歎口氣。
是啊,她自然是聽說過關於若葉的故事了。
也難怪,她的語氣那麼冷硬,那樣的隔膜。
他的心,突然好痛!!
是吧……
在若葉死的時候,他覺得自己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了。
因為愛,實在太傷人!
傷人傷己!
可是,為什麼,自己會再一次地動心?
如果說,在那個黑暗的暗室之中,自己是看這個女子一臉逞能的自信,有意要挫挫她的銳氣,因此出言調戲……
在自己變作」老王」和她唇槍舌劍之際,突然沒來由地心中生出一股牽掛。
她和若葉不同,和原本的司徒櫻大小姐不同,甚至,不同於他認識的任何一個女子!
若葉是淡淡的,溫柔的,暗含機鋒的,好像一首悲傷的詩歌。
而她,則是那麼自信而張狂,好似夏日最灼熱的陽光,在這個時代,在這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青鸞王朝,他從未見過一個女子,能夠如此自信和無拘無束地做著自己,想要如何輕狂便如何輕狂,想要如何綻放便如何綻放!
她一個人,闖進自己府上,輕易地識破替身,揚鞭立威!
月光下,她的眸子是那樣冷凝!
她輕易地一手握住所有飛蝗也似地箭簇,俏立在牆頭,黑髮飛揚,言語冷冰冰,卻是攝人心魄!
更別說,她在他牆上留下的那段譏諷的話語!
語氣狂妄,不可一世!
她只是自由自在地做著自己……
她到底是誰?
奇怪的是,這個問題,到並未怎麼令他放在心上。
不論她是誰,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叩開了他的心門!
那自從若葉死後,便一直緊閉,重門深鎖,曾經以為,再也不會開啟,再也不會照射進一絲陽光的心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