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翔的挑釁之語,把披上重金屬裝甲的飛碟命名為黑龍純屬即興之舉。然而這句話卻深深打動了安靜的心,當她來到靈山,加入到高翔他們的大家庭,感觸最深的就是那種人與人之間的真摯的友情。
「艾米莉養寵物嗎?」
「不養。」
「她和誰一起作戰,超級英雄怎麼能沒有志同道合的夥伴?」
「沒有夥伴,她獨來獨往。」
「好女孩不能過那樣的生活,有句話說得好,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回憶如潮,給她已然絕望的心中注入一股暖流。
是啊,女英雄也好,普通小姑娘也好,人人都該有志同道合的夥伴……正是為了銘記與高翔一家的友情,她創作了黑龍這一角色。可是,那時候她還不懂什麼是真正的感情,不懂朋友之間如何相處,因此黑龍出場的機會不多,在她的心目中也遠不如艾米莉重要。現在,她為自己的疏忽而感到抱歉,如果她真的熱愛發條俠,就應該設身處地的替她著想,她自己有人照顧,不再覺得孤獨,可艾米莉呢?她一直孤零零的去戰鬥,難得找到一位朋友,卻被身為作者的她給忽視掉了。
「如果真有艾米莉其人,她一定會恨我吧?」安靜內疚的想,「我一直在利用艾米莉,代入她的角色,從空想中獲得滿足,可是我看到的只有她的堅強和力量,卻不曾認真體會她的孤獨與悲傷,我總是顧影自憐,覺得沒人能夠理解我,可是我又何曾花時間去考慮別人的心情……這樣的我,是多麼自私啊!」
一股澎湃靈力自發條俠身上輻射出來,立刻吸引了高翔與Ω女皇的注意。這力量顯然來自安靜,可感覺卻與從前的她迥然不同。蒼白的,沒有任何特色的靈能波動,被充滿熱情的嶄新波動取代,這力量的根源不是野心,也不是破壞欲,而是一種全新的生命體驗,是少女的心靈擺脫脆弱自閉的天性的標誌!
「艾米莉,拿起我們的劍,一起戰鬥吧!」安靜閉上眼睛,將靈力輸入受傷的肩膀,Ω細胞迅速被激活壯大,竟將電磁飛輪排出體外,修復了受創的關節。
高翔發覺少女熊熊燃燒的鬥志,固然由衷替她高興,卻不會因為這轉變的突然發生而感到驚奇——劇情正按照他的寫念劇本在上演,雖然有點老套,但總能讓人感動不是嗎?
「小靜聽著,抓緊時間結束戰鬥,若蘭姐這會兒已經做好早飯等著咱們回家呢!」黑龍向發條俠發出總攻的邀請,「最後的戰術——消滅Ω女皇,救出靈素!」
「這正是我想說的!」安靜再次舉起她的劍,從前,持劍的那個人是艾米莉,她是旁觀者,現在,她成了真正的艾米莉——無論力量還是靈魂!
全新的發條俠衝破雨雲,迫近Ω女皇,同樣的劍鋒對撞,同樣的天地震盪,然而這一次,卻有了不同的結局。
特隆戰劍振開Ω女皇的反擊,順勢洞穿她的心臟。
「怎麼可能……我明明已經超越了你……」Ω女皇無力的垂下頭顱,火紅的眸子漸漸失去神采,失控的妖力狂瀉而出,隨之溢出的是龐大的數據流。
「哥哥!Ω女皇的本體要逃跑了——」
「放心,她逃不掉!」高翔駕駛飛碟靠攏上來,開啟艙門,迅速將提前預備好的磁盤接入劍柄插槽。俗話說得好,水往低處流,包括Ω細胞在內,任何形式的信息流都符合熵定律,簡單的說,八五八書房如果流通的路徑有很多選擇,他們最終要選擇阻力最小的那一條。
顯然,距離數據中心最近的磁盤,是Ω女皇避難的不二選擇。而當她進入這塊小小的囚籠,才警覺到,想要離開已不可能。
安靜抽出長劍,Ω女皇龜裂的胸甲中隨之滑出少女纖細的身影。發條俠急忙伸手托住她,少女躺在她的手中,沉沉的睡著。
「太好了!是靈素姐,她沒事!」
「讓她睡吧,經歷了這麼多磨難,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了。一覺醒來,噩夢就算結束了。」高翔感慨良深的說。
「哥哥,你打算怎麼處治Ω女皇?」
「我倒是很想研究一下她的原代碼,搞清楚這女魔頭的構造,可是,我也知道好奇心會害死人,為安全起見,還是讓她遠離我們的生活吧。最好扔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比如無底深淵。」
「我有個好主意。」小靜狡猾的笑著。
「說說看?」
「知道漁夫和魔鬼的故事嗎?一千零一夜,想一想漁夫是怎樣對待那頭言而無信的魔鬼的。」
「還真是好主意……小靜,我忽然很想看一眼黎明的海灘。」
「還等什麼,這就走吧!」
發條俠與黑龍再次升空,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飛去,一直飛到海洋中央。安靜還記得,這裡是她與父親掏出機械島後最後抵達的海域。父親的屍骨埋葬在無垠的汪洋裡,而她,則僥倖逃過一劫,輾轉來到靈山,掀開人生的嶄新篇章。
在這起始與終結之地,安靜舉起存有Ω女皇的磁盤,迎著海風大聲宣告:「魔鬼,這就是你的下場——哪怕過上一千零一個世紀,也不會有人打開所羅門的封印,縱你重返人間。」磁盤落入大海,轉眼被潮水帶走,留給世界的最後一抹痕跡是奪微不足道的浪花。
安靜望著重歸平靜的海面,淚流滿面,雙手合十,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為父親的亡靈默默祈福,並以此悼念那些遠去的日子和灰色的童年。
曙光驅走黑暗,雨雲散盡,一輪嶄新的太陽躍出地平線,把城市的屋頂染成了明亮的白色。人與妖的慘烈戰鬥終於迎來尾聲,多數人對此並不知情,如果你要問那數百條死難者的屍體作何解釋,恢復通訊的電台新聞將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據悉,昨夜華北地區普降百年不遇的大暴雨,颱風與海嘯侵襲了沿海城市,受災嚴重,受難者已達百人,各消防部門以及武警官兵正在全力搶險救災,中央抗洪指揮所敦請各地區主管部門加強防洪防澇措施云云……戰爭結束了,曾經不可一世的Ω妖族在失去女皇——它們的大腦和心臟——之後,就像被切斷電源的發動機,喪失了戰鬥能力。殘餘的Ω機兵變成了呆立在洪水中的雕像,被一一搬進蟻巢倉庫。而那些被Ω細胞感染的汽車,也恢復了正常,等待主人來認領。
清理戰場,修繕建築,疏通道路,高翔和他的朋友們來不及休息,還有很多工作等待著他們去處理。
雨一停,晚秋的陽光顯得更加熾烈。若蘭走在前往避難所的山路上,打著陽傘,挎著沉重的背包,不時拿手帕擦試額角的香汗。忽然,山坳裡閃出一位少女。淺紅色的風衣被山嵐掀動,顯現出斜挎腰畔的古雅長劍,明媚的眸子裡飽含著惡作劇的笑意。
「嘿嘿嘿嘿!」
「呀——你真壞,嚇我一跳!」若蘭瞪她一眼,也「嘿嘿」的嬌笑。
看上去活像兩個互相攔路劫色的採花大盜……「大美人兒,你要去哪裡?這麼久沒見面了,想不想我呀。」君瑜撫摸著她的粉頰,裝出色迷迷的表情。
若蘭拍開她的手,沒好氣地問:「美女?是說我呢,還是自誇?」
「都一樣。」
「你就站在這兒,一直看戲?」
「高翔幹的不錯,我沒有插手的機會。」
若蘭與有榮焉得笑道:「那當然,他是我未來的老公嘛!」
「喲,你這麼說,不怕我吃醋?」君瑜恨恨的捏她粉嘟嘟的臉蛋兒。
「你吃我的醋,就等於吃自己的醋,有意思嗎?」若蘭翻著白眼說。
「或許沒意思,但我仍然……仍然有點不舒服。」
「你後悔嗎,把自己分裂成現在的樣子。」
「我沒有考慮這問題的餘地,你知道,所謂責任,就是哪怕你不喜歡也必須去做的事。」
「如果你想跟他在一起,為什麼不多陪陪他呢?」
「我不能……我還有別的工作,這就走,替我跟他說再見。」
「現在不行,我也很忙呀。」若蘭拍拍背包,「我要把這些藥水送到避難所,摻到難民的飲水裡,讓他們害一點小小的頭疼,然後幫助他們忘記這場噩夢。」
「當年你父親就是這麼對待高翔的,可惜他太狡猾,逃過了記憶清洗,希望你能幹的比你父親更出色。」
「放心放心,女人在決心幹壞事的時候,遠比男人細心得多。他們能夠記住的只是一場可怕的洪水而已。」
「還好,只是洪水。」
「是的,只是洪水。」
「無知也是一種幸福吧……」
「很可笑對不對?讓公眾變得如此無知,正是我們的工作之一,這件事跟消滅妖怪同樣重要。」
「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啊……庸人也許是真正的智者,可他不該破壞大家對『天下本無事』的幻覺,誰這麼做,就是庸人。」
「忽然發覺,這個充滿虛假和謊言的世界,經過了大雨的洗禮,居然變得異常美麗。」
「美麗就在謊言之中,自古皆然。『再見』,這個詞對我們來說可真矛盾。」君瑜揮揮手,翩然離去。